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見季瞻小大人似的作低頭深思狀，笑問是否吃撐了。
    季瞻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子，很小聲說真是撐了。
    “小嬸嬸煮的湯面好吃！石泉村第一好吃！”
    姜棠失笑，等季眉吃完，牽著兩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問二人能喝牛乳不。
    季瞻搖頭：“家里沒吃過呢。”
    季眉左搖右晃，奶聲奶氣說好想知道牛乳是什么好吃。
    “別急，等你的小叔叔回來，咱們請他去榨糖廠買一罐回來吃。”
    哄得兩個孩子眉開眼笑。
    消食后，安置兩個孩子在屋子午休，姜棠于廚房忙碌做餡料。
    昨日劉家給留了兩斤的五花肉，她割了十兩重作為餡料，其余抹鹽吊在梁下，十兩豬肉剁碎裝入碗里備用。
    取出群帶菜和蝦皮貼著灶口邊沿烤干水分，放入蒜泥缽里搗碎，里面細小顆粒便是家庭自制版的“味精”，加入肉餡，提鮮味美，古代沒有味精和雞精，這是她能想到的替代物料。
    芹菜去葉剁碎，加適量蔥蒜，混入肉餡，再加少許“味精”、鹽、醬料調味，最后熱油澆餡料，聞著咸香撲鼻。
    她去搜羅了木柜，尋到角落柳氏珍藏的巴掌大的芝麻油，狠下心來倒了一湯匙淋上餡料，順方向攪拌均勻，美味餡料大功告成。
    屋子傳來動靜，姜棠洗凈手，趕忙過去看究竟，卻是季瞻睡醒想漱口夠不到臉盆架子，屁顛屁顛搬了墊腳的四方凳子，姜棠趕緊過去接住人。
    “妹妹睡太久晚上就該睡不著，咱們叫醒她，一起到院子洗臉。”
    “我來。”
    季瞻啪嗒啪嗒跑去搖醒季眉，告訴她有綠豆糕吃，小妹眼睛睜大大，甚是利索起身就要套襖子。
    在綠豆糕的驅動下，兩小孩十分利落洗臉潔牙，這年頭有鬃毛牙刷，通過盛港遠銷外番，售價要比楊柳枝高出幾倍，季家有讀書人，算了一筆賬，看牙的費用可比十枝牙刷高昂，咬咬牙也就給買了。
    姜棠檢查他們的牙齒，洗漱干凈，就帶回客廳，給泡了枸杞茶，各兩塊綠豆糕。
    前門傳來敲門聲，出來一看，來者竟是前些日子圍繞柳氏喊著休了姜氏的三個老姑之一，人稱桂婆子。
    桂婆子是季文煜四服的堂祖姑，跟季文煜爺爺是堂兄妹關系，姜棠要喊她“姑婆”，對方見姜棠來開門，面上的笑意微微凝固。
    “你婆婆呢？我有要事找她。”
    “公婆去青叔家里幫割稻，晚上才回來。”
    桂婆子眼光從下到上巡視一番，見姜棠圍著圍裙，有些意外是在忙灶活。
    “我聽說族長給你們一包口堿，明兒我們也要蒸饅頭，特來借一些回去和面。”
    柴米油鹽醬醋茶皆可借，這在村里鄰舍間十分常見，姜棠轉身去廚房勻了些口堿出來，回頭卻是見到桂婆子跟到廚房來。
    桂婆子先去看木桌上的食材，再是巡了房梁，然后是灶頭、窗口，一根頭發絲也不放過，暗暗嘀咕：“香油味！不知煮的什么好東西。”
    姜棠快手包了口堿，塞給桂婆子，“給。”
    “哦哦，錢我再跟你婆母算，前天你在季家祖宅煮的蠟殼做什么用處？”
    “包藥丸用的。”
    “就這？”
    桂婆子以為是多大用處，昨兒和村里七大姑八大婆侃一天的大山，全是圍繞姜氏女的事跡在發散，有人說她是怕被趕出季家去向族長求情，有人說她去討族長夫人的歡心，心機不一般。
    謠言紛紛擾擾，季家一概不知。
    “你在家做飯嗎？”桂婆子再問。
    “做的。”
    “都做些什么飯菜？”
    姜棠真不知對方怎么有一大串的問題，沒完沒了，“我家常菜都會做一點，中午煮的魚頭湯，瞻哥兒喜歡喝呢，哎，只顧跟姑婆說話，我都忘了要給眉姐兒換溫水，就怕孩子喝涼水拉肚子。”
    見狀，桂婆子沒理再待下去，拿著口堿油紙包回了家去，路上遇到了熟人，逢人就說：“文煜媳婦好像挺會做菜，柳氏喜姑娘家會做菜，應是不會休了這個媳婦。”
    “她喜歡就喜歡唄，有姜二安這樣的親家，季家好日子休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們等著看笑話就是了。”
    不知外面流言，這會兒姜棠已經拿出發酵好的面團開始分劑子，老面發酵在加堿時就已經揉得均勻，此時只需檢查堿中和酸的程度，不同師傅有不同判斷技巧，姜棠是看蜂窩分布是否均勻。
    見孔洞均勻，大小如芝麻，她便放下心來。
    “寶刀未老！想當初為了拍一支視頻，可是花了整整半年時間來學習老面發面技巧，太值得了，感謝當時努力的自己。”
