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俑眸中帶著渴望與狂喜,注視著墻上的這幅畫。
古董修復師于古董,那可謂是可遇不可求,如果當真可以遇到一個出色的古董修復師,那它……
靳木桐也是凌亂的看著畫,她什么時候成了古董修復師了?
她頓時開口解釋道:“那個,這家店雖是祖上傳下來的,但從幾代前,我們‘品古齋’就喪失了這門技術,我更是連皮毛都不懂。”
“沒事,我可以教你?!碑嫲矒岬恼f道。
小陶俑聽了兩人的對話頓時明白了,它并沒有那么好運氣的遇到什么古董修復師。
頓時,它由于太過驚喜張大的嘴巴合了回去,目光也平復下來。
“嘁,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還臨時學。你臨時學的東西可別用在小爺身上,免得把小爺越修越壞。”小陶俑有些煩躁的說道,產生了希望,又變成失望,任誰都不開心。
煩躁下,它甚至話都不愿意多說了,直接躺下閉上了眼睛。
靳木桐:“……”
面對小陶俑的態度,她竟然無話可說。
小陶俑這點說的沒錯,古董修復師是一個需要有多門學科的專業知識,同時也需要極高的耐心和毅力。
修得好了,那是給古董一次重生,修不好,那就很容易損壞古董原有的價值。
靳木桐并不認為她這半路出家的新手,可以上手修這個小陶俑。
她雖然看了幾天《古董修復指南》這本書,可也沒有實際操作經驗,上手就要修復一個真正的古董,萬一修壞了,那她得后悔心疼死。
她沉默了片刻,小心提議道:“要不還是拿給二叔幫忙吧,我實在是沒有一點經驗?!?br/>
她只聽畫低笑了兩聲,他的笑聲充滿善意,卻帶著無言的提醒。
靳木桐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二叔之前離開時的表情,她自己也無奈的笑了笑。
也是她天真了,二叔怕不是巴不得她趕緊倒閉關門吧。
“你經營古董店,不是一朝一夕,不能永遠依靠別人,總歸都是要經歷這個起步階段的,而且,他們家雖有修復師,但也只是學徒,水平一般,如果你肯努力,用不了多久便可超過他?!碑嫵烈鞯?,帶著鼓勵。
“真的?”靳木桐目光突然一亮。
他們“品古齋”比不過“聚寶堂”,古董藏品越來越少是一方面,另外就是他們家沒有找到靠譜的古董修復師。
一個修復好的古董,自然比殘缺的要值錢多了。
哪怕他們兩家都拿到了相同的古董,在她們“品古齋”沒有古董修復師的情況下,賣出去的錢遠不及“聚寶堂”修復過后。
她的目標是保住“品古齋”,這么看來,無論從什么角度,這個古董修復技術她都必學不可。
想到這里,她終于點頭:“好,我跟你學?!?br/>
畫并不驚訝于她這個決定,開口道:“修復古玩,首先工具必不可少,你可先采購修復陶俑需要用的各種工具,分別需要……”
畫不疾不徐的說著,靳木桐拿下一張紙把畫所說的一字不落的記了下來,收好之后深吸一口氣,背上包離開了古董店。
錦城之所以能成為古玩界追捧的城市,跟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不無關系,從古自今,這里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又是幾朝古都,不僅擁有悠久燦爛的文化積淀,還出土了眾多的國寶級文物。
所以在錦城,從古自今也很自然的形成了跟古玩相關的行業。
古董修復,便是錦城非常有代表的傳統行當。
在海西路旁的這條名叫積善巷的不起眼的小巷,便有好幾家專營各類古董修復工具的老店鋪。
這里背街,人流要被海西路少很多,沒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巷保留著老錦城怡然自得的悠閑味道。
靳木桐之所以知道這里有賣修復陶器工具,也是因為積善巷離她的店鋪“品古齋”不遠。
她拐進了一家名叫“頑器”的店鋪,這里經營著各種類別的工具,琳瑯滿目,讓靳木桐簡直犯了選擇恐懼癥。
這家店的規模似乎也吸引了不少院校的學生前來選購工具,靳木桐拿出了畫提供的采購清單,一邊看著清單一邊找。
“放大鏡、毛筆、牙刷、尼龍刷、鑷子、螺絲刀、透明膠帶、刀片……”
這些都是好找的,靳木桐很快便選好了,可是有一樣卻有些難選,那便是塑形工具,需要一把趁手的牛角調刀。
可是在架子上擺著的種類實在是太多了,她對這一行完全是新手,加上畫說的時候也沒說的這么細致,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該選哪個?
