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知果然猜得沒錯。
急性胃出血。
不過幸好送醫及時才沒有釀成太嚴重的后果。
送到急診后便立馬進行了止血急救, 之后檢查出引起胃出血的直接原因是過量飲酒,刺激了胃黏膜。
不需要手術,靠藥物和輸液保守治療就能痊愈。
但需要住院, 醫生說最少住一周,從進了醫院,楊歲就上上下下的來回跑, 等辦完所有手續后, 她回到了病房, 柏寒知正在輸液。
在來醫院的路上, 他出現了休克的現象,現在還沒有醒。
他住的是普通病房, 五人間。這個點兒, 還是早飯點兒, 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屬正在吃早飯。
病房里的味道有點雜亂,空氣還有點悶, 不知道是不是窗戶沒開。楊歲回頭看了一眼, 窗戶開了一小半。
醫院里的窗戶最大只能開到這種程度, 雖然病房里安裝了排風系統,可還是感覺空氣不怎么流通。
楊歲坐在病床前,看了一眼瓶子里的液體, 淌得很慢, 還有大半瓶。
這時候, 柏寒知的主治醫生突然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幾名護士,“6床家屬, 現在需要換一下病房。”
楊歲站起身, 有些沒反應過來:“換去哪個病房?”
幾名護士走過來推柏寒知的床。
主治醫生說:“去vip病房, 6床病人的父親安排的。”
楊歲愣了下,沒想到柏振興這么快就知道柏寒知生病的事情了。
病床被小心翼翼推了出去,從雜亂的多人間到了豪華的vip病房。
vip病房離icu那邊比較近,需要穿過兩條走廊,這途中醫生并沒有回辦公室去,而是全程跟在后邊,足以證明對柏寒知的事情有多上心和看重。
楊歲走在醫生身旁,有點擔憂的問了一句:“醫生,我想問問,他具體什么時候會醒呢?會不會有什么影響?”
醫生是個中年男人,他抬了抬眼鏡,安撫道:“現在已經止血脫離危險了,不礙事,大概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就會醒過來。”
楊歲總算是放下心來了,“好,謝謝。”
病床推進了vip病房,病房里就像是一個酒店套房,應有盡有。
醫生又叮囑了幾句之后就走了。
病床旁是個很軟的皮質沙發。楊歲走過去坐下,柏寒知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楊歲看了眼旁邊的電子鬧鐘,八點了。
渾身疲憊,她嘆了口氣。看著病床上的柏寒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一個晚上沒有見而已,感覺他瘦了好多,憔悴了好多。
他這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這里,楊歲心里莫名的發慌,即便醫生說很快就會醒來,她還是很慌。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后往下滑,停在他脖頸處,手心之下感受到了他正在跳動的脈搏。
這才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這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間響了一聲。在這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她下意識拿出來一看,居然是alice發來的微博私信。
【嫂子,對不起,真心向你道歉,為我的所作所為。我現在已經回英國了,以后不會再來打擾你和bryce。】
楊歲沒回復,而是點進了alice的微博主頁,發現alice將所有關于柏寒知的動態全都刪除了。
最新的一條微博是凌晨發的,定位是倫敦:【祝你幸福】
她盯著這條動態發呆。
倏忽,輔導員打了電話進來。
楊歲驚了一跳,然后迅速離開病房。
估計是看她沒有去上課,再加上她又沒有請假,所以打電話來問問吧。
vip病房這片區域太安靜了,反而不太方便開口說話,束手束腳的。所以楊歲就輕輕掩上了病房門,然后快速跑到了普通病房的區域,站在走廊盡頭的玻璃門前,接通了電話。
“楊歲,怎么沒來上課?”輔導員問。
楊歲有點心虛,“老師,對不起,我家里出了點事情,現在正在醫院,我想請一天假。”
一聽說正在醫院,輔導員那邊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些,也并沒有再多問,只說了句:“那行,下次有事記得提前請假哈,你先忙去吧。”
掛了電話,她順便看了眼消息。
她沒去學校上課,問得最多的就是室友們,楊歲沒有說是柏寒知住院了,就隨便扯了句家里有事。
想到柏寒知還一個人在病房里輸液,她小跑著回去,可剛到病房門口,發現門半開著,柏振興的身影出現在病床前,而此時柏寒知已經醒過來了。
他們在說話。
楊歲立馬停下腳步。
她無意偷聽,只是剛好柏振興的聲音不偏不倚的傳進了耳朵,她聽見了他冷嗤的質問:“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她不想再聽下去,她害怕再從柏振興嘴里聽見其他侮辱性的言論,例如“這樣一無是處的女人你有什么可喜歡的?”
