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便被押到乾清宮,只不過高賢是滿臉不忿被扭送過來,而殷慈光并未反抗,姿態順從。
到殿中,兩被押著跪下,再邊上便是殷承璟與德妃。
殷慈光側臉看滿身狼狽的母子倆一眼,嘴角勾嘲諷的笑意:“我還以為看不到結果?!彼穆曇粲州p又淺:“三弟最愛借刀殺那一套,不這回親手弒父感覺如?”
殷承璟緩慢轉過臉看他。
只是他就被餓數日,生路徹底斷絕又擊潰他的精神,叫他連反駁的力氣都失,木然神色扭曲一瞬,只有氣無力罵一句“瘋子”。
殷慈光笑笑,不以為意。
反倒是立在殿中的朝臣們被兩短短對話所震撼,心中越發后悔蹚這趟渾水。
只是如今再請辭已經晚。
殷承玉定定看殷慈光一眼,問道:“將殷承璟與德妃關在父皇寢宮,是安王所為?”
“是。”
“勾結閹黨,挾持父皇,假傳詔令,禍亂宮廷,謀逆犯上,你認罪?”一秒記?。恚甽uoqiuww.cc
“認罪。”
所有罪行,殷慈光盡數認下,沒有半句辯駁。
旁邊的高賢見狀尖聲道:“安王是被太子脅迫!陛下臨終前留下傳位詔書,傳位于安王,你們才是亂黨逆賊!”
然而他不過一介內侍,所有權勢仰仗皇帝的寵信。隆豐帝駕崩,他的權勢跟著煙消云散。
更況如今他還參與謀逆。
無信他的話。
高賢張望左右,見無相信,從袖中將一小塊燒剩下的黃色布帛拿來,垂死掙扎道:“陛下留下傳位詔書,千真萬確!只是被安王燒!”
他的聲音越發高亢,仿佛這樣便能宣泄他對死亡的恐懼。
“不會說話,便別開口。”
薛恕上前兩步反手拔刀,閃著寒芒的刀刃瞬間劃過他的面孔,又快速回鞘。
高賢的表情定格,一道血線從左臉頰斜至右下巴,貫穿大半張臉孔。
疼痛比感來得慢,當淋漓的鮮血溢時,高賢才捂著臉痛苦嚎叫來。只是他的嘴被劃爛,哀嚎兩聲便疼得滿地打滾,只能發壓抑的哀鳴。
第一次見識薛恕如狠辣手段的朝臣們目光駭然,下意識瞧殷承玉,卻見他面色如常。
哀嚎不斷的高賢快被拖下。
皇之事,并沒有他一個太監多嘴的余地。
至于殷慈光、殷承璟以及德妃,則被貶為庶,暫時關押在宗府,等候最后定罪。
幾陸續被壓下之后,殷承玉才揉揉眉心,將目睹皇丑聞的一眾大臣好言安撫一番,放宮。
接下來便是整頓宮中防衛,收拾兩次宮變造成的狼藉,以及命禮部和會同內閣制定大行皇帝的喪儀。
樁樁件件的事情厘清耗費時間,待一切塵埃落定時,已是三日后。
隆豐帝的遺暫時停在殯宮,他生前就在為自己修建陵寢,倒是省殷承玉的事,只等吉日扶棺入葬即。
因國庫不豐,殷承玉命禮部喪儀一切從簡。
下葬吉日是欽天監所擬,隆豐帝死得不光彩,葬禮從簡,下葬之日便定在七日后。
而這期間,殷承玉還需處置關押在宗府的三。
殷承璟與德妃的處置早有結論,一丈白綾便是他們最后的歸宿。
唯有殷慈光如處置還未曾定下。
“殷承璟與德妃今日便會有結,殿下預備如處置安王?”薛恕問。
殷承玉聞言思索片刻,道:“到這一步田地非孤所愿,但事已至無挽回,孤送他最后一程。”
宗府。
獄卒將牢門打開,殷承玉命薛恕守在門口,邁步進。
宗府的大牢簡陋,牢中只有一張木板以供休息。時殷慈光就靠墻坐在那木板上,神色平靜。
“殿下必來這腌臜地方?!?br/>
殷承玉目光探究地看著他,直到刻他依然看不明白眼前之:“你若是不忿容妃枉死,孤以助你報仇,至于?”