“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嗎?”店員仿佛發現了靳木桐的糾結,主動上前詢問道。
靳木桐看到店員,微微一笑問道:“請問這些有什么區別呢?”
店員一愣,這么多,他該從什么地方介紹?而且每一種細節處差距蠻大,當真一圈介紹下來,不知要到什么時候。之前他接待的都是熟客,知道自己需要哪種,頂多詢問下價格,這直接遇到新手問區別的,還當真第一個。
靳木桐看出了店員的為難,想了想又補充問道:“我是用來修復陶俑古董的,哪種刀比較適合呢?”
店員剛要說話,她的身后響起了戲謔的聲音:“連這幾種刀的區別都不知道,還大言不慚說自己修復的是古董?”
一個身著運動裝,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出現在靳木桐的身邊。
話里嘲諷的意味讓靳木桐微微皺眉,但很快舒展開來,她謙虛的請教道:“我的確剛剛接觸,請問您可以幫我介紹下修復陶俑古董的刀嗎?”
男生沒想到靳木桐竟然會請教他,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正要開口長篇大論,一位身穿深灰色毛衣的老人走上前來,打斷了他。
“汪陽,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文物修復師,首先要戒驕戒躁。你自己還只是個初學者,有什么資格說別人?面對別人,要像面對文物一樣謙遜和誠懇,你這樣的性子,再不好好打磨一下,很難成為一名合格的文物修復師?!?br/>
老人已是滿頭白發,可依舊精神矍鑠,雙目有神,語氣并不重,卻讓汪陽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不敢為自己辯解一句。筆趣閣
汪陽身旁的女生笑著拍了他腦袋一下:“讓你皮,教授平時教的你都忘了么?而且你很快就要去古董店做實習生了,還這么毛毛躁躁的,別到時候給教授丟臉?!?br/>
汪陽揉揉后腦勺,不敢說話,退到一邊。
老人走到靳木桐的面前,看了眼她面前的工具,耐心的緩聲介紹道:“牛角調刀是用來調制粘合劑的,這幾把的區別在于刀頭的寬窄、厚薄和彈性。我平時用的是這把,不過如果是初學者的話,我推薦這一把,無論是價位還是上手的手感都很好,入門容易掌控一些,我的這些學生也都用的這款。”
靳木桐了然的點了點頭,依照老人的推薦付款,臨走時揚起笑容對老人致謝:“謝謝您的介紹與推薦?!?br/>
方教授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靳木桐離開的背影,雙手背于身后,眸中浮現幾分贊賞。
買好了工具,靳木桐回到“品古齋”。
如今她還沒有專門用于古董修復的工作室,她又不想將小陶俑帶回家修復,便決定就將店里的一角作為自己古董修復的區域。
將買來的工具整理完畢以后,她有些緊張的呼喚畫。
“畫,你在嗎?”