悄無聲息的轉過身,迅速跑開。
但沒有跑太遠,就在拐角的地方,靠墻站著。
昨晚沒睡好,再加上今天早上又狂奔了一路,受了極大的驚嚇,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狀態。渾身的疲累與無力,在柏寒知家摔的那一跤,疼痛感好像在這時候很合時宜的散布開來。
膝蓋很痛,腿很酸。
她靠著墻緩緩蹲下身,頭埋在雙臂間,閉上眼睛,想要休息一會兒。
-
病房內。
柏振興進來時,正巧碰見柏寒知醒過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柏振興眼里的擔憂瞬間被怒火所替代,他明明看到柏寒知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時心疼得要命,可說出來的話還是那般針鋒相對。
“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當柏振興聽說柏寒知胃出血在搶救時,那一刻腿軟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頭暈目眩,血壓蹭蹭蹭往上飆。
柏振興咬著牙,恨鐵不成鋼,“柏寒知,我問你,你是不是瘋了!”
為了一個女人,又是去公司鬧,甚至揚言和他斷絕父子關系,當著所有高層的面讓他下不來臺,這就算了,現在還搞出生命危險來了,直接把自己喝出個胃出血,稍微再晚一點,命都沒了。
這不是瘋了,是什么。
柏寒知剛醒過來,腦子還有點遲鈍,看到身邊的環境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醫院里,腦海里還有模糊的畫面,是他抱著楊歲在求她別分手。
剛掃視了一圈,發現病房里除了他空無一人,心下頓時一沉。
誰知這時候看見了臉色鐵青的柏振興。
柏振興這么生氣,有那么一瞬間,柏寒知居然覺得很爽,莫名有了種報復的快感。
“是您把我往死里逼。”喉嚨很干,吞咽一下唾沫都疼,他的聲音嘶啞無力,可眼神之中卻毫無一絲虛弱,戾氣喧囂。
柏振興狠狠擰著眉,眉宇之間快要擰成一個“川”字,臉色快要滴出墨來。
“我知道您對她做了什么,既然您這么多顧慮,該還的都還給您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他直勾勾的盯著柏振興,鄭重其事的開口:“如果您再繼續對她做任何冒犯的事情,那么,終有一天,我會站在您的對立面。”
柏振興聞言,饒有興致的挑起眉:“哦?你這意思,是要與我為敵?”
柏寒知緘默不語。目光卻毫無閃躲,默認的態度。
柏振興來了興趣,“你什么都沒有了,拿什么跟我斗?”
他似乎不覺得柏寒知在說大話,但他還是又強調了一句,“是我在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學,你拿什么跟我斗?”
柏寒知冷冷的勾起唇,絲毫沒有被柏振興諷刺般的質問給壓下任何氣勢,一字一頓說:“只要我想。”
他正躺在病床上,眼皮懶洋洋的半掀著,看過去的眼神漫不經心的,猶如居高臨下的睥睨。
簡簡單單四個字,不是目中無人的輕狂囂張,而是與生俱來的傲骨與自信。
他從小生活在優渥的家庭條件下。上流社會,高等教育。
他承認,迄今為止,他一直都享受著父母給的榮華富貴。
但他就算沒有了柏振興給的光環,他放棄了柏振興所給的財富。那也不代表他一無所有。
其實他還有一大筆錢,是母親留給他的,他從來沒有動過。
同時,他還有腦子和學來的知識。
他可以用這筆錢來當作創業啟動資金,好好利用他學來的知識。雖然現在才大一,但他可以慢慢來,他還年輕還有機會,只要在行動,一切都不晚。
在這之前,他其實沒有過創業的想法,就是一挺佛挺喪的人,沒什么目標也沒有什么夢想。生活枯燥無味但也順風順水。循規蹈矩毫無波瀾的活著,上課就好好的上,下了課放假了就好好的玩,等到畢業了就順理成章去繼承公司。
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未來。
可能還得感謝柏振興,激發起了他久違的勝負欲,反抗心理也越來越強烈,終于不再滿于現狀。
如果不是碰到了他底線,他也可以繼續隱忍下去,畢竟柏振興是他的父親,在這之前也除了對他管這管那,并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可這一次柏振興偏偏要往他的雷區觸,不僅傷了楊歲的自尊,同時也讓他變成了一個罪人。
