瞧她這模樣兒，孫恬站在車邊輕笑，囑咐翠蓮，“回去后給她喂些醒酒湯，免得半夜里鬧起來，要不舒服了。”
    “是。”翠蓮恭恭敬敬地應下。
    小四子便趕著馬車離開。
    孫恬也自坐上馬車，趁著天黑前往回趕。車后，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跟上。
    ……
    “咯嗒咯嗒。”
    車輪軋在青石板的路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遲靜姝只覺渾身發熱，抱著冰絲軟枕，在那涼冰冰的枕面上蹭了蹭。
    翠蓮用水沾濕了帕子，在她臉上擦了擦。
    便聽她低低地嘟囔，“娘……”
    手上微頓，又湊過去，替她松開幾分領子，讓她松快一些。
    不意間一瞥車窗外，陡然一驚！
    當下掀了簾子朝外質問：“小四子，這不是回府的……”
    話沒說完，被人一把捂住嘴，給拖了出去。
    翻手便摸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刃，朝身后刺去！
    卻被后頭的人一掌劈開，痛得手臂一麻，扭頭一看——竟是太子跟前的侍衛！
    龍一嘴角抽了抽，小聲嘀咕，“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么隨身帶這么兇的玩意兒？”
    翠蓮惡狠狠地瞪他！
    自從遲靜姝上次被蕭悠攔住傷了肩頭又差點被劃爛了臉后，她就帶了這東西在身上。
    至少也要拼命護了主子才是。
    龍一被她瞪得手一抖，卻沒松開，而是強行硬拽，將她拖到一旁。
    翠蓮便看到，小四子被打昏了可憐兮兮地靠在角落。
    而馬車上坐著趕車的……正是先前送她們回遲府的那個半大的小子。
    眼看馬車漸漸遠去。
    翠蓮頓時大急，一腳踩在龍一的腳背上，迫使他松了手后，大罵，“你們要帶我家小姐去哪兒！放開我！不許帶走我家小姐！”
    龍一痛得滿臉扭曲，抓著她的胳膊賠笑，“小姑奶奶，我家殿下要見你家小姐，你上趕著去攔，莫不是找死不成啊？”
    “你們！”
    翠蓮對那鬼太子也是害怕的，雖然心里也明白這人應該不會傷了她家小姐，可是心里到底不痛快，罵了一句，“輕薄浪蕩！”
    “……”
    龍一望天，心說，這肯定不是說我呢！
    ……
    “還不醒么？”
    有輕輕的喚聲，在耳邊響起。
    幽幽禍禍，帶著絲絲纏人的笑意。
    遲靜姝迷迷糊糊地睜眼，入眼便看到一盞八寶琉璃的宮燈，搖晃輕曳，迷離而瑰美。
    眨了眨眼，又一頭栽倒下去。
    “呵。”
    輕笑聲傳來，“小醉鬼。”
    遲靜姝暈乎乎的，好像沒聽到一般，又往身下那軟綿綿涼絲絲的墊子里蹭了蹭，還舒服地發出輕輕的哼聲。
    當真像一只犯了懶的小奶貓。
    平時里雪白的臉蛋粉紅紅的，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松軟的味道，窩在軟墊里，像小獸般，毫無防備地輕聲哼哼。
    榻邊。
    蕭厲玨俯身，點了下她的鼻子。
    她撅了撅嘴，吐出一口滿是果香的酒氣，軟軟地抗拒，“嗯……別動……”
    “嗤。”
    蕭厲玨搖頭，伸手，從旁邊的矮幾上拿過一只玉碗，另一手，將遲靜姝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胸前。
    點了點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一點唇縫，然后將玉碗里色澤溫潤的醒酒湯，對過去，慢慢地喂了進去。
    “唔……”
    遲靜姝還有些不肯，嘟囔地歪了歪頭。
    湯水便傾灑了一些，滴落在胸前，氤濕了脖頸處的肌膚。
    蕭厲玨垂眸看去，便見那液體順著那細膩柔白的肌膚，滑過鎖骨，慢慢地往下，流了進去。
    遲靜姝今日穿的是一件齊胸的襦裙，那水滴便……
    蕭厲玨勾了勾唇，收回視線，將玉碗放下。
    也不放下遲靜姝，索性打橫一抱，將她圈在了懷里。
    許是醉得狠了，這般被人折騰，遲靜姝竟也毫無反抗，順勢趴在他懷里，一只小手，還軟噠噠地搭在他的胸前。
    蕭厲玨又笑了一聲，捏了捏她的下巴，“當真是個蠢的，被人吃了都不知曉……”
    “嗯……”
    懷里的小家伙又輕哼起來，像是太熱了一般，扯了扯自己的外裳。
    這么一扯，露出肩膀上昨日蕭厲玨親手包扎傷口的布條。
    蕭厲玨掃了一眼，又斥怪，“明明有傷，還要吃酒。看來也是個貪杯的小饞鬼。”
    遲靜姝也沒反應，扭過頭，朝旁邊歪過，露出半截纖細的脖子。
    蕭厲玨低頭，看到脖子上，那恢復得幾乎已經看不見痕跡的齒痕。
    抬手，摸了摸。
    遲靜姝似乎不愿意被人這么碰，便抬起另一手打了一下。
    蕭厲玨這才看到，那只手上套著的戒指。
    伸手一撈，將她的小手抓住，仔細地看了看，笑了一聲，“大了些。”
    然后將遲靜姝放回榻上，摘下那枚戒指，轉過身，也不知從哪兒尋到一截紅線。
