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漢平靜得像個旁觀者,仿佛在講述別人家的故事。不時唏噓一聲,感慨兩句。</br> 薛深沒說話。</br>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楊國漢是可憐還是可恨,他不想評判。錢瑋拒絕讓褚娜去捐造血干細胞的行為,確實違反道德,但是從法律上講,并沒有任何違法或是犯罪的地方。而楊國漢對褚娜做的事情,對那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做的事情,卻是真真切切的犯罪,并且是可能要被判死刑的嚴重犯罪行為。</br> 見薛深沒開口,楊國漢先說話了。</br> “所以薛律師,別把自己說的多么高尚,這世間的善與惡,黑與白,本來就沒有定法。就像錢瑋,他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做的事情又能比我高尚幾分?手上沾染的血又真的比我少嗎?呵呵……呵呵呵……”楊國漢陰森森地笑了。</br> “說完了?”薛深言簡意賅,語氣沒有半點溫度地丟了三個字過去。</br> 楊國漢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很詫異薛深的情緒居然沒有受他的引導,他平時最擅長的就是攻心,在仕途中,在生活中,都是攻心為上,也沒幾個人能逃得過他言語之間的蠱惑,楊國漢不甘心,又對薛深說了一句:“你別忘了,今天我開槍的時候,把你推向槍口的人,是誰。薛深,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lt;/br> “那又怎么樣?”薛深反問。把他推向槍口的人,是錢瑋。要說薛深心里毫無芥蒂,那是假的。如果他今年五歲,他可能會拎著菜刀就去跟錢瑋拼命。如果他十五歲,也可能會怒氣沖沖地去向錢瑋討一個說法??墒?,他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五歲,不是十五歲,是做任何決定,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影響和后果的年紀。</br> 當時狀況緊急,親眼目睹錢瑋把薛深推向槍口的,就只有重案三組的幾個警察,都是錢瑋手底下的人。</br> 因此,就算是看到了又能怎么樣,他們會說對自己上司不利的話嗎?</br> 亦或是,就算說出真相又能怎么樣,錢瑋大可以推說情況緊急,他只是一時失手,這屬于刑法和民法都有規定過的緊急避險行為,法律根本制裁不了錢瑋。</br> 此時此刻,薛深可以去找錢瑋大吵大鬧,甚至可以是動怒扇錢瑋兩巴掌,錢瑋理虧在先未必會還手,但是薛深要是真的動了手,從動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占理了。</br>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br> 薛深一直相信,最高明的獵手,往往首先以獵物的姿態出現。</br> 錢瑋以為薛深是個小卒子的時候,殊不知,薛深針對他的一張大網,已經撒開了。</br> “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告辭了?!蹦呐滦牡滓呀浭求@濤駭浪,薛深臉上一派平靜,好像就是來和楊國漢喝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走了。</br> “等一下。”楊國漢沉不住氣了,“薛深,我家承重墻里埋的那把刀,刀上你的指紋和血液樣本,你還沒跟警察解釋清楚吧?呵呵……告辭?這殺人嫌疑洗不清,你想往哪里告辭?警方會讓你走嗎?依我看,你不妨求求我,如果我心情夠好,被你討好到了,說不定我就大發慈悲,幫你洗清嫌疑了?!?lt;/br> 楊國漢嘴上說的輕松。</br> 可實際上,他心里也在打鼓,七上八下的。</br> 刀柄上薛深的指紋,是他在薛深和錢瑋來他家吃飯時,從薛深碰過的水杯和飯碗上提取的指紋,又重金聘請了技術人員復刻出來的指紋。指紋,是他偽造出來的。</br> 但是,血液樣本呢?</br> 他聽說警方從刀上提取到的干涸血漬,是薛深的血液樣本。</br> 這怎么可能?</br> 怎么會這樣?</br> 到底是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想幫他一把?還是說,這是薛深的什么陰謀??</br> 楊國漢想不通,看不透,心里亂七八糟,跟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一樣。他強撐著挺起了胸膛,故作淡定地看著薛深。</br> 薛深嘴角勾著一抹玩味的笑,微微歪了歪頭看向了楊國漢頭頂的監控,“你們可以進來了?!?lt;/br> 門被推開,穿著警服的好幾個警察魚貫而入。薛深認出來,這幾個人都是重案三組的刑警,幾人進來后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走在最后的錢瑋背著手走進來,沒有戴警帽,袖口隨便地挽起一截,那張臉陰沉得能滴出墨來。</br> 他和重案三組的幾個同事坐在審訊室的監控器前,聽到了薛深和楊國漢對話的所有內容。重案三組那些平時對他畢恭畢敬的同事,在聽到錢瑋隱瞞并且阻止褚娜去捐獻造血干細胞的事以后,看錢瑋的眼神都變了。一群人像躲瘟疫似的,不動聲色地離錢瑋遠一點,再遠一點。</br>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這也沒錯。但是,沒有人想和一個自私自利到甚至不顧別人死活的人待在同一個房間里,呼吸同樣的空氣。</br> 錢瑋憋了一整天的火壓制不住了,對著薛深就發泄情緒道:“薛深,刀柄上有你的指紋和你的血液樣本,這件事情你還沒有解釋清楚,嫌疑沒有洗清之前,你必須留在警局,協助警方調查!”就算是沒有羈押或拘留,按照法律程序,把薛深困在這不眠不休地關上二十四個小時,殺殺他的銳氣再把人放了,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br> 楊國漢陰陽怪氣地笑笑:“是啊警官,把薛深安排在我隔壁吧,他是殺人兇手,我也是殺人兇手,我們倆肯定能有共同語言,還能聊聊殺人拋尸的經驗,你們說是不是?薛深,你看我說的對嗎?”他這輩子是要待在鐵窗之內了,那么,能拉一個墊背的,讓薛深用這輩子的前途和事業給他陪葬,聽起來也不錯。</br> 薛深笑瞥他,“抱歉啊,我有證據,可以自證清白的那種?!?lt;/br> 薛深從手機里翻出一份電子文件,把手機遞給了警察。這一次,他沒遞給身為重案三組組長的錢瑋,而是把手機遞給了重案三組的副組長,這人和錢瑋一向不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