在得知柏振興用最俗套的方式來逼退楊歲時,他憤怒、不平,但同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
如果自己不強大,那還怎么保護自己愛的人呢。
他不想再被動,不想再受束縛。他要摘下身上所有柏振興給的標簽和光環。
他要創造屬于他自己的光環和榮耀。他要向草船借箭,當東風吹起之時,萬事皆可平。
沒有人可以再將他左右。
“您可以不信,可以覺得我在異想天開。”柏寒知眉骨微挑,語速很慢,“但我希望您不要太輕敵。”
柏寒知對自己的定位從來都非常清晰,不論是什么事情都取決于他想不想做。
只要他想做,那么他就一定會把那件事兒做到最好,做到達到目的為止。
柏振興看著他,神色有點復雜,沉默了半響后,忽而笑了,笑得眉頭舒展開來。
“好,好啊。”柏振興點點頭,“我等著你,我拭目以待。”
此刻的笑,沒沾染任何輕蔑和諷刺,更沒有覺得柏寒知在異想天開和自說大話,反而內心深處涌上來了一股欣慰和贊賞。
他還在笑,笑著笑著竟然覺得眼睛發熱,他忍不住別過頭,情緒翻滾,他閉上眼,沉重的嘆了口氣。
“兒子啊。”柏振興背對著柏寒知,向來挺拔偉岸的身軀,此刻卻有點年邁佝僂,他語重心長的感嘆:“你啊,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柏寒知一怔。
這還是第一次,柏振興說他是他的驕傲這種話。
柏振興從來都沒有夸過他。
他其實也曾因為柏振興的管控和輕視而自卑過,因為他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廢物,即便在外人眼里他有多優秀,他還是達不到柏振興所滿意的高度。
可今天,柏振興居然說出了“驕傲”這兩個字。
柏寒知不可置信的看著柏振興。他甚至覺得柏振興是不是又在耍什么新把戲。
而此刻的柏振興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威嚴和盔甲,只是一個普通而滄桑的老父親,他即便極力克制著,還是能發現他聲音中細微的哽咽,“你從沒讓我失望過。”
柏寒知從來沒有讓柏振興失望過。
他拿回來了無數獎杯和第一名,他比同齡的孩子更優秀,他不是別人眼里那種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他有頭腦有涵養。
當柏寒知只花了一個月復習就拿到了江城理科狀元時,柏振興真的很驕傲,也很佩服。這是他的兒子啊。
就算他風流,有過很多女人,可他只有柏寒知這一個兒子,也只會有這一個兒子。
只是他從沒有夸過他,因為他想要柏寒知做得更好,希望他一直不驕不躁。
他也知道自己表達父愛的方式太過極端,控制欲太強,太過望子成龍,所以才促使他們父子倆不知從何時開始,關系變得畸形,到最后的針鋒相對。
也逼得柏寒知不再乖順,他像是一潭毫無生機的死水。你朝水里扔石子兒,可能會短暫的掀起一片漣漪,但終將歸于一片死寂。
可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柏寒知居然會有如此鋒芒畢露的一面,用著那般狂妄的口吻,說會站在他的對立面,讓他不要輕敵。
柏寒知終于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變成了波濤洶涌無人能擋的海浪。
他所期待的一直都是這樣有沖勁兒有刺兒有抱負的柏寒知。
怎么可能不激動呢。
至于楊歲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也成年了,我的確不可能管你一輩子。”柏振興抹了把眼睛,轉過身來面對著柏寒知,“你跟你那個女朋友我也確實不太看好,但如果你執意要跟她在一起,我也拿你沒辦法,要談就談吧,隨你的便。”
說完,又故意哼了一聲,好意提醒的語氣:“你也別高興太早,你今天為了她尋死覓活,過個三五年我看你還會不會這么喜歡她。你們這些正是新鮮勁兒起頭的小屁孩兒,要真能談到那時候,你再來我面前說非她不可。”
說白了就是柏振興認慫了,柏寒知又是揚言和他斷絕關系,又是鬧自殺的,柏振興哪里還敢再阻撓他們這對苦命鴛鴦。再搞下去,那豈不是他柏振興都要斷子絕孫了。
不過柏振興也說的是真話,柏寒知現在喜歡得不知所云,過個三五年,那可就不一定了。
總而言之就交給時間吧,他看看他們能走到哪一步,他看看柏寒知能做出怎樣一番事業來。
即便柏振興話說得不好聽,但柏寒知還是理解到了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
那就是,同意他和楊歲在一起了。