    一面喜滋滋贊美自己，一面將面團分成三十來個九錢重劑子，按扁搟平，已經調了一碗綠色青菜汁和了六個劑子，做綠色蔬菜包，是送給兩個孩子驚喜。
    包入餡料，打上美美的褶子，老面發酵的包子皮直接上竹蒸籠蒸，無需再醒面，先蒸了十五個，之后一邊添柴火一邊包剩下十七個。
    拿了根筷子，畫了一個圓圈標上刻度，筷子放圓心，就看影子移動的格子數來估摸時長，二十分鐘后掀開蒸籠蓋子查看面皮反彈情況，反彈迅速則是蒸好了。
    看著白白胖胖的花包子，姜棠心情大好。
    “我敢說，整個江城就見不到如此白胖完美的包子！”
    院子傳來舀水的動靜，卻是柳氏聽到村里姑婆在談姜棠做飯，以為是姜棠灶頭出事，火急火燎回到家中探看，問了季瞻，道是一切安好。
    柳氏放下心來，也不急著進廚房，就在院子洗臉洗手，直到姜棠探出頭來，她笑問：“蒸什么，怪好聞的。”
    姜棠頓時有些心虛，肉餡可是加了滿滿一勺子香油！
    “加了一點點……芝麻油……”
    柳氏愣了，隨之點頭：“沒事的，既然決定試著做吃食買賣，總要消耗些本錢，你缺什么，跟我說，讓大郎去城里采買。”
    想到了什么，再笑：“你這時段挺好，秋收后家里就沒什么大事，男子閑著可叫他們跑腿。不像榨糖坊正是忙碌時節，到谷雨都是忙著熬糖。”
    即這個冬季若是包子鋪沒能開起來，柳氏手上有姜棠畫圖紙掙來的十兩銀子，倒也能安穩度過，大不了屆時再回來織布。
    正抱著這樣的想法才能同意了姜棠的提議。
    兩人說話的間隙，柳氏就來廚房查看，蒸籠熱氣騰騰，桌上另放了一籠蒸好的，竹篾上一顆顆白胖蓬松的包子像個仙桃似的，精致可愛。
    “這——真是你包的包子？”
    柳氏驚呆了。
    她去過縣城，也看過街上攤販賣的饅頭包子，明顯和媳婦做的不一樣，他們的包子發黃扁實，即便有褶皺出鍋后也只剩幾道痕跡，不像眼前的褶子明顯，怪像一朵白荷花。
    “棠兒的手是真巧。”柳氏驚嘆。
    “娘趁熱試吃一個，我就擔心口味是不是過咸了。”
    姜棠謙虛挽著柳氏手臂，請她評價。
    柳氏回過神來，顧不上拿筷子，直接下手去撿一個來吃，包子皮入口即化，噴香又軟綿。
    真真好吃！
    餡兒咸香可口，鮮味分外勾人。
    “我活了大半輩子，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包子。”
    吃完一個還想再吃，柳氏一忍再忍，勉強把手伸到茶壺去，灌了一碗茶水壓下對包子的渴望。
    “街上賣的包子，面皮口感沒你這個好，餡兒不及你的鮮，憑著這了得手藝，開包子鋪想法分明可行，晚上家里一起商量商量，理出一條方案來。”
    柳氏拿了棉布重新蓋上，一顆心激動驚訝，思緒復雜，甚難理清。
    完全沒意料到，季家娶了姜棠如同娶了一個聚寶盆，做事勤快不說，心思怪靈巧，一個平平無奇的包子也能包出像朵花，十里八村真沒有人比得上她。
    “你吃過了么？”
    姜棠搖頭，柳氏就要她吃一個，“哪有廚子不嘗口味的。”
    在婆婆催促下，姜棠吃了自己包的包子，面皮是記憶中的口味，餡兒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味，自制的“味精”十分成功，姜棠決定明兒多多研磨。
    傍晚家人陸續回來，季大郎和張氏帶回了十斤面粉和六斤紅豆，一堆雜七雜八的零碎，之所以晚回是去岳家幫割稻，只不過張岳家只有幾分田，一天割完。
    眾人在外面吃過，見到了桌上的白包子，仍是驚得目瞪口呆。
    那季二郎連問：“真是三弟妹包的？沒誰來幫忙？下午有人來過不？”
    分明一萬個不敢相信。
    包子是熱過，不妨礙它的美味，特別是綠色蔬菜包十分惹眼，季瞻和季眉早就吃過兩個，這會兒也還是眼巴巴望著。
    就因蔬菜包子，他們連心心念念的牛乳都給忘了，如今一心就想能天天吃到可口的包子。
    季家眾人各吃了皮薄多汁的肉包子，陷入長久的沉思。
    季二郎想的是：“家里真出一個廚神了，我對季族長的話深感佩服。”
    季大郎則是和親娘同樣的想法，憑這手藝完全可以獨開一家店鋪。
    那季老爹拉過三郎，語重心長嘆道：“老子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的兒，能娶到姜氏，倒是你的福氣了。”
    此時，一家人皆同意來協助姜棠開起包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