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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119章人生如紙紙張薄

    自姚氏有孕之后就熱鬧了不少日子的三皇子府,  忽然變得異常安靜起來。皇子府大門緊閉,府中人閉門不出,似醞釀著什么。
    與之相反的是終安分待咸福宮的德妃開始頻繁出入乾清宮,  去向隆豐帝請安。
    德妃樣貌不出挑,但勝『性』子柔順如水,  從不會主動給隆豐帝惹事,來一心一意做朵貼心的解語花,隆豐帝雖然不寵愛,  但偶爾也愿意去咸福宮坐一坐話,  給些體面。
    所以德妃十次求見里,  隆豐帝是有那么兩三回是愿意見的。
    隆豐帝的病情依然有好轉,  但也有繼續惡化。他的腦子糊涂了許,  記『性』也變差了不少。偶爾精頭好時,便開始喜歡回憶往事。
    德妃是潛邸舊人,  與隆豐帝也算是共患難過的了。所以隆豐帝很喜歡同回憶舊事。
    大時候,  都是躺龍榻上的人絮絮叨叨地,德妃坐榻邊含笑聽著,  時不時恰到好處地接上幾句話。
    殷慈光就旁冷眼瞧著。
    隆豐帝已經非常老了,  這一場病徹底掏空了他的底子,  叫他一夕之間衰敗下去,明明才四十歲正當壯的時候,如今看起來竟然如同五六十歲的老人,
    尤是保養得宜顯得十分輕的德妃一旁襯著,  越發顯得隆豐帝鶴發雞皮,  如風中殘燭。瞧著像是差了輩分的兩代人,也難為德妃還能握著他的手言笑晏晏回憶往昔。
    殷慈光垂下眼,拿起銀簽,  慢條斯理地撥了撥博山爐里的香灰。
    實隆豐帝的身體本不至于衰敗得如此之快,他輕時不受寵,又受兄弟欺壓,也曾干過不少體力活。按隆豐帝的法是受了許苦楚,但好處也是顯易見的,他的身體底子相當厚實,即便了那么虎狼之『藥』,卻也只是身體虛罷了。
    他出身低微平庸無能,卻偏偏撿漏坐上了龍椅;明明那么英武帝王短壽,他卻怎么也不肯死。
    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
    老天不收他,所以他只能親自動手了。
    只需要那么一點點『藥』做引子,引出積身體里的沉疴舊疾,就能讓他變成這幅模樣。
    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殷慈光將香灰壓平,將爐蓋蓋了回去。
    隆豐帝精不濟,與德妃了半個時辰的話,就又怏怏起來。帶德妃離開之后,殷慈光讓人將溫著的『藥』端來,伺候他喝完后,方才低聲道:“方才高公公來稟報,龔指揮使與三皇子私下見了好幾回。”
    了湯『藥』昏昏欲睡的隆豐帝霎時睜開了眼睛:“什么時候的事?”
    殷慈光低聲答:“就這數日的事。”
    隆豐帝眼逐漸陰沉下來。
    龔鴻飛是他『奶』兄。他生母早亡又不受寵,是『乳』母將他一手養大。龔鴻飛是『乳』母的獨子,幼時待他十分維護,還替他受了不少欺辱。
    所以后來登基,他毫無遲疑地讓龔鴻飛做了錦衣衛指揮使。
    但這么過去了,舊日會維護他替他受罪的『奶』兄,也開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先他健朗時,龔鴻飛心里些小算盤他也只當不知道,但如今他才病倒,龔鴻飛竟就迫不及待地倒戈了老三!
    這皇位雖是撿漏得來,但當他也是親眼見過幾個兄弟奪位時的血腥廝殺的。
    渾濁的眼睛透出些許狠意,隆豐帝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放殷慈光的手中,沉聲囑咐道:“叫高賢盯著些,以防生變。”
    殷慈光瞧著手中的令牌,嘴角翹了翹,斂眸應是。
    *
    后宮中的暗涌殷承玉未參與,他只不動聲『色』地加強了景仁宮的防衛。同時趁著掌監國之權的當口,開始清算邵添的舊賬。
    已詔獄里住了好些時日的周知齡終于派上了場。
    周家這些來的賬目、以及望沱嶺私兵統統被翻出來,所有矛頭都直指邵添。
    殷承玉當朝質問,邵添卻是不慌不忙地脫帽喊冤:“這都是污蔑!臣這些對同宗有關照,早間確實也見過那周知齡一面,但那不過是鼓勵同宗上進的后輩罷了!哪知道他竟包藏禍心,膽敢借著老臣的名頭做出這等禍事!若太子殿下不信,老臣愿意自請辭官,只求太子殿下徹查,還老臣一個清白!”
