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顧明暖冷然且疏遠(yuǎn)的目光,顧明菲越發(fā)緊張,伸手去拽顧明暖的衣袖,“六妹妹?!?br/>
語氣漸漸轉(zhuǎn)為哀求,面容凄苦哀婉,一顆晶瑩的淚珠掛在眼睫之上,可憐脆弱。
“大姐姐,先不說謝顧的聯(lián)姻不是你說讓就讓的,單說您為何認(rèn)為我同謝公子適合?”
顧明暖實(shí)在想不通,顧明菲憑什么就把他們湊成一對?
謝玨是她說讓就能讓的?
顧明暖看得出顧明菲是心悅謝玨的,要不然她不會露出痛苦來,“是不是大姐姐聽誰說了什么?”
“不是的,是謝公子……他說我配不上?!?br/>
顧明菲嗚咽抽泣道:“其實(shí)我也沒想過耽擱他,只要他喜歡,我可以安安靜靜的一旁祝福他,可以當(dāng)以前的事情都是一場夢,真的?!?br/>
急于向顧明暖解釋似的,顧明菲抹去眼角的淚珠,“我愿意為他退讓,只要他過得好,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br/>
又是這樣!
前生顧明菲為謝玨犧牲,毫無保留的奉獻(xiàn)了一切。
“大姐姐就沒想過,謝公子是否需要你退讓?是否需要你的犧牲?”
顧明菲被這句話弄楞了。
“你為他犧牲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愛慕赤城,真實(shí)純粹?”
“我……”
顧明菲似被重拳擊倒,面容慘白,粉嫩的唇瓣漸漸沒了血色。
她才學(xué)什么都比不上六妹妹她們,可她自信只有自己才是最愛慕謝玨的人。
只有她肯為謝玨做一切事兒,哪怕犧牲最寶貴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份犧牲奉獻(xiàn)精神是唯一能支撐她的支柱。
顧明暖暗道一聲果然如此,“你的確配不上君子無雙的謝公子。”
謝玨為他和顧明菲的將來改變了許多,努力讓顧明菲過得好,自以為高尚偉大的顧明菲竟然把他的心意狠狠的踩在腳下!
倘若謝玨知道了,該多傷心啊。
顧明暖可以幫顧明菲,甚至提點(diǎn)她,此時她無法確定今生顧明菲能不能比前生更好,能不能讓他們兩人一起幸福。
一個人拼命向前跑。另一個站在原地不說,還會做出‘最高尚’‘最偉大’的犧牲,向前跑的人也會累,維護(hù)一樁婚姻需要兩人共同投入。
顧明暖對謝玨沒有任何惡意。萬一哪一日顧明菲對別人提起,或是因旁人幾句話顧明菲就為謝玨犧牲了……謝玨反而會被人算計。
前生她和謝玨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當(dāng)世只有謝玨一人知道。
顧明暖沒有立場去指責(zé)顧明菲,她也不想留在原地贊嘆顧明菲的‘犧牲’。
她的手臂卻被顧明菲死死的攥住,顧明菲柔軟的掌中都是冷汗?!傲妹??!?br/>
顧明暖有過一世經(jīng)歷,本身也沒太多的同情心,不愿意再同顧明菲糾纏下去,她和謝玨的事,還是交給他們?nèi)ソ鉀Q,貿(mào)貿(mào)然插足其中,將來未必能落下好。
被誰誤會她鐘情謝玨,麻煩更大。
誰會誤會呢?
她拒絕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一根根掰開顧明菲的手指,顧明暖道:“有話,大姐姐最好同謝公子當(dāng)面說。傳話或是找人遞話,或多或少會產(chǎn)生些許誤會。沒誰能代替大姐姐……我和他只是見過幾面的友人,我可以保證從未想過嫁給謝公子。”
“不是謝公子配不上我,而是我同他根本不可能。”
顧明暖分得清楚什么是憐憫,什么是愛慕。
謝玨相貌俊美,人品也值得信任,有了前生的挫折,他本性依然是善良真摯的,并沒為所謂報仇就仇視所有人。
而且痛定思痛,他反省前生得失。會變得更好,更厲害。
顧明暖清楚自己無法愛慕上謝玨。
她是這世上唯一見過謝玨最慘模樣的人,這就好比他們之間的一根刺,謝玨是高傲的。也迫切想要遺忘前生被踐踏,被磋磨的經(jīng)歷。
他若想徹底擺脫前生的噩夢,不會想要一個清楚他前生一切的枕邊人。
她和謝玨能成為極好的友人,但絕不會成為夫妻。
“六妹妹,真是謝公子說我配不上他!”顧明菲嗚咽著強(qiáng)調(diào)。
委屈,痛苦齊齊涌上。顧明菲道:“上次他送了我好幾本書,六妹妹也知道,我不大喜歡詩經(jīng),讀不懂詩詞的意境?!?br/>
顧明菲不喜歡詩經(jīng),卻喜歡璇璣圖詩詞。
“然后呢?”顧明暖絕不相信謝玨會輕易放棄顧明菲:
“送你幾本書就是表明態(tài)度?謝公子以前送過你宮燈,送過你印章,你都感覺不到他心意嗎?不懂詩詞歌賦又怎樣?謝公子是娶妻子,又不是娶文友?況且詩詞都是可以培養(yǎng)的,你向謝公子請教,不是能同他更好的相處嗎?”
