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干活！”一如既往的話語叫醒了睡懶覺的孩子們。

今天陽光格外燦爛，絢麗地普照著整個大地。草兒吸收了所有的精華，冒出地面滿是生機。偶爾微風拂過，幾只鳥兒飛離枝頭，吱吱吱伴隨樹葉的颯颯聲。

一年之計在于春，農民們已經開始在地里勞作。一眼望去漫天的茉莉枝已經冒出了新芽，不久無數的花苞便會長出。

‘陣陣清香香滿園，朵朵花開開深夜’，林欣欣突然想到這句詩，似乎是在哪抄來的，又像是自己想到的。

“要是娘在家，我們就不用割花枝了。”林可可說。“割完這塊地，還有另一塊呢！”林欣欣道。“我們李老師說只有好好讀書，以后才能有好的生活。”林欣欣這才意識到這句話。

從前她都是得過且過，李老師教的很好，這個學期她會不會被調走了呢。也許再去學校就又是其他老師教了，林欣欣不禁擔憂起來。

“弟，到時候你的學費要自己去交了。”林欣欣對林業峰說，明天就是報名交學費的日子。“我……到時候再說。”“你總不能不交吧。”林欣欣說，他成績好老師肯定喜歡他，怎么就不敢自己交學費呢。

“孩子們。”門外突然傳來一熟悉的聲音。林業峰眼前一亮，娘提著行禮袋出現在門框里。“娘。”三個孩子一齊喊道，仿佛整個家庭和凝合劑回來了。

“我回來了！”她放下袋子張開雙臂說，林業峰立即擁了上去，林可可林欣欣一驚，竟有些覺得是假的。

“娘回來了！”林欣欣不由地一喊。“電話里說要再做一個月，怎么現在回來了？”林可可問。她提前回來就是為了幫弟弟交學費，林欣欣心里想。

“在那里每天都是想著你們，放心不下你們，廠里煮的菜都是半生不熟的，真的呆不下去了。”袁玉衾說，看著三個孩子眼前一熱，總算回來了！

她把行李放好便開始打掃衛生，一眼看去整個廚房臟兮兮的，菜刀和案板扔在一旁，像是許久沒用過的樣子。

“叔兒買了肉回來，卻被他放了很多酒進去炒，根本吃不下。”娘洗著被套，林業峰在旁邊說。

那天下大雨他沒去送傘的事，林欣欣本想告狀卻還是忍住沒說。“今年新年都不去外婆那。”林欣欣也湊旁邊道。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袁玉衾干著活心里卻發酸。林大可這爹當得也太差了，錢掙不到，照應孩子也不稱職。

直到傍晚袁玉衾才把家收拾得差不多，沒有菜吃她又給錢林欣欣讓她去買熟菜。“這段時候都是吃白飯。”林業峰繼續看著飯桌上的菜說。

“我以后都不去打工了，無論怎樣在家照顧你們。”袁玉衾趕緊安慰，她回來大家頓頓有飯有菜吃，這個家也終于像個家了。

開學第一天林欣欣終于見到李老師那張熟悉的臉，她的學費還差一百塊，交到老師手中她沒有絲毫不安。李老師的課堂，她依舊在講臺侃侃而談，眼睛直看著下面的林欣欣。

放學回家林欣欣不再跟林英一塊，本想去找林玉萍聊天，好幾次經過竹林卻不見她。

“欣欣，這是你差的學費。”袁玉衾說罷從床底的鞋子里拿出一張一百元，林欣欣印象中她們家的錢總是藏在哪個犄角旮旯里。

“賣花得錢了？”現在李老師估計不會數落她交不了學費。“嗯，不然家里也沒錢，等你去了初中學費要更多。”袁玉衾最操心的就是這個。

星期六林業群過來找林業峰，他這才出去跟人家玩，林欣欣看書提不起勁想著要做些什么。

“欣欣，你喜歡畫畫？”林可可問。“嗯。”林欣欣拿出許久不用的鉛筆，“我以后想當畫家，你沒有夢想？”她有了自己的理想。

“沒有，我好好讀書，以后不用干農活就得了，當畫家應該不得。”林可可道。

袁玉衾戴著草帽從外面走回來，“你們叔兒真是，地里的草不拔，那草長高到肩膀了都當沒看見。”