    他聲聲泣血,長叩不起。
    一時間諸與邵添有往來的官員都紛紛脫帽請愿,要求徹查還邵次輔一個清白。
    殷承玉早有所料,瞧著跪了一地的官員,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自是應允邵添請辭一事。他一面命大理寺聯合刑部徹查此事,一面又放了邵添的假,順道給了不少賞賜,讓他暫時歸家好生休息。
    “若是周知齡污蔑之詞,孤必會還邵大人一個清白。”
    這點小事,不足以撼動樹大根深的邵添,但殷承玉本也志不此。
    回了慈慶宮之后,殷承玉召了謝蘊川來侍讀。
    往來次,謝蘊川對于慈慶宮已經十分熟悉,得了傳召之后,便匆匆入了宮。
    他翻開頁,正要順著上一回未讀完之處繼續,卻見殷承玉擺了擺手,道:“今日不讀,孤有一事難以抉擇,正好問問謝修撰。”
    謝蘊川合上籍,正襟危坐:“殿下請講。”
    殷承玉毫不避諱地同他了朝堂上的爭論:“周知齡已東廠審過數次,所言不會作假,但他也確實拿不出證據來。邵次輔是股肱老臣,孤既敬重他,又不愿放過任何一只蛀蟲,謝大人此種境地之下,孤當如何處理?”
    未曾到他會忽然提起邵添,謝蘊川置于膝上的手倏爾攥緊。
    他作思索狀,實則謹慎地抬眸量殷承玉的『色』,揣度他忽然同自己起此事的緣。
    朝堂上的爭論還未傳出來,普通人不知曉。太子有那么的幕僚,卻偏偏要問他一個小小從六品修撰的意見,叫他不得不一些。
    難道太子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
    可他量了半晌,卻瞧不出任何端倪。只能謹慎回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周知齡所言為真,那邵次輔所犯之事絕不可能只此一件,殿下可從旁的事入手查證。”他垂著眸子,遮住眼底涌動的情緒,保持著平緩的聲調道:“昨日臣讀《三十六策》,中有一句‘疑以叩實,察后動’,或可解殿下之困。”
    殷承玉沉『吟』片刻,似有所得,笑道:“《三十六策》中還有一句‘敵之害大,就勢取利’。謝修撰應能解意?”
    謝蘊川心中一緊,越發覺得他字字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攥緊的拳掩于袖中,他思緒不定。
    這些日子侍讀,他對太子自是有所了解。太子識淵博『性』情仁和,一派清風朗月之姿,凡是有幸見得太子的人,恐怕很難不對他生出敬服之心,他就如同世人所象的最英明的儲君一般,叫人生出無限的期待來。
    但這世上真有如此完美之人么?
    謝家的舊案不僅牽扯到內閣次輔,還會累及當今圣上、太子的生父。他當真能替謝家翻案么?
    謝家十幾條人命沉甸甸壓身上,現不是最好的翻案時機,謝蘊川不敢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答如流:“敵人陷入為難之時,當順勢攻之,以取勝利。”
    殷承玉觀察著他的『色』,見他逐漸平靜,便有繼續試探,是道:“謝修撰所言不錯,孤深有感悟,今日便到此為止罷。”
    謝蘊川松了一口氣,拱手揖禮后退了出去。
    離開弘仁殿時,又撞上薛恕。對方似乎也是剛辦完事準備離開。
    謝蘊川往來宮中時候了,也聽了不少有關對方的傳言。大數傳言里,都這位輕的東廠督主心狠手辣,絕非善類。且之似與太子不合。后來似是青州救了太子一命之后,關系方才有所緩和。
    但謝蘊川自己所見卻不是如此。
    這位東廠督主雖然相貌兇戾了些,但待人卻十分和善,不僅僅是對自己,有幾次他瞧見對方同太子身邊的鄭公公話,也是十分和氣的。不似他高位的大太監那般眼高于頂盛氣凌人。
    且他能隨意出入東宮應該是太子心腹,不似傳言中與太子不和。
    謝蘊川搖了搖頭心道傳言害人,拱了拱手同薛恕見禮。
    薛恕故意此處等著他,見狀『露』出個極和善的笑容:“謝大人今日這么早就回了?”
    謝蘊川只今日太子殿下忙碌,便有。
    薛恕順勢與他同路,隨口閑聊間竟又起了周知齡的案子,似極為頭疼:“先殿下讓我去查邵次輔,我讓東廠番子去查了一圈,卻什么也查出來。乍一看起來對方的確是個清正廉潔為國為民的好官。但便是最為清正廉潔的官員,東廠番子查過一遍,也能翻出些陰私來。邵次輔的屁.股后頭確實干凈得叫人生疑。”
    謝蘊川腳步一頓,側臉瞧著他,心中逐漸明晰起來。
    他不遮掩,是直言道:“太子殿下可是知道了什么?”
    若先太子的試探還只是讓他生疑,那么現薛恕的話卻已經叫他篤定,太子已經知道了。
    薛恕勾唇一笑,不明言:“殿下寬和,不愿強人所難。若謝大人愿意明言,殿下便知道。若不愿意,殿下自是不知。”
    謝蘊川心中微動,對方既已經有所覺,隱瞞也是無益,他思索片刻便已有了決斷:“此地不宜談事,還勞煩薛督主同我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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