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的聲音不是很大,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冷若冰霜。</br> 她這句話說出來,意味著數以百計的腦袋會被砍掉。</br> “該殺!”</br> 一向善良的關曉柔,此時也起了殺心。</br> 金鋒聞言,也微微皺眉,思考其中利弊。</br> 兩家的用心實在太歹毒了,竟然想圍攻船塢,把他們全部置于死地。</br> 川蜀政權的核心人物就是金鋒和九公主,現在他們都在船塢,要是讓宇文家和周家的計謀得逞了,金鋒和九公主很可能會被沖動的百姓撕成碎片。</br> 到時候川蜀政權會頃刻間崩塌,整個大康也會變得比以前更加混亂,沒有數十年時間,很難重新穩定下來。</br> 這數十年時間里,會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金鋒無法想象。</br> 這不是金鋒自我感覺良好,而是以他現在的影響力,足以動搖這個世界了。</br> 第二是因為重癥必須下猛藥。</br> 江南和中原如今的局勢太嚴峻了,這種時候宇文家和周家還欲行不軌,必須以最兇殘的手段鎮壓,否則其他豪紳世家一看,鬧事都不會受到太嚴重的處罰,很可能會跟隨效仿。</br> 而且就和關曉柔說的一樣,兩家如此害怕鏢師去清算,足以說明他們不是什么好鳥,恐怕為禍鄉里的事情沒少做。</br> 何況大康養鷹者很少,他們一下子弄出這么多鷹隼出來,八成和東蠻或者黨項逃不開干系。</br> 這種豪紳世家,不殺了還留著過年嗎?</br> 就算是鏢師打過去舉行審判大會,兩家人估計也活不了幾個。</br> 金鋒可以理解九公主的決定,但是他一向認為誰犯罪誰受罰,比較抵觸抄家滅族這種株連性質的處罰。</br> 川蜀政權新頒布的刑法公文中,也廢除了連坐之類的條款。</br> 金鋒思考再三,還是說道:“宇文家和周家就算罪大惡極,該走的程序還是得走,那些沒有參與此事,平時也沒有壓迫過百姓的孩童和兩家族人,沒有罪的不必連坐。”</br> “夫君,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但是這種豪族和普通百姓不一樣,他們在起事之前必然轉移了家產,如果沒有斬草除根,他們的后人利用這些財富,很可能會鬧出大亂子的!”九公主提醒道。</br>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普通百姓就算對朝廷有不滿,手里沒錢也鬧不出什么風浪,最多殺幾個同樣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泄憤,對于時刻有護衛保護的朝廷官員,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br> 但是那些豪紳世家的后人不一樣,他們的先人往往信奉狡兔三窟原則,在興盛時期會轉移部分家產,萬一家道中落了,后人靠著這些家產也可以東山再起。</br> 加上封建時代交通和通訊都極為落后,很多地方朝廷都監管不到,為了防止豪族后人鬧出大亂子,朝廷對待豪族的策略一向是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便力求斬草除根。</br> “國無法不治,民無法不立,既然朝廷制定了律法,咱們就應該帶頭遵守,否則上行下效,制定律法還有什么意義呢?”</br> 金鋒說道:“不管朝廷做什么,永遠都會有人對朝廷不滿,這并不能成為株連的理由,豪族最強盛時期老子都不怕他們,何況幾個落魄的后人呢?</br> 沒有了家族當靠山,他們先活下去再說吧。”</br> 其實這種事情在前世打土豪分田地之后很常見。</br> 當時很多地主被審判,田地被政府分給了百姓,地主后人養尊處優的生活一下子沒了,他們不恨嗎?</br> 當然恨,但是他們敢鬧事嗎?</br> 都不用政府交代,當地的百姓就會盯死他們。</br> 如果他們把仇恨壓在心里,好好過日子就算了,不服氣的,鬧事的,等于找死。</br> 不敢鬧事的,過個幾十年,經過兩三代人,仇恨基本上也就忘記了。</br> 普通地主如此,那些豪紳士卒也是差不多如此。</br> 比如《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賈府落魄之前,過得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每天就是吃喝玩樂,府里的丫鬟小廝都哄著他,一點不敢違逆。</br> 當賈府落魄之后,他就是一條喪家之犬,眼睜睜看著昔日要好的姐妹淪為花船玩物,卻無可奈何。</br> 金鋒相信,只要他還活著,接下來的幾十年,他絕對可以把大康帶進工業社會,到時候通訊和交通會越來越便利,朝廷對地方的控制也會越來越強。</br> 但是最讓金鋒有底氣的是,他相信未來幾十年,他一定可以讓大康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br> 百姓的日子好了,那些豪族后人再想鬧事,百姓都不會放過他們。</br> 所以金鋒根本不怕豪族后人鬧事。</br> 他怕的是執法者有法不依,濫用職權。</br> 他怕的是為官者忘了出身,脫離了群眾,變得自大傲慢。m.</br> 他怕的是幾十年后,階級再次固化,寒門出身的百姓完全沒有了上升空間,變得絕望,從而消極生活。</br> 在金鋒看來,一個自大傲慢的貪官,對百姓的傷害,對政權的威脅,比十個仇恨朝廷的豪族后人更大。</br> 因為豪族后人對朝廷的報復是外部威脅,鎮壓即可。</br> 而貪官則是從來自內部的威脅。</br> 自古以來,所有組織中,內部的腐朽都比外部的威脅更加可怕。</br> 內部如果團結,再強大的敵人都不可怕。</br> 但是一個組織內部一旦出現了腐朽,外表看起來再強大也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花架子。</br> 所以金鋒哪怕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也幾乎從來不做欺男霸女的事,更不會觸犯大康律法。</br> 但是九公主出身宮廷,在她的觀念中,皇家的權利至高無上,整個天下都可以予取予奪,包括所有人的生命和律法。</br> 在封建時代,皇帝的話就是律法,如果皇帝的話和正在施行的律法產生了沖突,皇帝的話為準則。</br> 唯一能制約皇帝的,就是在他前邊的皇帝,比如當今皇帝的父親爺爺等,當今皇帝的話如果和他們曾經說過的話產生了沖突,則以先輩的話為準。</br> 如果遇到昏聵的皇帝,給他這么大的權力,很快就能把一個強盛的國家玩壞。</br> 所以哪怕金鋒自己成了無冕之王,現任皇帝還是他妻子,但是為了政權的長久穩定,金鋒在九公主登基之前,就一直在試圖削弱皇帝的權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