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重生] !
喪鐘響起,洛陽城的人們很快就知道了皇后仙逝的消息。
皇后沈氏自從生育太子之后,太子隔三差五的生病,皇后也是隔三差五的生病。每每太醫(yī)都是跪了一屋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對圣上說可以準備后事的時候,皇后和太子卻總能逢兇化吉,再一次的熬過來。
所以盡管這一次皇后病的格外厲害,眾人也只是唏噓一番,然后便該做甚么,便做甚么。他們以為,皇后這一次也會像從前那樣,雖然艱難,但依舊活下來。
可是,這一次皇后卻當真死了。
洛陽城的百姓聽著喪鐘,懵懂了好一會,才都各唏噓了一番,爾后換衣裳的換衣裳,關門的關門,各自接著過各自的日子去了。
對他們來說,皇后死了也就死了,只要這皇家不再鬧騰出前些年的五王奪嫡、廢太子逼宮的流血大事來,他們的日子,最多是清淡些時候,該怎么過,照舊怎么過。
然而,對于那些皇親國戚來說,卻是要變天了。
承光帝如今繼位已是三十年整,剛剛過完六十大壽。
承光帝半生戎馬,一生育有八子八女,其中一子一女早夭,四子四女因五王奪嫡事件,或是死在彼此的爭斗之中,或是死在承光帝最后的清算之中,廢太子蕭無坤則是因逼宮承光帝而被至今幽禁。
而承光帝幽禁廢太子時,是承光帝四十三歲那一年發(fā)生的事情。彼時承光帝統(tǒng)共只有六個兒子,一個夭折,四個死在奪嫡之中,廢太子因逼宮被幽禁,其中還有不少公主參與其中,承光帝還失去了四個女兒。
彼時,承光帝的后宮已經(jīng)有五六年沒有皇子或皇女出生了。
如此種種之下,承光帝心力交瘁,甚至想到要立皇太孫抑或是皇太侄,偏偏在承光帝當真要考慮立皇太孫或是皇太侄的時候,常年不曾有孕的繼后沈氏卻有了身孕,并誕下了身子病弱的太子蕭無塵。
承光帝老來得子,得的還是嫡子,心中歡喜之下,再不肯像對之前的那些兒子一樣嚴苛,簡直是視若珍寶,三歲就大張旗鼓立其為太子,并將諸多煩擾之事,統(tǒng)統(tǒng)替這個兒子擋在外頭,務必不使其心思煩憂過多,心神受損。
繼后沈氏尋常雖悶不吭聲,可是手段卻也厲害,愣是和圣上二人將太子保護的幾乎密不透風。讓那些被太子擋了路的人,只能期冀太子自己病死或無能而死,竟是根本無法對太子做半分手腳。
直到現(xiàn)在,繼后沈氏死了。
而圣上還不曾回來。
參與了五王奪嫡,而唯一活下來的四公主在公主府中接到公主傳訊,立時暢快的大笑起來。
“快,快!拿紙筆來,本宮要親自寫信給元王,讓他速速從封地趕來洛陽!還有,駙馬,快去尋幾個言官來,悄悄的,要快!”
公主府中尚且如此,其余嫌棄太子擋了路的人,更是在得知皇后死了并留下那一紙懿旨,并且太子還遵守了懿旨,當真不曾守在皇后身邊后,登時大笑出生,立刻想法子通知還在封地的諸王。
魏陽侯沈家。
老侯夫人年紀大了,覺輕,聞得喪鐘響,竟是比身邊的奴婢還要早一步的清醒過來。
“是幾聲?是誰沒了?”
那奴婢也不曾數(shù)清楚,忙忙出門去問,等回來時,才滿面淚水的哭道:“老夫人,是皇后仙逝了!咱們大小姐,沒了!”
老侯夫人聞言,登時怔住,隨即痛哭:“娘的大囡囡!娘的大囡囡!你竟是這般狠心,讓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么?”
老侯夫人心痛欲裂,如今的國舅爺魏陽侯起身后,收到自幼疼愛的幼妹沈妃的來信,卻是猶豫良久,不曾開口說話。
魏陽侯夫人心中疑惑,將信拿起看了半晌,奇道:“侯爺這是怎么了?妹妹不是說了,讓咱們幫一幫她么?太子糊涂,守孝之禮,自天下君子知禮識禮之日起便有之,他卻僅僅憑著長姐病重糊涂時的懿旨就自顧自的罔顧禮法,豈是君子所為?豈是太子當為之事?妹妹讓侯爺召集言官彈劾太子,教太子這些君子之禮,卻也是應有之意。”
魏陽侯不語,良久才道:“那么,若是太子今夜,一直守在長姐身邊,守君子當守之孝而違背長姐懿旨中最后的要求,那么妹妹是否還會傳訊,讓本侯尋言官,彈劾太子不孝?”
