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模的以工代賑，也包含了廣元。</br> 郡城到黑風嶺之間的官道也被擴充和修整了，綠柳坐在馬車上，絲毫沒有感覺到顛簸。</br> 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廣元郡城，綠柳心中百感交集。</br> 她雖然還不到二十歲，但是經歷卻比很多八九十歲的老人還要豐富。</br> 小時候家境優渥，像一個小公主似的被全家人寵著。</br> 但是在十一歲的時候，以前見了她爹點頭哈腰的衙役，突然兇神惡煞地沖到家里，帶走了她爹和兩個哥哥。</br> 綠柳和母親以及兩個姐姐也被帶走了，然后被送到了教坊司。</br> 接下來的日子是綠柳一生無法擺脫的噩夢。</br> 到教坊司的第一天，她們就被關進了一個扁平的籠子。</br> 這個籠子還沒有家里看門狗住的籠子大，人被關進去站不直也躺不平，只能弓著背蜷縮在里面。</br> 而且，籠子放在男茅房里。</br> 那些粗鄙的打手在方便的時候，還故意對著她們。</br> 當時綠柳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這么做，長大后她才知道。</br> 教坊司里接收的大部分都是富貴人家的女子，這么做可以消磨她們的自尊。</br> 和男犯人被送到服刑地，要先打一頓殺威棒的道理差不多。</br> 扛過去了，以后也就聽話了。</br> 扛不過去，就死了。</br> 反正教坊司里的姑娘都是官府送來的，又不和青樓一樣還要花錢買，死了就死了。</br> 綠柳的母親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受不了這個屈辱，在關進籠子的當天晚上便自盡了。</br> 自盡之前，還當著綠柳的面，掐死了左右兩側籠子里的兩個姐姐。</br> 綠柳的籠子因為距離母親有點遠，沒有被掐死。</br> 畢竟當時還是十一歲的孩子，綠柳沒有自盡的勇氣，活了下來。</br> 接下來的幾年，她學習了很多東西，也受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委屈。</br> 好在她在詩詞歌賦上很有天賦，還有很強的繪畫功底，長得也極為標致，很快就成了教坊司的紅牌姑娘之一，日子也越來越好過。</br> 特別是被選為花魁之后，更是成了香餑餑，被廣元眾多公子富商追捧。</br> 如果沒有金鋒的出現，綠柳可能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把這輩子過去算了。</br> 可是自從金鋒出現后，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br> 雖然她和金鋒交際很少，但是青樓本就是消息靈通的地方，金鋒又是廣元人，更是本地公子哥閑聊的主要人物。</br>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金鋒的各種消息。</br> 金鋒又打了勝仗，金鋒又開始剿匪了，金鋒開始賑災了，金鋒又又打勝仗了，金鋒在京城救駕了，金鋒被封為國師了……</br> 除了消息，金鋒帶來的政策變化，也給綠柳的生活帶來了很大變化。</br> 雖然第一次釋奴令只是以京城為試點，但是消息也傳到了廣元。</br> 不知道多少青樓姑娘和家奴都在盼著釋奴令早點推行到川蜀，他們也能早一點解放。</br> 綠柳也第一次開始考慮未來，開始幻想未來的生活。</br> 可惜釋奴令沒有推行多久，金鋒在東海遭遇了襲擊。</br> 那段時間里，綠柳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整天渾渾噩噩的。</br> 從來不信神不信佛的人，也學會了每天燒香，祈禱金鋒平安歸來。</br>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突然聽說金鋒回來了。</br> 還不等她去考證消息的真假，僅僅幾天之后，鎮遠鏢局便宣布控制廣元城，同時正式推行九公主的新政和釋奴令。</br> 當看到熱氣球飛臨廣元城，不知道多少廣元百姓激動地跪地磕頭。</br> 那一天，整個廣元到處都是哭聲。</br> 不是難過，而是喜悅。</br> 為金鋒的安全歸來喜悅。</br> 綠柳就是其中的一員。</br> 那一天她沒有接待任何客人，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又哭又笑了一整天。</br> 想著過往的種種，綠柳忍不住感慨萬千，然后臉色堅定地轉過頭。</br> 廣元城在身后越來越遠，不堪的過往也在身后越來越遠。</br> 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柳的眼神越來越堅定。</br> 雖然官道重修了，但是馬車速度依舊跑不快，當天傍晚，馬車駛進官道旁邊的金川客棧。</br> 看著飄揚在客棧門口的鏢師黑旗，綠柳心中充滿了安全感。</br> 在客棧休息一夜，第二天下午終于抵達黑風嶺。</br> “諸位先生，前面是吊橋，馬車不能走了，麻煩各位先生走幾步吧。”</br> 領隊的鏢師笑著喊道：“過了吊橋，就是西河灣村了。”</br> 西河灣和黑風嶺的直線距離很近，但是中間隔著一條很深的峽谷。</br> 在沒有吊橋之前，從西河灣到黑風嶺步行需要好幾天。</br> 隨著西河灣的發展，黑風嶺也發展迅速，幾乎成了西河灣各個廠子對外展示的平臺。</br> 幾乎每個廠子都在這里設立了展廳，展示廠子里的最新產品。</br>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來自天南地北的大小行商來這里進貨。</br> 之前土匪橫行的山嶺，在短短一年時間內變成了一座熱鬧非凡的集鎮。</br> 除了各個廠子的展廳，各種飯館客棧也接連出現。</br> 當然，最好的幾個位置，都被金鋒麾下的勢力占領了。</br> 光是金川客棧，就在這條街上開了四個分店。</br> 不是金鋒霸道，而是他們來的早，當時圈的地也多。</br> 至于附近山上那個礦洞，早就不再遮掩了，開始光明正大的開采。</br> 滿倉生產各種合金鉆頭需要的主要材料，基本都來自這里。</br> “這里好熱鬧啊！”綠柳看著周圍來往的人群感慨道。</br> 美女走到哪里都會引人注目。</br> 雖然綠柳褪下了綾羅綢緞，換成了灰色的粗布麻衣，但是天生的容貌和白皙的皮膚，同樣會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br>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年輕書生來找她搭訕。</br> 只不過綠柳都沒有搭理，全部心思都在即將到來的新生活上。</br> 現在聽到她說話，一直跟在她后邊的一個書生馬上接話道：“綠柳姑娘，這里不過是鄉野之地，我覺得還是郡城更熱鬧！”</br> 語氣中滿滿城里人的優越感。</br> “蠢貨！”</br> 綠柳不屑地瞟了書生一眼，便扭過頭去。</br> 這個書生是一路上搭訕最多的，綠柳一直不搭理他，心里也窩著火呢，聽到綠柳罵他，一下子爆發了。</br> “賤人你罵誰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