回到家喝了口水，袁玉衾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個孩子整整大半年沒買過新衣服了。下午電視機里出現‘4：30’，袁玉衾便帶著兩個女兒去花市場。

大鐵棚里人山人海，往人堆里擠盡是汗水味，彼此之間都是熟悉的味道，竟也不覺得難聞了。

“十斤五。”把花袋往稱上一放，旁邊的人便快速報數。“我不賣。”袁玉衾說罷拿起花袋又往另一攤位擠去。

林可可林欣欣在旁邊看著，十幾個花袋擠在臺稱旁，不久娘的花袋終于被放下去了，這次她終于把茉莉花賣掉了。

領了錢三人隨著人流走出大棚，“剛才得多少斤花？”林欣欣問。“十斤四。”“怎么剛才十斤五又不賣。”林欣欣不解。

“欣欣，得十斤四的那攤花價是一塊五，而得十斤五的花價才一塊三，所以當然是賣一塊五的咯。”林可可說。“姐，你數學真好。”林欣欣滿眼崇拜贊嘆道。

“數學語文都不難，就是英語難學。”林可可說，“我現在都是英語拖后腿。”“為什么，英語很難嗎？”“其他學校小學就開始學英語了，那些有錢人的孩子甚至請外語家教來教學，所以我們學這個有些吃力。”林可可說。

“小妹，吃綠豆水嗎？”一攤主向林可可打招呼，林欣欣自然而然跑過去。“要兩杯。”袁玉衾道。“娘，你也喝，要三杯。”林欣欣說。

“那要三杯，留一杯給你弟。”袁玉衾說。沒一會一杯綠豆水便全下了肚，林欣欣只覺得還不夠。

“去買新衣服。”袁玉衾兩手搭著林可可林欣欣的肩頭往前走，兩人很快各自挑了件T恤。“一件要十五塊錢。”“買兩件不便宜一點嗎？”“……”

林欣欣在旁邊看著，兩個女人在那里討價還價，從小她就敬佩娘的這項技能。袁玉衾作勢要走，最終攤主以二十二元賣出兩件衣服。

“四嫂，今天賣得多少錢一斤。”同村一個人騎著車跟袁玉衾并排而行。林欣欣聽著這稱呼就覺得舒服，以前人家都輕蔑地叫她們大頭婆娘，大頭女兒，是看不起她們家窮才那么叫他們的嗎？

“一塊五。”“我去早了，才得一塊一。”“我剛出來的時候聽人說現在得一塊六了，早知道我再等等。”這些話像是之前就說過，可現在依舊繼續津津樂道。

盡管到了下午可陽光依舊明媚燦爛，兩旁的樹影紛紛往后躲，清風掠過臉頰，送來陣陣酥爽的涼意。

林欣欣忍不住往前靠，貼著前面的人兒，后面姐姐也雙手圍著她，她像是被保護著，這樣真幸福！

回到家林業峰早早站在門口等待著了，“留給你的綠豆水。”袁玉衾一停下自行車就對他說。“這次娘給我們買了新衣服，你沒去所以沒買，下次再給你買。”林欣欣略帶歉意道。

林業峰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接過綠豆水喝起來，“太久不得喝了！水果也大半年都沒得吃。”

袁玉衾聽著只覺得酸澀，現在估計只有她家的孩子連吃的都沒有。“你去玩了才沒帶你去的，下次帶你去一定給你買。”她連連解釋道。

“這次你們沒買云吞？”林業峰突然想到說。“我們沒吃到。”林欣欣說，每次去街她們都得以享受這福利。“買衣服就得了。”

