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十七年,十月】
  妙音舉薦殷仲堪,認為荊州刺史非仲堪莫屬,武帝認同。
  新任荊州刺史殷仲堪乃溫潤之輩,得知背后舉薦之人實乃恒玄,甚是感懷。
  殷仲堪于荊州不似恒玄,后者雖無朝廷賜冕,無官權(quán)實勢,卻因著其叔父之故混跡地頭已久,因而,恒玄在荊州威望頗豐。
  殷仲堪著人備禮又以賢禮之士親自登門謝恩,恒玄面色如常,待之以禮。
  殷仲堪第二次到府中拜訪時,恒玄黑了臉,紅了眼,掐著丁期脖子,不讓他出去,也不讓自己出去。
  丁期努力地伸出了手,摸了摸恒玄的臉,告訴他,若謀大業(yè),敬道須得與他以友居之。
  恒玄撤了手,在屋子里呆了一個時辰,換了身新衣裳,春色大漾,朝殷仲堪撲了過去。
  殷仲堪愣怔時,恒玄拍了拍他的背,道,“我在這府中憋悶得很,仲堪兄往后可要常來。”
  殷仲堪應下了。
  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二人皆是其樂融融。
  【太元十八年,正月】
  雪落了幾日,才將將歇下,殷仲堪便著人來請恒玄,說是府上有宴。
  恒玄讓那人在府外候著,親自去后院尋人。
  丁期犯懶臥在床榻懨懨欲睡。
  恒玄欺身過去,府中下人便過來敲門。
  恒玄坐直了身子,讓人滾。
  丁期望著他,吃吃笑。
  恒玄勾著丁期綿軟的鬢發(fā),讓他起身梳洗打扮。
  丁期笑著倒在他懷里,問,“敬道希望小期何種裝扮?”
  恒玄捏著丁期的下巴,說,“讓他想吞了你又不敢吞的那種。”
  丁期笑著起身去梳洗。
  很快,丁期便身著一襲朱青色衣衫從屏風后出來了。
  恒玄皺眉。
  丁期勾著他脖子說,“小期覺著,還是簡單些比較好。”
  話才落下,丁期穿好的衣裳便被恒玄給撕了。
  半個時辰后,丁期只得再換一件。
  恒玄牽著丁期入殷府正廳時,晚宴已到了尾聲。
  丁期穿的很素,卻束了發(fā),點了唇。
  恒玄擁著丁期的模樣很是溫柔,眾人低語議論,小倌得此恩寵,實乃福分,又嘆恒玄真乃世間難得良人。
  恒玄心情很好,很是謙卑,作揖道,“小期身子有些不適,故而來遲了些,我自罰三盅謝罪。”
  眾人回敬。
  恒玄牽著丁期入座,席間常是貼面細語。與旁人交談幾句便會遞吃食給丁期,詢問丁期喜好。
  一個時辰里,恒玄不曾看過那些獻舞的女子,敬酒的女官。
  旁人眼里的恒玄,只看得見丁期。
  戌時末,晚宴盡,眾人一一道別回府。
  才走了不過兩步,丁期便停了下來。
  殷仲堪心細,瞧見他面色煞白,忙問他怎么了,丁期捂著肚子說有些腹痛。
  恒玄很是心急,將人攬著,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殷仲堪安撫了恒玄兩句,忙差府中下人去請大夫,又讓恒玄將人抱去客房。
  大夫才至刺史府,恒玄叔父便差人來請恒玄,說有要事商議。
  恒玄不愿,跟來人說要照看丁期。
  丁期白著臉拉了拉恒玄的衣袖,道,“將軍不可耽誤正事,有刺史大人在,小期不會有事。”
  恒玄背對著殷仲堪,看了丁期許久。
  丁期面色平靜,若不是細汗仍在,叫人絲毫看不出他方才吃了那令他腹痛難忍的酥餅。
  丁期眸子很黯,沒有了光,卻很有壓迫感,逼著恒玄馬上離開。
  恒玄轉(zhuǎn)身向殷仲堪賠罪,說擾了刺史大人的雅興,又說,小期就麻煩仲堪兄照看了,我去去就回。