    對著燈，慢慢地纏繞起來。
    “噼啪。”
    也不知是哪里的燈芯突然爆了一聲。
    本是醉得不省人事的遲靜姝，慢慢地睜開了眼。
    見著陌生的景象，還有些茫然。
    許是酒意的原因，又或是周圍到處散發著一股子叫她安心的意味。
    讓她一瞬間，還以為是在夢中。
    可當她慢慢轉過臉來時，就看到了，旖旎的宮燈旁，一個優雅從容的男子，垂眸坐在那里。
    披散的長發，自一邊垂落。一身的堇色長衫，隨意而風流。
    斑斕的燈影下，側影，幽艷如妖。
    她眨了眨眼。
    視線落在他翻騰的手指上，骨節分明，修長輕慢。
    真是……好看。
    “太子殿下？”
    軟軟的聲音里，帶著點點的醉意，以及剛剛醒來的松懶嬌甜。
    蕭厲玨手指一頓，轉過臉來，有些好笑地看榻上好像還恍惚著朝他看來的小丫頭。
    “終于醒了？”
    遲靜姝這才慢慢地恢復了一點意識——竟然不是夢。
    試圖坐起來時，蕭厲玨卻轉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她心下一驚，想著往后抽時。
    食指上，便被套了個東西。
    她低頭一看，不由一怔。
    是那枚戒指。
    原本是大了些的，如今卻被纏了一截紅線，剛好套在她的手指上。
    見她發愣，蕭厲玨又笑了，“頭一次喝酒不成？怎么變成小呆瓜了？”
    遲靜姝的意識已經漸漸清明。
    聞言，朝他看了一眼，撐起手，慢慢坐起來。
    這才看清周圍的布置——不像是在宮里。
    蕭厲玨看出了她的疑問，笑道，“這是本宮的私宅。”
    遲靜姝自從認識蕭厲玨以來，還真的沒有看過他這樣溫柔耐心的模樣。
    不由心里犯疑惑。
    想了想，問：“殿下帶我來這里，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蕭厲玨眼底笑意微散，看了她一眼，“沒有什么事，就不能來瞧瞧你么？”
    “……”
    遲靜姝沒吱聲。
    卻聽蕭厲玨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本宮要離京一趟。”
    遲靜姝微驚，抬頭看他。
    蕭厲玨卻看著別處，“約莫要半個月的光景。”
    遲靜姝抿唇，不知他為何要離京，心下一時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她說不出來，只覺難受得很。
    蕭厲玨沒有等到想要的回應，一轉臉，就見小丫頭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么。
    燈影下，顯得有些無助。
    放在一側的手指微抬了抬，想去摸摸她的臉，卻又倏而頓住，反笑了一句，“不問問本宮為何要離京么？”
    遲靜姝有些意外，朝他看去。
    四目一對。
    她眼眶微瞪，又趕緊錯開，嘴巴有些不聽使喚地支支吾吾道，“殿下辦的，定然都是機密要事。小女不敢妄自打聽。”
    還跟他玩這套呢。
    蕭厲玨笑了笑，終是伸手，卻沒碰遲靜姝，反而抓住了她的一點袖角，捏在指尖揉了揉。
    幽聲道，“這件事，本宮許你打聽。”
    明明沒有碰到她，可那指尖，就跟揉在她的身上似的，叫她的肌膚隔著衣衫，都隱約起了一層顫栗。
    她瞥了眼這人作亂的手指。
    遲疑了下，輕聲問：“那殿下……是為何要出城這許久？”
    這許久？
    是舍不得的意思么？
    本是面色淺淡寒涼的蕭厲玨，忽而眼底的笑意又濃郁起來。
    瞥了面前軟軟綿綿的小丫頭，笑道，“為一個賭約。”
    賭約？
    遲靜姝正不知要不要繼續問時，蕭厲玨捏著袖角的手指突然又往里收緊。
    像是故意拉扯一般，將她的袖子，一點一點地往他跟前拽去。
    連帶她，都不由自主地朝他那邊傾斜了幾分。
    她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靈地問：“是何賭約？”
    蕭厲玨的動作一頓。
    遲靜姝松了口氣。
    便聽蕭厲玨慢慢地道，“本宮若說了，你能保證不氣惱么？”
    嗯？
    遲靜姝這回反應倒快，“這賭約，莫不是……與小女有關？”
    真聰明。
    蕭厲玨笑，也不遮掩，直接點頭，“是。”
    “……”
    難怪這么大晚上的強行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這家伙，又做了什么叫她為難的事不成？
    會不會壞了她的計劃？
    遲靜姝瞥了他一眼，見那一雙黑如深潭的眼睛正直直地朝自己看來。
    心下一突，故作輕松地撇開臉，問：“小女能問問，殿下做了什么賭約么？”
    蕭厲玨一笑，斜斜地簽在涼榻的另一頭，側過頭來看她。
    輕笑道，“本宮與明王還要蘇離做了個賭。賭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