柏寒知凝重而又防備的神色總算緩和了下來,不過表面仍舊保持著震驚和從容,沒有露出任何松懈。
“我們不需要您看好。”柏寒知一副毫無商量的口吻,“您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向楊歲道歉。”
“我不知道您之前到底跟她說過什么,但我想告訴您,她從來都沒有低誰一等。我和她之間,我才是索取的那一方。”
-
柏振興離開病房后,剛走到拐角處,就看到蹲在地上的楊歲。
他知道是楊歲送柏寒知來醫院的。剛才去病房找柏寒知時,還以為楊歲也在,結果她在這里蹲著。
楊歲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還蹲在地上一動不動,頭深埋著,像是睡著了。
小小的一團,頭發也凌亂。像極了一只受了傷的小雛鳥,無助的蜷縮著舔舐她受傷的翅膀。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樣一幕,柏振興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竟然有點于心不忍。攀升上來一股子罪惡感。
或許他總算意識到,楊歲也有父母,她也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寵愛的小公主。她跟他兒子一樣,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
他沒有悄然離去,而是不輕不重的咳了一聲。
楊歲睡著了,但睡得不沉,屬于還留著一根神經注意著周邊的動靜,當柏振興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時,她環在膝蓋上的胳膊猛的往下墜,她立馬清醒了過來,茫然的抬起頭看了眼。
當看到面前的柏振興時,楊歲條件反射站起身,她的背仍舊靠著墻,墻壁的冰冷透過衣料滲進身體,楊歲不由打了個冷戰。
一看見柏振興,她就想起了上次見面時柏振興羞辱她的一字字一句句。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卻還是輕聲開口:“叔叔。”
“嗯。”柏振興應了聲。
正當他還要再說點什么的時候,只見楊歲像是下定決心般,又說:“叔叔,我的確很平凡,我家也很普通,我不知道我以后能給柏寒知帶來什么幫助。但至少現在,柏寒知需要的東西,我能給得起,他說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我不會離開他。”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抓緊了衣角,“如果您生氣,沖著我來就好了,禍不及家人,我自己能承受。我我我不怕您!”
氣氛沉寂了幾秒,被柏振興的笑聲打破。
“臉都嚇白了,還不怕我?”柏振興問。
楊歲更不敢抬頭,她以為柏振興這是明晃晃的嘲笑,嘲笑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實際上柏振興面色和緩,無奈的嘆了口氣。還真有一種在欺負小孩兒的感覺,有點羞愧。
“要不是你及時送我兒子來醫院,他就有生命危險了。”柏振興語氣和藹客氣,“謝謝你。”
楊歲一度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柏振興非但沒有冷嘲熱諷她,反而還感謝她?
“還有,我為我做過的事情道歉,冒犯到你和你的家人,抱歉。”
大男人敢做敢當,她弟弟的事情的確是他打過招呼了,可之后柏寒知就來公司鬧,柏振興那時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又給學校那邊打招呼讓不要開除楊溢。
他一道歉,楊歲就更懵了,呆呆的看著她。
柏振興又無奈的笑笑,“我兒子還在等你,快去吧。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說罷,他就走了。
楊歲終于反應過來,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滿是歡喜,“叔叔再見。”
柏振興走遠了之后,又忍不住回頭瞥了眼,看見楊歲朝病房跑去,步伐輕快,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樣滿足歡樂。
楊歲跑進病房,正巧撞見柏寒知想起身,她緊張的喊:“你干嘛!”
