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睫毛沾著淚珠,見他進來,纖細的手指捏緊了筆記本,她的身子貼在身后柜子上,女孩低著頭,長發(fā)黏在她的脖頸,哭的淚眼朦朧。</br> 樣子慘兮兮的,她的鼻尖紅的像只小兔子。</br> 再沒有之前張牙舞爪的驕傲漂亮的樣子。</br> 謝嘉釋見狀,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抽下毛巾搭在自己肩膀,然后他朝女孩走過來,銀發(fā)男人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br> 桑晚瑟縮著往后退了退,他卻按住她的手,俯身,用長指撫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輕柔。</br> “別哭,你妝都花了,像個小花貓。”他努力緩和此時的氣氛。</br> “這樣哭都不漂亮了。”他把桑晚亂了的頭發(fā)撫到她的耳后。</br> 她有些不自然地側過臉,女孩子正一下一下低聲抽噎著,努力忍住,隨后她抬手匆匆抹去淚痕,臉頰紅紅的。</br> “謝嘉釋……”她輕輕喚他,因為剛剛哭過,聲音又啞又低,謝嘉釋聽了心上像是被蟄了一下,看著她對著自己動了動唇,最終卻沒有說什么。</br> 心忍不住悄悄疼起來。</br> 日記本被她攥在手里,纖白的指腹覆蓋在畫冊一頁上那大片斑斕的蝴蝶,生動又漂亮,如同它們真的停在女孩指尖上的。</br> 桑晚低頭,手指輕輕撫摸著畫冊,隨后沉默地撿起一張散落在地的照片,畫面上高中時的她笑靨漂亮,如同舒展的花朵。</br> 她一張一張拾起地上的那些照片,如同一點一點把謝嘉釋的心臟加上砝碼的重壓。</br> 銀發(fā)男人的長睫,輕輕地顫了一下。</br> “……很害怕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她,實則垂在腰側的另一只手卻已經(jīng)悄悄地攥了起來。</br> 那些他曾經(jīng)發(fā)病最嚴重時寫過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自己看了都會覺得太過了。</br> 會不會嚇到她。</br> 那些,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思念,他在異國的那些日子里,目光所及皆是無止境的黑夜,是頭痛欲裂的病癥,或是磨滅心緒的孤寂。</br> 沒有前路,沒有盡頭。</br>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br> 很早之前母親就跟自己說過,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愛得太過,記一個人太牢,執(zhí)念太深。</br> 而這樣也好也不好,好的是被他所喜歡的那個女孩將被他們細心穩(wěn)妥地呵護一生,永遠不會變心。</br> 不好的是,如果只有他深陷在這段感情里,那么,他就會被影響一輩子。</br> 不論是天災人禍將人分開,還是感情冷卻兩人最終相向背路,他也將不能抽身,淪陷一生。</br> 深情之人總是先入地獄。</br> 他剛出國的那天,沒來由地想到這句話。</br> 那些日子里他想死過,想活過,五年里的頭兩年是行尸走肉,是終日跳舞的機器,是每日每夜超負荷的聲樂練習,到第三年他終于觸及了一點陽光,高人氣打歌舞臺的一位受賞,八個一位,這對于在異國出道的外籍solo藝人來講,是一件開天辟地的大事。</br> 經(jīng)紀人在臺下激動地流淚,四周的藝人都在看著他并鼓掌,而他拿著獎杯站在最耀眼的熾光燈下,謝嘉釋卻覺得甚是喧囂,他迷茫地想著:若是站在更高更厲害的地方,是不是就能被她看見了?</br> 如今她看了他那些陰暗無比又負能量的日記,如同在剖開他最晦暗不堪的過往去探尋,他忍不住開始心慌,想著她會不會討厭這樣的自己,畢竟連他自己看來,那些被零碎記錄過的言語都如同是著了魔。</br> 會害怕吧。</br> 表面上萬眾矚目光鮮亮麗,卻藏著無法宣之于口的晦暗瘋狂的心思。</br> 簡直就像個瘋子。</br> 謝嘉釋自嘲地抿緊唇。</br> “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針。”此時他心里有一場海嘯在涌動,卻自顧自地低頭拾起地上的照片,一張張地整齊摞好,勾唇輕輕說,“但我這樣對你,應該不會變的這么慘吧。”說著他輕描淡寫地想拿回日記,卻被女孩抓住手,忽然握緊了。</br> 他錯愕抬眼。</br> 桑晚攥住謝嘉釋的手,然后握緊,她眼眶里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眼尾已經(jīng)紅的不像話,她的唇瓣翕動著,看著有些錯愕的男人,她一字一句地說著,“對、不、起……”</br> “對不起……”</br> 謝嘉釋的瞳孔輕微放大。</br> 他看著桑晚。</br> 她哭得梨花帶雨,慘兮兮的。</br> “我不知道你那時候,會是這樣的……”她開始抽噎起來,眼淚止不住,桑晚死咬著唇,她繼續(xù)啞聲說著,“是我太任性,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拋下你,讓你一個人去國外,我……你恨我是應該的,你就應該恨我的……”</br> 她這才知道自己那時候有多過分。</br> 是刻骨的思念,是被藏起來的過去,她本以為他多年沒有音訊,是他徹底忘了那些兩人之間的過往,是他恨自己,所以桑晚一廂情愿地選擇淡忘和不在意。</br> 而在她看不到想不到的日子里,他孤身一人,在服藥,在對抗抑郁,病癥從輕度到重度,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牽著無望,甚至曾經(jīng)差點死在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br> 她還看到那些日記的內容。</br> 每一年里,以米迦的名義送到自己手中的生日禮物。</br> 8.15</br> 送了之前逛街看上的兔子玩偶,她那時一直想要,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br> 8.15</br> 一條藍寶石項鏈,用練習生的第一個月工資買的</br> 8.15</br> 綢緞紫蝴蝶發(fā)帶,自己做的,她會喜歡嗎?</br> 算了,她別嫌丑直接扔了就行。</br> 8.15</br> 今年沒什么好送的</br> 想把自己送給她</br> ……還是買了一束玫瑰花,希望她不會覺得奇怪吧</br> 她鼻子發(fā)酸,有些痛恨自己。</br> 為什么沒有早點意識到。</br> “你應該永遠討厭我,永遠也不見我,讓我后悔,我……是我太過分,被那些人罵,是我活該,我咎由自取。”她說著說著低頭劇烈咳嗽起來,低著頭時,忽然就被抱住了。</br> 是很溫暖的胸膛,略帶潮濕的銀色發(fā)絲擦過她的耳際,輕柔地廝磨著。</br> 她見狀愣了愣,桑晚抿緊了唇,眼淚逐漸洶涌。</br> “誰說的。”</br> 他抱緊了她,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很好,一點事也沒有了,”他說著,讓桑晚起身直視著他的眼睛,看著她哭得紅紅的雙眼,“是你救了我。”謝嘉釋認真地說。</br> 淚水模糊了視線,桑晚聽了,她茫然地反問,“……我救了你?這怎么可能……”</br> 她明明傷透了他。</br> 她明明拋下他好幾年。</br> 他搖了搖頭,伸手摸摸她的發(fā)頂,然后指節(jié)順著女孩的臉龐撫平凌亂的發(fā)絲,謝嘉釋頓了頓,他一臉認真地對她說。</br> “因為是你愿意來愛我。”</br> 他眼中星光微閃,聲音輕而動聽。</br> “所以,我得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