他道容妃之死對殷慈光打擊極大,他上一世亦曾受過喪母之痛,能明殷慈光的悲痛。
但若殷慈光想報仇,有千百種方式,他卻偏偏選玉石俱焚的那一種。
“我并不只想讓他們死。”殷慈光與他對視片刻,移開目光。平靜溫和的假面卸下之后,終于露內扭曲猙獰的恨意:“太子殿下已助我良多,苦再被我所拖累?我這一輩子都在隱忍退讓,已經忍夠讓夠?!?br/>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一般虛虛握,最后又無力松開。
殷承玉默然。
倒是殷慈光又開口,他未曾抬,目光凝在沒有血色的指尖上:“殿下曾后悔助我恢復身份?”
“未曾。”殷承玉毫無遲疑。
當初助殷慈光恢復身份時,他不是沒有設想過萬一對方與他敵對的情形。但殷慈光曾幫過他,他確實愿將殷慈光當做手足。古言用不疑疑不用,他既然做選擇,自然有承擔后果的能力。
即便如今結局并不盡如意,他亦未曾后悔當初幫他。
“那你曾后悔?”殷承玉反問。
殷慈光面色慘然,搖不語。
他們到底不同。
明月皎皎沒有絲毫陰霾。而被月輝所籠罩的,卻生癡妄困于迷障。
殷承玉不曾后悔幫他,他卻后悔當初在囚雪浮廊相求。
若他未曾邁那一步,守著母親待在永熙宮,安安分分扮好大公主,是不是就不會生那么多不甘和遺憾?
惜這世上卻沒有如果。
手指握緊又松開,殷慈光斂下所有情緒,平靜道:“我自罪無恕難逃一死,但我歲冬日存一甕雪水一罐好茶,還未來得及嘗。否請殿下開恩讓送來?省宗府的鴆酒。”
“孤會讓送來?!?br/>
殷慈光笑著道謝,又道:“我乃戴罪之身,死后不能入皇陵,不必再浪費地藏我。燒尸身,骨灰尋一處山野灑便是?!?br/>
殷承玉應下,最后瞧他一眼方才轉身離開:“孤會命尋一處山清水秀之地?!?br/>
殷慈光俯身,額觸地,拜別:“多謝殿下,殿下保重?!?br/>
*
殷慈光賜死之日,殷承玉沒有再送行。
只傳令宗府,命好好收斂尸身,火葬之后,將他的骨灰埋在金云寺后山。那處遍植桃樹,佛音裊裊,不受凡塵俗事侵擾,安然長眠。
之后又過一日,便至大行皇帝下葬之日。
兩世相處,早已磨光殷承玉對于隆豐帝的感情。下葬之日他按照儀程一板一眼完成應行之事,心中卻著實沒有什么傷懷之情。
大行皇帝下葬之后,便要著手準備登基大典。
殷承玉身為太子,先帝大行后他便是名言順的繼位。在以內閣學士為首的朝臣三請之后,殷承玉順勢應允,禮部便要開始著手準備登基事宜。
登基大殿雖從簡卻鄭重,欽天監算又算,才最終定下六月初六的大吉之日。
這中間還隔著大半個月的時間,殷承玉作為嗣皇帝,雖尚未式舉辦登基大典,但所有該皇帝處理之公務已全部壓在他的身上,因為初初接手,事務比從前更多更雜。
新舊交替之際,朝中心惶惶。加上謝文道科舉舞弊案在國喪之后已經進入重審階段,牽連數甚眾,朝中頗有些心惶惶,生怕一著不慎便被新帝清算。
殷承玉每日忙于安撫心和處理政務,便沒有太多時間與精力分給旁。眼看著登基大典的日子漸近,朝中諸事逐漸理順,殷承玉終于有些許閑暇,才驚覺最近薛恕似乎與他生疏許多。
還未式登基,加上他著實有些嫌棄乾清宮晦氣,便還住在慈慶宮。
從前薛恕每晚總要想盡理由留在寢殿不肯,如今卻常常不見影。
殷承玉皺眉回想,才發覺薛恕已有三日未曾與他同.眠。
往日恨不得與他長在一處的眼下并未侍奉左右,不向。
殷承玉倒是并未多想,只以為薛恕是遇見什么難辦的事。瞧眼處理得差不多的公務,他沒讓傳召,而是身親自尋。
薛恕如今在宮中的威勢比鄭多寶還要足一些,殷承玉隨意尋個內侍一問,便薛恕在薦香亭。
他沒事薦香亭做什么?
殷承玉心疑惑著,腳下已經往薦香亭行。
到地方時,才發覺不只是薛恕,謝蘊川竟在。兩在亭中對坐,中間的石桌上擺茶具,言笑晏晏地說話。
比上一世劍拔弩張,兩間的氣氛不謂不融洽。
他還從未見過薛恕對他以外的如和顏悅色過。
狹長的眸子瞇,殷承玉駐足看許久,沒有上前,拂袖回弘仁殿。
看來倒是他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