柏寒知身形一頓,撩起眼皮看過來,看到楊歲后,所有焦躁心慌的情緒都得以撫慰,他還以為楊歲扔下他走了呢。
“去找你。”他淡淡說。
“醫生說你現在不能亂動,你馬上給我躺好!”她皺著眉,用著勒令的口吻。
下一秒,柏寒知果然聽話的躺了下來。
楊歲走到病床前,她仔細看了看柏寒知手臂上的針頭,確認沒有血回流的現象后又看了看袋子里的液體,還沒有輸完。
她坐在病床邊,柏寒知盯著她,隨后沒有插針的那只手緩緩抬起來,去摸她的臉和她哭得紅腫的眼睛。
楊歲沒有閃躲,而是用臉頰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像小貓撒嬌。
他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血色,神色憔悴虛弱,他的頭發被剃掉,頭皮是一截短硬的黑茬兒,將他的面部線條彰顯得愈發冷硬分明,五官更加立體,眉眼深邃。那雙漆黑深長的眼睛緊盯著她,眼神灼灼也柔和。
“累了吧。”柏寒知聲音很低,他往旁邊挪出一點空位,“躺上來歇會兒。”
楊歲立馬搖頭,提醒:“這是在醫院。”
柏寒知去抓她的手,“沒人進來,趕緊的。”
楊歲還是不愿意,萬一等會兒護士進來了呢。
柏寒知見來硬的不管用,只能來軟的了,嘆口氣:“想要你抱抱我,我現在很難受。”
說著,他還煞有介事的露出痛苦表情,“要抱抱才能好。”
楊歲哪里扛得住這個,只好妥協,“好吧好吧。”
她脫掉鞋,躺上了床。
柏寒知插針的那只手不能動,只能用一只手攬住楊歲,楊歲則是抱住他胸膛,本來怕枕在他胳膊上會壓到他,但他根本就不給她任何閃躲的機會就將她摟在了懷中,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問:“還生氣嗎?”
楊歲愣了兩秒,眼睫在輕顫。
“我沒有生過氣。”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剛才遇到你爸爸,他他跟我道歉了。”
柏寒知像是預料之中,卻還是故意怪哼一聲,狂妄的口吻:“算他識相。”
楊歲笑了笑。
“還分手嗎?”他問。
楊歲鼻子發酸,毫不猶豫的搖頭。
“以后也不準再提。”他扣住她下巴,吻了吻她的發頂,嗓音很沉,帶著嚴肅:“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說,交給我來處理。”
“楊歲,你要相信我。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猜疑。”
-
柏寒知住院期間,是靜姨來照顧他的,楊歲每天都有去學校上課,只是下了課之后會來醫院看柏寒知。
今天是星期四,但明天是端午節,放假三天。今天下課早,楊歲到醫院時,靜姨不在,柏寒知說靜姨回家給他拿換洗衣服去了,還沒回來。
在楊歲來之前,柏寒知正捧著電腦看股市。他住院這幾天也沒有閑著,既然想好了要創業,他肯定就會付出行動。只是現在才上大一,還是要以學業為重,他現在最初步行動就是先從母親留給他的賬戶里提了一些錢出來,買了一點股票。
畢竟是學金融的,學了這么久也不是白學。
短短幾天的時間,他投進去的錢就翻好幾番。
楊歲還沒進來就開始叫他的名字了,他立馬將電腦往旁邊一擱,躺在床上,故意皺著眉,佯裝出難受的模樣。
楊歲見狀,嚇了一大跳,沖過去,“你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柏寒知嘆了口氣。
楊歲更加緊張,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哪里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話音還未落下,她的手就無意間碰到了…
她一驚,手猛的縮回來,意識到自己又被柏寒知給耍了,她還沒來得及說生氣,柏寒知就拽著她的手腕。
一陣天旋地轉,楊歲被他壓在病床上,他的吻落下來,抓著她的手往下,“就是這兒難受。”
“”
楊歲的手往回縮,羞臊的提醒:“你別鬧,這是醫院!靜姨等會兒回來看到了!”
柏寒知真的快憋死了。憋得渾身不得勁兒。
本來一開始是想逗逗她來著,結果她一通摸,摸那么幾下他就受不了了。
“去洗手間。”柏寒知作勢將她拉起身,“沒人知道。”
楊歲心驚肉跳,“你瘋了吧!”
一說起洗手間,楊歲就臉紅耳熱。
因為要上課,所以楊歲沒有在醫院陪床,都是靜姨在醫院照顧他,到了晚上,他們總會打視頻。在熄燈之前她都會提出先掛視頻等她洗完澡再打,結果他避開靜姨,跑到了洗手間,把門反鎖,一本正經的說騷話:“別掛,我要看。”
“你做夢!”雖然不是沒看過,可視頻真的很羞恥。
“我也洗澡給你看。”
“”
柏寒知火熱的吻胡亂的往她的肌膚上落,“我想你想得快瘋了,歲寶。”
他輕輕松松就將她吻得七葷八歲,可楊歲還是保持著理智,故意嚇他:“你再這樣,明天我不來了啊。”
緊接著,他趴在她身上不動彈了。
楊歲還以為把他給震懾住了,正當沾沾自喜時,誰知柏寒知突然按了床頭上的呼叫鈴。
“怎么了?有什么事嗎?”護士對他說話的聲音嬌滴滴的,很溫柔。
“我今天還有液嗎?”柏寒知問。
“沒有了。”
“明天呢?”