“我在?!笔煜さ穆曇繇懫?。
它似乎也留意到靳木桐采購齊全的工具,說道:“你先根據書上說的手法,用店里的陶片進行修補練習?!?br/>
“好。”
小陶俑在靳木桐回來時便注意到了,聽到這句話抬了抬眼皮,又繼續翹著二郎腿躺了下去。
“算她識相,不碰小爺。”
嘟囔了這么一聲,它立馬躺下呼呼大睡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里,靳木桐便按照《古董修復基礎指南》上寫的方法,練習陶器的基本修復技能。
練習的過程可以稱得上枯燥而乏味,但靳木桐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半點不耐,始終認真耐心。
當修復練習的差不多以后,她還從倉庫里翻出了“品古齋”的前輩們留下的一些古舊的陶片,這些殘片并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留在庫房里也只能積灰,她便拿來練習古陶片的清理。
練習的差不多以后,畫主動讓靳木桐摔碎之前同小陶俑一起買來的贗品,讓其練習修復。
靳木桐看著這個贗品,當時只是為了不讓攤主懷疑她對小陶俑的用心,隨手拿的,也不值錢,所以摔的很果斷。
“啪”的一聲,陶俑贗品摔在地上摔得稀碎。
本在一旁睡得正香的小陶俑頓時彈身跳起,看到在地上碎成幾瓣的陶俑,頓時瞪大了眼睛,指著靳木桐驚悚的說道:“你你你,你干了什么?”
靳木桐瞥了它一眼,這幾天小陶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此時忍不住逗逗他:“摔碎啊?!?br/>
“啊啊??!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怎么忍心做這種事情!”小陶俑看到這個場景,快要崩潰了。
靳木桐一副我懂了的樣子,看著他說道:“那要不我不用它練習修復技術了,直接對你動手?”
小陶俑:“……”
自閉了。
靳木桐笑了笑,沒有多說,拿起贗品,深吸一口氣開始緊張的修復過程。
沒有任何打擾,“品古齋”里十分安靜,門外嘈雜熱鬧的街道跟這里完全是兩個世界,靳木桐很快就進入了完全專注的狀態。
想要修復這個被摔碎的仿古陶俑,那就必須先將這些碎片拼接起來,這可是個相當考驗耐心的活。
她先將碎片分類,然后陶片的形狀進行小片拼接,再逐一將拼好的小片拼成大片,不知道是不是運氣比較好,雖然陶俑很小,摔得卻不是很碎,很快就拼接粘貼好了。
然后便根據書上寫的方法進行粘貼,有些操作不當的地方,畫也會在一旁耐心教導。
拼接粘貼加固以后,便是上色環節。
由于修復之后的陶俑有非常明顯的拼接痕跡,想要讓修復的地方和原先融為一體,便需要進行上色,靳木桐覺得這是整個修復工作最難的環節,因為拼接稍微耐心一點都能完成,而上色,沒有的長時間的經驗積累,很難調出和原先完全一致的顏色和材質。
靳木桐反復調試,初春還有些冷的天氣里,她額頭都有些出汗了,卻始終調不出合適的顏色。
“再多加點氧化鐵紅和熟褐,鋪好底色以后再加點消光劑?!?br/>
“好?!?br/>
“點涂的時候,手法可以更快一點?!?br/>
“好?!?br/>
“這里還需要多打磨一下?!?br/>
“好。”
有畫的指點,靳木桐一步一步的給陶俑上色。
“呼,完成了!”靳木桐長舒一口氣,雖然總共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可最終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畫對靳木桐的成果也很滿意,連聲音里都充滿了笑意:“你果然很有天賦,有此水平,修復這個破損不算嚴重的小陶俑完全沒有問題?!?br/>
“真的?”靳木桐眼中微微浮現出一抹興奮。
還不等畫回答,小陶俑便發出聲嘶力竭的嘶吼:“假的!假的!你才只練了一次!憑什么碰小爺!萬一毀了小爺的絕世容顏怎么辦!”
靳木桐安撫道:“你破損的是身上的衣服,碰不到臉?!?br/>
“那也不行!”
“真的不讓?”
“死都不讓!”
靳木桐無奈,回頭求助的看向畫。
只聽畫上飄出一道淡漠的聲音:“不讓,便打碎,丟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