她前生就是這么過來的,開始李玉很嫌棄什么都不懂的她,后來他們往往能一起欣賞詩詞。
當(dāng)然,顧明暖正經(jīng)下了一番苦功夫。
顧明菲錯愕一瞬,喃喃的說道:“還能這樣嗎?沒人同我說過……五妹妹說,志趣不同的人在一起彼此都很痛苦,她說謝公子對我很冷淡,根本不在乎我?!?br/>
“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相信她的話?!”
顧明暖心火向上竄,越發(fā)替謝玨不值。
謝玨對顧明菲的好,竟比不上顧明萱幾句話,以后是不是誰說的話,顧明菲都會相信?
據(jù)說謝家爭得很兇,謝夫人最是偏疼老來子。
“五妹妹同和我一起長大,我……”顧明菲吶吶的聲音漸漸低沉。
“你同她一起長大,她了解你,你可了解她?”顧明暖直接問道,“你知不知她的心意?知不知道她心儀誰?謝公子幾次三番拒絕她,難道你都不想為什么嗎?”
“……”
“你這么稀里糊涂的過日子,你就沒想過把謝公子讓出來,你還能嫁誰?”
顧明菲臉色煞白,一旦母親楊氏知道她推開謝玨,一準(zhǔn)不會輕饒她。
楊氏還指望她嫁去謝家?guī)褪右话涯亍?br/>
顧明暖聲聲指責(zé)讓她抹不開面,顧明菲為自己。也為顧明萱辯解,“她是我的堂妹,怎會害我?難道我相信一個外人,不信一直和我親近的妹妹?”
見顧明暖不出聲。她膽子大了不少,強(qiáng)硬固執(zhí)的說道:“我不是心硬的六妹妹,你在涼州沒有姐妹陪伴,自然不知道姐妹的可貴?!?br/>
“我看錯了你?!鳖櫭髋竭吘従徛_疏遠(yuǎn)的笑,“顧氏千金都是倔強(qiáng)固執(zhí)。大姐姐也不例外。”
她們各有各的固執(zhí)和堅(jiān)持。
顧明菲啞然一瞬,目光依然堅(jiān)定。
她記得小時候,每次母親楊氏忽略她,都是顧明萱陪著她一起哭,每次她有想不開的事,都會向顧明萱訴說。
雖然她也知道人長大了都會有所改變,但她始終是相信顧明萱的,即便顧明萱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她付出信任,一定會感動五妹妹。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會重新親近起來。
全然信任一人和付出不求回報是可貴的品質(zhì),但是分不清人,顧明菲就是最愚蠢的。
顧明菲就是前生殷茹說過害身邊人和害自己的圣母。
她本不想再同固執(zhí)的顧明菲多說什么了,猛然回想起謝玨的那片誠心,“五姐姐把謝公子給您的書帶回來的?”
顧明菲點(diǎn)點(diǎn)頭,“那日我母親有事吩咐我,我讓五妹妹代替我去見謝公子。五妹妹回來一五一十得說了,謝公子神色淡漠,隨便送了幾本書冊,我平時最頭疼且不會去看的書?!?br/>
“是不是她暗示你。謝公子同你興趣不合?”
“……她只是擔(dān)心我,怕婚后我同謝公子關(guān)系冷淡。”
直到此時,顧明菲還在為顧明萱辨解。
“大姐姐能說一說謝公子送得書卷嗎?”
“有詩經(jīng),有詩詞?!?br/>
顧明菲說了好幾個名字。顧明暖默然了好一會,重重為謝玨嘆息一聲,“大姐姐同他真不怎么合適,謝公子文人情懷,感情含蓄不露,希望你能同他心有靈犀。其實(shí)他想說的……都在詩詞之中?!?br/>
“什么?”顧明菲臉色更蒼白了一些。心有靈犀嗎?
她同謝玨沒有這個默契,六妹妹只是聽了書名,就同他心靈相通了?
“六妹妹,你騙我!”
顧明菲含淚控訴顧明暖,“我又不是不肯把他讓給你,你又何必說方才那些話?”
她已經(jīng)聽不進(jìn)顧明暖的解釋了。
“隨你怎么想?!鳖櫭髋聪虮趟w外的湖面,“最后你總會明白,我是不是騙你?!?br/>
“六妹妹,你在這里做什么?”
