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器靈?
一幅畫中怎么會有兩個器靈?
這種情況,靳木桐只見過一次,那便是祁修所在的這幅畫,那也只是因為別的器靈可以進去的緣故。
也不知道《女史箴圖》里這兩個器靈究竟是誰?
祁修帶著靳木桐走出了工作室。
“走吧,我也喚不出他們,明天帶上他們幾個來試試?!?br/>
靳木桐點頭。
兩人回到家里,便來到畫中。
幾個器靈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女史箴圖》情況,又是好奇又是心疼。
小娃娃一聽說這么重要一幅畫被裁三截,反應非常大。
“這究竟怎么回事?為什么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什么他們要這么自以為是,肆意傷害我們!”
他一說完,想起自己之前悲慘遭遇,眼睛都紅,嗓音也帶了點哭腔。
如今他也明白,自己有多幸運,可是正是因為自己經歷那么多,又足夠幸運,才對別的文物的遭遇感同身受。
圓滾滾拍拍他背以示安慰,也看靳木桐:“木桐,那《女史箴圖》能修復好嗎?畫里兩個器靈真還好嗎?”
一幅畫都被分三截了,而且據說破損很嚴重,里面的器靈情況如何,他真不愿細想。
靳木桐說道:“修復《女史箴圖》雖然有難度,不過有我們在,師父也在,相信最后一定會盡可能修復完,只是這兩個器靈我們喚不出,這得靠你們了?!?br/>
穆弦答應道:“有我們能幫得上忙,我們一定去試試。只是能不能喚出他們,就得試以后才能知道。”
幾個器靈到深夜都沒有睡,都在為第二天如何喚醒畫中兩個器靈進行討論。
看到他們這么用心,靳木桐不禁感慨,大概只有古董才能真正彼此理解。
只可惜,他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第二天靳木桐將他們帶到工作室,幾個器靈都從畫中出來,圍著站在《女史箴圖》邊,無論他們使出渾身解數,都沒有辦法將畫中器靈喚出來。
他們甚至嘗試通宵待在這幅畫面前,都依舊一無所獲。
最終,圓滾滾只能下結論:“木桐,很抱歉,我們幫不上忙,也許是這幅畫的器靈不愿意出來。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幅畫損傷實在太嚴重,他們就算想出來也出不來。”
靳木桐對此結果已經有一定心理準備。
“那只能等這幅畫修復到一定程度以后再嘗試一下?!?br/>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靳木桐和祁修依舊每天來到法國國家圖書館,繼續對《女史箴圖》進行修復。
和修復別的古畫一樣,修復《女史箴圖》需要極大的耐心,一點點清洗畫心,再用羊肚毛巾吸去臟水,這一步如果沒做好,相當于基礎工作沒完,后面每一步都會受影響。
接下來便是難點,揭去命紙。這一步的敗關系整個修復工作敗?!杜敷饒D》卷福很長,揭命紙工作量很大,是又不能著急,只能一點點的揭。
之后便是對畫心修復工作,這一步也是需要極大的耐心,甚至一些細微的漏洞也不能放過。
工作時間一長,紀松柏不免腰酸背疼,靳木桐將他扶到一旁:“師父,這工作就交給我們吧,你在旁邊看著,有什么不對你再過來糾正?!?br/>
紀松柏點點頭,嘆了口氣:“哎,年紀大了,我是該好好休息的,只是《女史箴圖》修復事關重大,我實在是閑不下來?!?br/>
靳木桐笑道:“師父,如今都是些瑣碎活,到時候接筆全色還得你來才行,你先休息著吧?!惫P趣閣
紀松柏不再說什么,有靳木桐和祁修在,加上團隊中的年輕人也大多靠譜,他便樂得將工作交給他們。
在托好命紙那天,下班后卻靳木桐遇到了一件意外事。
因為有一些收尾工作,靳木桐和祁修留到了最后。
他們檢查好后,剛要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后傳來雄渾男聲。
“二位請留步?!?br/>
靳木桐趕緊回頭,只見一位身穿鎧甲,頭戴頭盔男人站在《女史箴圖》旁邊,他身上竟有器靈的淡淡光輝。
這是從《女史箴圖》中走出的器靈?
“你是……這幅畫中器靈?”靳木桐忍不住問道。
那個男人面色嚴肅,站筆直,低頭看看《女史箴圖》,開口說道:“我不是?!?br/>
靳木桐就更疑惑,這工作室也沒別的文物,他很明顯就是從《女史箴圖》中出來的,為什么說不是這幅畫的器靈呢?
祁修看著他,啟唇:“你是后來進去的?”