“明天啊明天就入院剛好一禮拜了呢,醫生還沒有下醫囑,我打個電話問問”
護士的話還沒說完,柏寒知就言簡意賅的通知:“別問了,我今天出院。”
頓了頓,又慢條斯理補了句:“現在。”
“”
柏寒知單臂撐在她身側,半耷拉著眼皮,翹起嘴角,得意又混不吝的笑,“明天你不來了?成啊,不來就不來。”
“”
柏寒知的身體已無大礙,他說了要出院,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拉著楊歲,隨心所欲的出院。
明天放端午假,他又將楊歲哄騙回了公寓。
剛進門,連回房間的時間都等不及,在玄關前就將她剝了個精光,將她壓在門上,用實際行動向她證明有多想她。
滿屋禁忌和情潮。
楊歲都不知道在幾個地方輾轉,終于才回到房間,回到柔軟的床上。
每一次結束后都是累得一沾枕頭就睡著,這一次也不例外,柏寒知抱著她洗了澡后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到了凌晨一點就醒了。
她醒過來時,柏寒知正一只手摟著她,另只手拿著ipad看股市。
見她醒過來,他將ipad放下,去吻她的額頭,“我吵到你了?”
楊歲揉揉眼睛,下巴搭在他胸膛上,甕聲甕氣說:“不是。”
“你繼續看吧。”楊歲清醒了點,“我也看看手機。”
她翻了個身,去摸自己的手機,然后打開了短視頻app,刷著視頻。
怕吵到柏寒知,她將聲音調得特別小。
刷這玩意兒上癮,越刷越精神。不知道刷到了什么,一個勁兒的憋笑。
柏寒知也不看ipad了,湊過去,從背后抱住她,“看什么呢。”
好死不死,在他剛貼過來的時候,楊歲正好刷到一個帥哥露腹肌的視頻。
“剛笑那么歡,就是在看這個?”柏寒知臉一黑,撐著胳膊,半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然后去抓她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感受到了緊致結實的肌理。
他咬牙切齒的,“你男人缺你這口糧了還是怎么著?”
楊歲感受到了濃濃的危險氣息,她的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是不是,是無意間刷到的,真的真的。”
她要是再不服軟,估計柏寒知得按著她再來幾次,真的遭不住這么折騰啊。
“我自己男朋友身材這么好,誰想看他啊。”楊歲捧住他的臉一個勁兒的親。
三言兩語就將他哄好了,他冷哼兩聲,“你再敢看試試。”
“可我要刷到啊,也沒辦法啊。”楊歲狡黠的笑,故意逗他,“不想讓我刷到別人的,要不然你也拍一個?”
“你想讓別人也看到?”柏寒知反問。
這一問把楊歲給問得愣了兩秒,隨后她煞有介事的皺起了秀眉,“不想!”
柏寒知哼笑了聲。
楊歲繼續刷視頻,刷到了一個女生跳舞的視頻。
她看了好幾遍,忽然靈光一閃,萌生出一個想法,興致勃勃的說:“柏寒知,你說,我也去拍短視頻怎么樣?嘗試一下做自媒體。”
柏寒知蹭蹭她發頂:“拍什么?”
楊歲晃了下手機里別的女生的跳舞視頻,“跳舞呀。”
如果能真的把自媒體做出來,有了流量,她或許可以開一個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好像也不錯。
到那時候,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事業吧。并且是建立在熱愛的基礎上。
說實話,柏寒知不喜歡楊歲在別人面前跳舞,因為太性感了,又是扭腰又是挺胸的,他只想自己一個人欣賞。
可他不能像楊歲那樣坦坦蕩蕩的說她不想讓別人看到他身材的這種話,這兩者概念都不一樣。
他不能限制她的愛好和自由。他不能將一個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女孩關起來,她又不是在為他而活。
“可以。”柏寒知說,“想做就去做。”
楊歲似乎在思索,“我先好好摸索一下。”
說著,楊歲滑到下一個視頻,是一條vlog,一大幫人爬到山頂看日出。vlog的開頭是凌晨三點,最后的末尾是清晨五點震撼人心的日出和云海。
配樂溫柔又浪漫。
楊歲眼神里充滿了向往,忍不住雙擊屏幕,點了個贊。
“還睡不著?”柏寒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問她。
楊歲還以為柏寒知在催她睡覺了,她現在精神抖擻,毫無困意,“睡不著。”
下一秒,柏寒知坐起身,“那就起床。”
他下了床,走進了衣帽間。
楊歲一頭霧水,“你干嘛?起床去哪兒啊?”