“買了葡萄。”袁玉衾說著拿出車籃里的葡萄。林可可接過便拿去清洗干凈，往常她們都是買柑橘。

一顆顆水靈靈的紫色葡萄躺在菜藍里，貪婪的手紛紛去拿，將滿是汁液的果肉吸進口腔里，天然的甘甜沁人心脾。林欣欣連吃了好幾個，站在菜藍子旁邊遲遲不再伸手。

“今天怎么買了葡萄。”林業峰問。“那葡萄一串串的賣，總會有幾顆掉落下來，我一去問攤主有不少她就便宜賣給我了。”袁玉衾說著把藕節洗干凈便放進鹽缸里。

干完農活林欣欣又拿出鉛筆畫起畫來，現在的她畫動物倒是挺像的。“怎么帽子都是扔地上？”袁玉衾剛從外面回來就說。

“直接放地上有什么要緊。”林欣欣道，其他人也是放地上，平時娘也不是很愛打掃衛生。“什么都放地上得了！”袁玉衾不屑道。

“今天的花比昨天多了五斤，估計花價又要便宜了。”她拿起稱說。“今天得去早點賣花。”

四點多袁玉衾便把花袋提上自行車綁好，林業峰自然而然跟著上了車，不久林欣欣竟拿出語文書預習明天要學的課文。

到了六點外面依舊陽光普照，袁玉衾載著林業峰回了家。“今天賣得多少錢一斤啊？”“才一塊二。”她喝了口水就背上噴霧器往外走。

“今天就買了三個柑橘。”林業峰說著拿出一個剝了吃起來。林欣欣這才過去拿一個，旁邊塑料袋里的東西異常耀眼。

“你也買了衣服？”她淡淡道。“嗯，買了兩件衣服一條褲子。”林欣欣一怔，照常剝橘子皮吃起來，竟覺得索然無味了。

去賣花，娘肯定給他買了綠豆水和云吞吃。

呵呵，娘什么時候會偏向她們呢，從來都把偏愛給弟弟，明目張膽毫不在意她們的感受。

一切都成了理所當然，她又能改變什么呢，林欣欣只覺得好無力，躺床上她竟睡起覺來。

睡著了，所有的煩惱短暫的煙消云散。

“欣欣，李老師叫你去辦公室。”組長走到她面前說。每個學生都害怕去老師辦公室，林欣欣卻相信李老師叫她過去肯定是好事。

“報告。”林欣欣抬起右手掌放在一側。“進來。”她屏住呼吸走幾步便來到辦公桌旁。“欣欣，你這次交學費怎么交那么晚？是家里有困難嗎？”

“我家里一直都很困難，三個孩子上學，家里的地又少。”林欣欣想著平時娘說她們家怎么怎么窮的話。“那你怎么不早說呢！”李老師嘆息然后在表格上寫上她的名字，“我把補助的名額給你，到時候一個學期得幾百塊錢這樣。”

她心里又是一暖，李老師對她真好，她能做的只有更努力學習。“老師見我交學費晚，今天跟我說要把補助的名額給我，到時候可以得幾百塊錢呢。”林欣欣一進門就說，這對于她們家來說無疑是筆巨款。

“這個政策好像是這一兩年才有，我也是上個學期剛得。”林可可說，不然她的學費根本交不了。“李老師喜歡我，她見我晚交學費就把名額給我了，弟的學費一直都沒拖欠過，要是下次晚交，說不定老師也把名額給他呢！”林欣欣說。

“晚交學費就得補助，那以后都是晚交欣欣的學費得了。”袁玉衾立刻笑道。

林欣欣臉色一沉，千言萬語到嘴邊卻沉重得只剩無語，她不知從何時起習慣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在學校李老師給了林欣欣僅有的溫暖，回到家她總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日復一日平淡如水的生活，仿佛緩解了她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