魏陽侯夫人怔了片刻,柔聲道:“侯爺忘了,太子身子孱弱,始終不是長壽之相了么?更何況,八皇子雖只有三歲,卻聰穎伶俐,與咱們的小女兒亦是青梅竹馬,將來……”她清咳了一聲,再次勸道,“侯爺當初既做了抉擇,那么,這條路,咱們就只能這樣繼續(xù)的走下去了。”
魏陽侯繼續(xù)沉默,直到管家來報,夫人代替他請的幾位言官都到了,他才幽幽起身。
是了,他既早早就做了抉擇,那么,即便是明知對不起從前那樣疼愛他的長姐,明知對不起那個身子不好卻顯然更加聰明懂事的太子,卻也早早就沒有了退路。
至少,無論是哪一個外甥上位,他都是切切實實的國舅,不是么?
魏陽侯理了理衣裳,抬頭挺.胸的踱步而出。
魏陽侯夫人長長的松了口氣,快速安排了侯府中的事情,就去老侯夫人的住處,請老侯夫人與她一同進宮。皇后死了,宮中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當然,想到那位太子殿下做下的糊涂事,再想到太子對沈妃的依賴和信任,魏陽侯夫人雖覺那場仗不好打,但也不覺得以沈妃的本事,那場仗會打輸。
——當然,就算打輸了又如何?如今的太子可是圣上最看重的兒子,廢太子被幽禁多年,八皇子只有三歲年紀,除了太子,圣上幾乎沒有兒子可以繼承皇位,即便是打輸了,亦或者是把太子的臉打得太狠,終究還是會有圣上回來,幫扶太子坐穩(wěn)那個位置的。
他們要做的,只是將不孝的名頭,徹底加在太子身上。等到十年之后,八皇子長成,這個不孝的名頭,自有用處。
魏陽侯府中忙忙碌碌,很快一家子就都進了宮。
而在天亮時候,合宮的妃嬪皇子皇女皇孫,俱都跪在了椒房殿外。八皇子年紀最小,卻是哭的最凄慘的那一個。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小的八皇子的“孝道”。
而眼看辰時到了,洛陽城的眾誥命夫人們也都進了宮,跪在椒房殿中痛哭。
直到這個時候,太子還未曾出現(xiàn)。
圣上不在,太子監(jiān)國。朝廷諸事都要臣子報到東宮去。只是圣上素來心疼太子,走之前就下了死令,說是辰正時分,才許諸臣去東宮議事,若是去的太早,打擾了太子休息,圣上可是不會饒了他們的。
也正因此,雖然宮里早早就傳出了太子“不孝”的事情,可是眾位大臣,直到辰正時候,才忙忙趕到東宮的議事閣,急著要見太子。
而東宮里,蕭無塵此時才剛剛簡單的沐浴完,正被阿藥和阿啞引著去席上跪坐著用膳。
蕭無塵微微蹙眉,腳步停了下來。
阿啞不會說話,忙看向阿藥。
阿藥道:“殿下怎么了?可是這飯食不喜?若是不喜,奴才立刻給您重做了來,奴才手腳快,一會就能做完,不需等太久的?!?br/>
蕭無塵緩緩搖頭,淡淡道:“不是飯食不好。是……”他稍稍一頓,才道,“去庫房,把那些外頭人進上來的胡人的桌椅拿來,以后東宮里就不再跪坐了?!?br/>
阿藥一怔,隨即大喜:“殿下.身子不好,長久跪坐本就不是養(yǎng)生之道,現(xiàn)下殿下想通了,自是最好不過。殿下的早膳先湊合一頓,奴才這就去庫房尋摸,立刻就讓人搬了那些胡人的桌椅去議事閣?!?br/>
然后等太子去了議事閣,再把其他各處的東西也全都換了。
蕭無塵微微頷首,神色有些恍惚。
前世的他,向來規(guī)規(guī)矩矩,雖心中并不贊同祖上留下來的那些規(guī)矩禮法,可偏偏那些規(guī)矩禮法是他能坐穩(wěn)皇位的根本,因此心中雖想,卻也是花了很長時間,在皇叔的勸道下,才終于學了那胡人,在尋常時候,不再跪坐,勞累自己。
皇叔……
蕭無塵站在房間里,心中想到那個他最對不起的人,心中忽然一陣發(fā)緊。
說來,待會去了議事閣,他就能見到皇叔了,可是,他該怎么補償這個他從前對不起的皇叔呢?
蕭無塵心中思慮片刻,被阿啞拉著袖子去用了早膳。
心中苦笑,是了,他想的有些太多了。待會去了議事閣,他自有一番硬仗要打,又如何顧得上皇叔呢?
不過,他的皇叔,應該還會一如既往的幫著他的吧?
要知道,只有皇叔愿意幫他,他將來才能真真正正的做一個“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