沒多久,柏寒知就穿好一身休閑裝,并且拿了兩件厚羽絨服出來,不知道從哪還翻出來一個很大的登山包。
“看日出。”他一邊收拾登山包一邊說。
“啊?”楊歲更懵,“現在?”
柏寒知聳聳肩膀,“我剛才說了,想做就去做。”
楊歲心里發漲,原來他看出來了。
他的話就像是興奮劑,將她這一身的熱血徹底點燃。
“好!”
她利落的下了床,跑去洗漱、換衣服。
之前,柏振興讓人將柏寒知的車鑰匙全都送回來了,這一回,柏寒知可沒白要,只選了常開的一輛車,并且照著原價把錢付給了柏振興。
這是他自己的車了,用靠自己雙手賺來的錢買的。
要去爬的那座山距離江城有一百公里,開車大概需要一個小左右,路過便利店時,買了些零食和水。
終于出發。
楊歲一路都沒有犯困,反而越來越興奮,她會將音樂聲開到最大,隨著節奏扭動身體,甚至會在下高速后遇到紅燈時,撲到他身上去吻他的唇。
他會給予最熱烈的回應。
凌晨時分,道路上車流稀少,即便他們的車在原地停留十幾分鐘也不會出現別人不滿的催促鳴笛聲。
到達目的地。
山腳下,停了許多輛車,大概山頂已經聚集了一批等待日出的人。
他們也不能落后。
柏寒知背著登山包,一手牽著她,一手拿著手電筒照亮前方蜿蜒崎嶇的山路。
四周都是樹,樹林里是蟲鳴聲,偶有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楊歲手里也拿著手電筒,這樣漆黑又寂靜的氛圍,她突然又起了壞心思,將手電筒伸到了臉下面,伸出了舌頭,“柏寒知,看我。”
柏寒知扭過頭,面色平靜,沒有一點被嚇到的反應。
可他還是煞有介事的左右張望了一番,“我真看到鬼了,快走。”
他故作焦急,抓著她的手往前跑。
楊歲本身就膽小,許是柏寒知演得太逼真,真把楊歲嚇得不輕,她不由抓緊了柏寒知的手,往他身上貼,“在哪?在哪?”
膽子又小,又好奇心滿滿的四處搜尋,像是真想看看鬼在哪兒。
柏寒知噗嗤一聲笑出來,去捏她的臉,“當然是你這只可愛鬼了。”
“”
楊歲又氣又好笑,拿著手電筒去打他,“你是幼稚鬼才對!”
兩人一路上打打鬧鬧,花了不到兩個小時時間就爬到了山頂。
山頂上很冷,柏寒知將帶來的羽絨服拿出來,給楊歲穿上。
人也很多,大家伙兒都沒睡,正把酒言歡。等待著黎明的降臨。
柏寒知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搭好帳篷。
兩人坐在帳篷里,遞給楊歲一瓶能量飲料,將零食攤在楊歲身邊。
現在接近凌晨四點,天空繁星點點,浩瀚無垠。
楊歲昂頭看著天空,發出“哇”一聲感嘆,然后從登山包里摸出了相機,拍下天上的星星。
柏寒知沒有看星星,他坐在楊歲的身邊,攬著她的肩膀,側頭盯著她看。
相機在她那,他只好摸出自己的手機,將鏡頭對準她的臉,拍下一張照片。
拍照之后,點開了相冊,想看看效果。
可打開那一瞬間,柏寒知的手指猛然一頓。
他很少拍照,而且他現在的手機是剛換的,剛才是第一次用這個手機拍照片。
按理說相冊里應該不會有其他照片才對,可相冊打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無數張關于自己的照片。
大多數都是背影,要么就是不清晰的側顏。
在路上的,在教室的,在籃球場上的,或者騎著車的。
柏寒知一直往上翻,翻到了最頂端,關于他的第一張照片是大一開學典禮上,他穿著白襯衫站在講臺上致辭,下一張是在入學軍訓,他穿著迷彩服站在樹蔭下,靠著樹喝水。
每一張照片都會顯示拍攝年月和時間。
從開學典禮到今年。
柏寒知終于反應過來,他和楊歲共用著一個apple id,所以她手機里照片全都同步到了他的手機上。
看到這些照片,柏寒知忽然覺得心里很酸。
這種心情就像當初第一次看到她高三寫下的那封情書時一樣,心疼。
楊歲全然不知自己的又一秘密已經全暴露在柏寒知面前了,她將相機遞到柏寒知面前,“你看我拍的星星,好不好看!”