  亥時三刻,恒玄沒來。
  大夫給丁期開的藥方,已經(jīng)成了藥材,刺史府里的下人正在將他們熬成治病的湯水。
  丁期的臉很小很精致很漂亮,不似尋常男子那般堅毅也不似那些獻舞的女子那樣妖媚。
  是干凈。
  很干凈的漂亮。
  殷仲堪站在床前看了他一會兒,碰了碰他的肩,一觸即放。
  丁期睜開眼,看見了殷仲堪手中的騰著熱氣的黑色藥汁。
  丁期小臉煞白,無力道,“大人,小期沒了力氣,斗膽、斗膽煩請大人喂一喂小期。”
  仲堪端著藥碗抿著嘴唇看他,看上去似乎很是為難。
  丁期歉然,道,“是小期僭越了。”
  說完就抖著手去接那碗。
  仲堪無聲嘆氣,坐到了床沿上,挨著丁期,又不挨緊了,垂著眼拿著瓷勺給喂藥。
  第一勺剛?cè)氪剑∑诒惆欀碱^撅嘴道,“好苦呀。”
  殷仲堪身子僵了僵,說,“我讓人取些蜜餞來。”
  丁期笑道,“不用,小期自小吃慣了苦,這算不得什么的。”
  殷仲堪沒接話,沉默著給他喂藥。
  丁期漂亮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亮晶晶的。
  好幾次,勺子里的藥灑了出去,又掉在碗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府外又飄起了雪絨,碗里的藥也見了底。
  手上的瓷碗涼意漸濃,殷仲堪撤了動作,將碗置于一旁。
  躊躇片刻,殷仲堪欲離開。
  丁期拉著他衣袖,說,“小期好冷。”
  丁期的聲音太好聽了,殷仲堪不舍得走了。
  殷仲堪回頭卻發(fā)現(xiàn)丁期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方才不過是囈語。
  殷仲堪五指攏了又開,躊躇片刻,伸手去探丁期額頭。
  丁期閉著眼睛抓住仲堪的手,喃喃低語道,“好暖,爹爹手好暖。”
  粉嫩的臉細軟的嗓子,干凈漂亮的丁期,把殷仲堪填滿了,占去了全部。
  一如當年。
  殷仲堪緊挨著丁期坐了下去。
  丁期在哭。
  丁期在喊娘親,丁期說,“小期想娘親了,小期好苦,娘親。”
  丁期眼睫的淚滑了下來,殷仲堪用指腹輕拭,喚他仙兒。
  丁期沒應。
  殷仲堪又喊他小期,問他,“你哪里難受。”
  丁期抓著仲堪的手說小期好冷,娘親抱抱小期,親親小期吧。
  殷仲堪猶豫了。
  丁期柔軟的唇湊了上來。
  殷仲堪還是推開了丁期。
  丁期用一雙水氣氤氳的眼睛看他,又咬著嘴唇,用一副欲哭卻不敢哭,受盡了委屈的模樣去看他。
  殷仲堪忙去抱他。
  丁期哽咽道,“仲堪哥哥以前不會拒絕小期的,仲堪哥哥是嫌棄小期了吧?”
  是的,殷仲堪沒法拒絕小期,就像許多年前,小期笑著跟他說,“小期喜歡敬道哥哥,若小期為女兒身,必要為敬道哥哥綿延子嗣。”
  沒權(quán)沒勢的殷仲堪便想盡了法子將丁期送去了大司馬身前,讓大司馬之子恒玄被丁期勾去了魂。也讓丁期終于圓了心愿,陪在他心心念念的敬道哥哥身邊。
  即使恒玄根本就不記得丁期究竟是誰,即使恒玄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即使,仲堪想要小期想的要瘋了。
  可他還是不會拒絕小期,只想遂了小期的意,讓小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