顧明昕突然插言打破她們之間緊張的氣氛,先是看了一眼似受了極大委屈的顧明菲,“大姐姐想六妹妹了吧?!?br/>
她主動握住顧明菲的手腕,溫柔得擦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向顧明暖,可以說向所有目光落在此處的閨秀解釋,“大姐姐心腸太軟,又同六妹妹親厚,六妹妹入宮這段日子,她總是念叨你?!?br/>
顧家千金中,唯有顧明菲最不顯眼,只給世人一個柔順的印象。
就算她此時不是為姐妹重逢落淚,旁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顧明萱眸子一轉(zhuǎn),想為顧明菲‘譴責(zé)’顧明暖,因一道警告的目光,讓她把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顧明暖滿意般微微頷首,重新挽住顧明昕胳膊,笑逐顏開道:“二姐姐,我有悄悄話同你說?!?br/>
“……好?!?br/>
顧明昕不得不放開顧明菲,隨著顧明暖的腳步去了碧水閣之外面,兩姐妹親熱站在九曲橋上,指點(diǎn)著水中游來游去的金魚。
“你風(fēng)頭正盛,正是該小心謹(jǐn)慎的時候?!鳖櫭麝枯p聲責(zé)怪道:“你難道不知有多少人想在你身上挑出錯來?方才你應(yīng)該同大姐姐‘重歸于好’,有什么要緊事比你名聲更重要?”
親姐姐也不外如此了。
顧明暖向湖面上探頭,數(shù)著游走擺尾的金魚,回眸淺笑,“名聲?我缺嗎?”
那副自信驕傲的模樣,讓顧明昕總覺得有些眼熟。
“她們盡管挑我毛病好了,我可不是為她們審視的目光活著的?!?br/>
顧明暖不會做為名聲所累的完人。
顧明昕若有所思,既羨慕顧明暖灑脫,又佩服她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自信和驕傲。
莫怪能以祭天舞傾倒天下人,參加祭天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認(rèn)識,昭賢妃選顧明暖跳祭天舞是最正確的決定。
“誠二伯的傷勢好了嗎?”
“還沒有。”
“商行還是二姐姐在打理?”
“嗯?!?br/>
顧明昕點(diǎn)點(diǎn)頭,有幾分為難,亦有幾分羞愧,“也不都是我說得算,重要的事情還是父親做決定?!?br/>
上次她在商行負(fù)氣而走,顧誠回去后補(bǔ)償她不少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顧明昕只覺得很好笑,卻把商行的銀子把得緊緊的。
在靜北侯出現(xiàn)在祭天大典上時,她認(rèn)出當(dāng)日在商行的男人就是蕭越!
“那日六妹妹就知道他是靜北侯?!?br/>
顧明暖心疼般握住顧明昕的手,同往日干燥溫暖的手相比,此時她的手微涼且都是冷汗,“知曉二姐姐品行的人,斷然不會輕視你?!?br/>
“我不怕被人輕視?!鳖櫭麝康溃骸拔蚁胝堁芩氖宕蚵犚幌滤螘r返回北地。”
說到他這個字時,她加重了語氣。
“據(jù)說靜北侯會在帝都住上一段日子?!?br/>
顧明暖得蕭陽提醒,又有前生的記憶,顧明昕那么恨蕭越和殷茹,真不能再把她留在帝都了。
可是貿(mào)然勸她離開,她一定不肯聽。
顧明昕扯了扯嘴角,“很好。”眸光鋒利得宛若寒冰化作的刀鋒,輕聲喃嚀,“真的很好?!?br/>
顧明暖犯愁該怎么幫倔強(qiáng)的顧明昕?
前生的姐夫到底在何處?
她缺幫手,而且阿漢就快進(jìn)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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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侯府上,李玉在祭天中左腿崴了一下,他只能躺在床上靜養(yǎng)。
寧侯夫人擔(dān)心他的傷勢,卻也念叨他:“你既然沖上去,怎么偏偏落在靜北侯后面?你若是接住了顧明暖,這時著急得就是顧家了。”
她全然忘記顧明暖沒讓靜北侯碰到一點(diǎn)點(diǎn),以靜北侯的身手都讓顧明暖漂亮的‘逃脫’,文人公子李玉怎么可能接住顧明暖?
“父親的補(bǔ)藥煮好了,您給父親送去吧?!?br/>
李玉握緊手中的書卷,一閉眼睛就能回想起宛若仙子一般飛在空中的顧明暖,他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被絆倒了?怎么就沒有再跑得快一點(diǎn)?
寧侯夫人道:“若你對她有心,娘倒是能成全你?!?br/>
即便弄不到顧明暖,她也要讓兒子娶到嫁妝豐富的顧明昕!(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