柏寒知沒有看,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他沒說話,快速將帳篷的拉鏈門拉上,隨后扣著她的肩膀,將她壓倒。
這個吻,沒有他往常的霸道和強勢,只有悱惻的纏綿和柔情蜜意,他的手去捏她的耳垂,去捧她的臉,去感受她的體溫和心跳。
楊歲的呼吸凌亂,但還是保留著一絲理智,輕輕推搡他,小聲提醒:“外面很多人!”
其實柏寒知也沒想做什么,他只是想吻她。
隨后翻身躺到了她身旁,將她摟進懷中。
帳篷頂是開著的,他們仰躺著,目光所及之處是璀璨的星河。
能量飲料滾到了他腿邊,他抓起來,摩挲著冰涼的易拉罐,側頭去問吻她的臉頰,聲音很低,充滿了神秘感:“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楊歲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
他將手中的飲料塞到她手上,“記得這個嗎?我們當時拿了同一罐。”
楊歲點頭。
柏寒知笑了,坦蕩承認:“我故意的。”
楊歲有點懵:“啊?”
柏寒知語速緩慢,“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在高中時其實是他先注意到她,發現她的美好和堅強。
不知道那十一朵玫瑰花是他專門買來送給她的白色情人節禮物。
不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罐飲料是她偷偷留在他的課桌。
不知道在入學軍訓那天,她不僅偷拍了他,其實他也偷看了她。
“但你只要知道,一直以來在暗戀的人,不止是你,同時還有我,就夠了。”他的嗓音低沉,在這夜色中越顯迷人和真誠。
在楊歲偷偷喜歡著柏寒知的同時,柏寒知也在喜歡著她。
這件事,對楊歲來說完全就是天方夜譚,她想都不敢想。
她一直以為柏寒知就算喜歡她,也是在大學重逢后,通過在金融課上有了交集之后才產生的。
原來曾經那個暗淡無光的楊歲,也是值得被喜歡的。
楊歲瞬間紅了眼眶,可這眼淚還來不及落下來,他便又說:“手伸出來。”
楊歲懵懵懂懂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只見柏寒知也伸出了手,將他小手指上的尾戒摘了下來,套上楊歲左手的無名指。
“這是我母親的戒指,她走之前交給了我。她說一定要把這枚戒指送給喜歡的女生。”柏寒知說。
柏寒知翻了身,正對著她,黑眸灼灼,“楊歲,我跟我爸打了賭說我們不會只有眼前,也不止三五年。就算在我死去的那一天,我的靈魂也會永遠愛你。”
楊歲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她去捂他的嘴,哽咽著說:“你不要說這個字,我才不要你死。”
柏寒知將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與她十指相扣,指腹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我跟我爸打的賭,你不會讓我輸的,對嗎。”
楊歲早已淚流滿面,她伸出胳膊抱住了他,抱得很緊很緊,說不出話來,只能去不停的吻他。
不斷的向他證明。
不會,永遠不會。
他們在接吻,她的眼淚在彼此的唇齒間化開,當流入心底時,卻又好似變成了甜蜜水。
成千上萬的蝴蝶在心臟里翩翩起舞。
不知道過去多久,帳篷外有人激動的吆喝了一聲,“看,日出!”
難舍難分的吻被中斷,柏寒知溫柔拭去殘留在她眼角的淚水,拉開了帳篷拉鏈,兩人走出帳篷。
在煙霧繚繞的山頂,黎明破曉的那一刻,緋紅的光暈普照萬物,連云海都是金燦燦的顏色。
所有人都在對著眼前絕美又治愈的一幕吶喊。
只有柏寒知摟著她的腰,低頭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虔誠的低語:“楊歲是柏寒知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