那男子抬頭,目光落在祁修的臉上,似乎多幾分審視。
過一會,他點點頭:“我是最近才進去的。我本來是一件青銅鼎,一百多年前從中國流落到了英國,那時候我就認識他……”
他眼眸中有幾分傷感:“他是我見過最博學最睿智的老人,我剛到大英博物館時候,和大多數器靈一樣,傷心絕望,幾乎萬念俱灰,是文伯,耐心開導我,跟我講了許多故事,這才讓我重新振作起來。只可惜好景不長,他們原本不知道《女史箴圖》價值,卻不知為何突然發現。他們將這畫帶去,再送回來的時候……”
身材魁梧的男子說到這里,聲音都有些發顫,甚至回憶到這一段的時候,有些不忍再繼續下去。
靳木桐和祁修都耐心等著他繼續往下,又過一會,那男子才終于平復內心心情說道:“再送回來的時候,《女史箴圖》被裁三段,還被裁掉題跋,文伯的狀態大受影響,他雖然從沒提過,可是我知道,他大概撐不多久……每到晚上,我都能聽到他壓抑咳嗽聲,他身體每況愈下,甚至每次展覽,都會讓他情況更惡化一分。我十分著急,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就這么堅持幾十年,當時二戰爆發,博物館被迫關閉,每天都能聽見轟炸聲,博物館中的器靈們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灰飛煙滅了??晌牟煌?,他明明身體狀況很差了,還每天帶我們去打聽最新戰況,他很關心同樣身處戰爭中的故鄉?!?br/>
男子伸手撫摸《女史箴圖》,嗓音帶著眷念:“很快,文伯的身體差到走不動路,可是他還囑咐我每天去外面替他打聽消息,我怕他擔心,總是會盡可能的打聽一些好消息。哪怕只是一丁點好消息,他都會開心像個孩子。其實……他原本有一次機會回國的?!?br/>
“什么?”靳木桐十分驚訝,《女史箴圖》原本有機會回國?
男子嘆口氣:“就差一點,文伯就能隨《女史箴圖》回家了,就差那么一點……”
“到底怎么回事?”靳木桐忍不住追問。
“那時,中國幫英國解決了緬甸的日軍,英國其實打算歸還《女史箴圖》作為謝禮的,可是他們提出讓中國選,是想要這幅《女史箴圖》呢,還是想要一架潛水艇。當時的政府面臨兩難,他們最終還是選潛水艇……”
男子情緒終于崩潰,眼淚滴落到了盔甲上。
靳木桐和祁修對視一眼,是了,那時候正值二戰時期,中國急需要先進武器,和《女史箴圖》相比,一架潛水艇能解燃眉之急??墒蔷瓦@樣,《女史箴圖》和祖國失之交臂。
確,太可惜。
“那文伯呢?他后來怎么樣了?”祁修問道。
男子擦掉眼淚,繼續說道:“他就這么又堅持幾年,終于陷入沉睡當中,后來再也沒醒過。我一直守在《女史箴圖》身邊,想要守著文伯,因為當初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是文伯陪著我度過。最近《女史箴圖》要被送往法國,我實在是不放心,這才想盡各種辦法,也藏在畫里跟著一起來了法國。之前你們喚我,不是我不想出來,而是我并不是屬于《女史箴圖》器靈,無論進入和出來都很艱難,直到今天,你們給它換命紙,我才終于有機會出來。”
原來事情是這樣,靳木桐聽完文伯的故事,心中有些悵然:“那文伯呢?那依舊在畫中沉睡?我們修復《女史箴圖》他也沒醒?”
男子搖搖頭。
祁修拍拍靳木桐背:“器靈一旦受損,想要恢復周期很長,當初是我幸運才遇到你,否則我結局不會比文伯更好。”
靳木桐聽得心里一緊:“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幫到文伯了嗎?”
男子和祁修都搖頭。
祁修見她難過,安慰道:“如今我們將《女史箴圖》修復好,對于文伯的恢復應該有一定幫助,將來如果……我是說如果,能夠將這幅畫送回中國,或許文伯會因為夙愿得償醒過來?!?br/>
將《女史箴圖》送回中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靳木桐感慨的說道:“當初如果政府選讓這幅畫回國,那該多好啊……”
穿盔甲的男子卻堅決搖頭:“不對。如果是那樣的,文伯不會開心!他在沉睡之前說過,他最驕傲的事情便是為戰爭中的中國換了一艘潛水艇,祖國的強大遠比回歸故土重要!”
這說得擲地有聲,靳木桐仿佛看見一個年邁老人,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還在牽掛故土,這是華夏民族一脈相承的驕傲和責任感,她突然為自己也是一名中國人感到自豪,因為這種驕傲和責任感,也流淌在她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