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只有一個,如非太過輕視蕭八指,當(dāng)不懷惡意。
事情到了這一步,沒有人敢輕視城主府、準(zhǔn)確講是此時主政的十三郎,因此基本可斷定對方不是為了殺人。當(dāng)然,說其繳降納貢也太早,多半是為了試探。
政變只有兩條路,投降或反擊;七宗也不是鐵板一塊,只要壓力夠大,他們之間遲早會出現(xiàn)分化,各自謀求自己的那份結(jié)局。藍(lán)瓶兒明白這條道理,但她不理解為何七宗這么快就有人承受不住,主動與城主一方聯(lián)絡(luò)。
聯(lián)絡(luò)有很多方式,找上八指先生固然直接,但也未免顯得心急。
心急便是示弱,七宗長老不可能不懂得這些,雖不能說這樣就是投降,可難逃心虛之嫌。
林晚榮,摘履族大長老;鐘快,天狼族長老,因生了一顆大異常人的腦袋被人稱為大頭修士。平日里,沒有人敢像十三郎這樣當(dāng)面喚其雅號;此次夜見,鐘快既不肯表露身份,除防止泄露身份外,未必沒存有考驗的心思。
亂舞局勢未定,是戰(zhàn)是和不過一念之間;假如鐘快發(fā)覺十三郎可欺,未必不會翻臉動手,直接將他抹去也就是了,哪里來的投降之說。
更離譜的是十三郎的反應(yīng),兩國交兵尚且禮遇來使,七宗與城主府之間怎么都不能與敵國相較;然而十三郎連對方是誰都還不知道便開口嘲諷,隨后更直呼其名。甚至連長相都拿出來說事兒,怎么看都有失官家風(fēng)度。
話說回來。自從八指先生進(jìn)了亂舞城,所作所為有哪件事情能和風(fēng)度沾邊?藍(lán)瓶兒想著想著不禁懶懶一笑,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話。
“早知七宗如此不堪,妙音門何須忍到現(xiàn)在?”
思慮間,窗外傳來冷哼,一道干澀暗含怒氣的聲音說道:“久聞蕭大人之名,沒想到這般粗鄙淺薄,難道不怕鐘某殺了你?!?br/>
要殺人?十三郎笑了笑。低頭重新提筆寫信,連搭理一聲的興致都沒有。身后藍(lán)瓶兒再次輕嘆,心里知道他又贏了一局,著實有些感慨。
鐘快壓制不住怒氣,便需承受暴露身份所帶來的后果。假如此次接洽以失敗告終,十三郎或可借此做些文章,進(jìn)一步離間七宗之間本就脆弱的關(guān)系。從這個角度講。鐘大長老沒見到人便已落了下風(fēng),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虧。
主人不說話,來客要么離開要么闖關(guān)破屋行殺戮事,可鐘快什么都沒做。
夜深人靜,耳邊只有狼毫行走紙面的沙沙聲,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阿二和阿大呼吸平靜。顯然已被來人制服或者封印,但未傷及性命。有藍(lán)瓶兒在此,雖沒有釋放氣息展露修為,十三郎卻似乎放心得很,索性連戒備都省去。越發(fā)顯得深不可測;又或者干脆裝模作樣,任憑鐘快自己去想。
良久。鐘快緩緩開口,沉聲問道:“老夫有一問,煩請蕭大人作答。”
十三郎筆下不停,說道:“一問不夠吧,鐘長老至少有三問得不到解釋,可對?”
神機(jī)妙算不等于得到勝利,鐘快多半是想通了,微諷回答道:“大人若不介意,老夫自然要多啰嗦幾句?!?br/>
十三郎說道:“拋開官家身份,長老是在下前輩,怎好意思介意什么?!?br/>
略一沉吟,他說道:“您首先疑惑的是晚輩憑何斷定您的身份,非摘履,即天狼?!?br/>
鐘快沒辦法否認(rèn),回應(yīng)道:“請蕭大人指教?!?br/>
十三郎不做回應(yīng),繼續(xù)說道:“第二條,您不明白晚輩為什么能活到現(xiàn)在;呃,準(zhǔn)確地講是為何七宗長老多數(shù)不愿和你齊心協(xié)力踏平城主府,直接殺掉我。”
窗外傳來一聲悶哼,透著些許不滿,抑或還有些驚疑。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這些都是小事,您真正難解的是自己為什么還活著;或者說,本官為什么沒有找上門去殺掉你,反屢次釋放善意?!?br/>
這話過了,鐘快難以壓制憤怒,冷笑說道:“蕭大人自我感覺不錯,何不將那幾位高人喚出來,試一試能否殺死老夫?!?br/>
十三郎搖搖頭,說道:“長老自我感覺不錯。”
“”
鐘快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呼吸粗重內(nèi)外皆有所聞;藍(lán)瓶兒聽得險些笑出來,暗自提醒自己今后切不可與此子斗嘴,非得活活氣死不可。
十三郎換了一張紙,鋪平粘墨,一直等到鐘快呼吸回復(fù)均勻,忽然道:“長老看過我的信,覺得計劃怎么樣?”
信?什么信?
不光鐘快,連藍(lán)瓶兒都覺得莫名其妙,心里想鐘快并未釋放神念入室探查,怎么知道十三郎寫的什么信。
十三郎不知對誰解釋,說道:“給林大人的信。別裝了,我知道你們都看過。”
內(nèi)外無聲,鐘快便是再如何安慰自己實力才是根本,此時也禁不住張口結(jié)舌,暗想此人莫非精通天算之道,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什么都預(yù)料在先。
步步落后,處處失著,這種仗怎么打?這樣的人,該如何去對付?
道理不難想,十三郎入城后肯定會與林如海聯(lián)絡(luò),可巧他并未刻意隱瞞,以紙筆傳遞信息。七宗長老修為深厚,只要稍微花點心思,便能在信使毫無察覺的前提下知道一切。
這不,給林如海的信送出去不到一天,看過的人已不止十人;換句話說,十三郎那所謂平定亂舞城的計劃早已大白與天下,泄露給他要平定的對象。
原本是好事,可此刻十三郎主動抖出來。無異于當(dāng)中抽了鐘快一記耳光,似乎在告訴他:你就是個傻逼。人家故意放的假消息都看不出來,白活一世。
更可氣的在后面,八指先生似乎知道他想什么,淡淡說道:“別瞎想,信上內(nèi)容都是真的。”
咔嚓,窗外傳來一聲輕響,不知哪顆菊樹倒霉,被鐘大長老折了枝。
十三郎居然還在問。語氣誠懇說道:“長老幫我想想,計劃是否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完善一下?”
“撲哧!”藍(lán)瓶兒再也忍不下去,笑出聲來。
“誰!”鐘快厲喝。
有人藏在屋內(nèi),鐘快居然毫無所覺,可想而知對方修為高出自己不止一籌,焉能不為之驚恐。聽到聲音的那一刻。鐘大長老內(nèi)心充滿悔意,險些掉頭就跑。
“別緊張,要殺你早殺了,犯不著勞駕什么高人前輩?!笔沙雎暟参跨娍欤煌仡^朝藍(lán)瓶兒瞪一眼,怪她撞破自己的大戲。
藍(lán)瓶兒根本不在乎。懶懶一笑表情紋絲不動,嚇煞不明真相之人。
十三郎無奈,轉(zhuǎn)過頭淡淡說道:“都出來吧,讓鐘長老看一看,本官有沒有殺他的力量。”
令如山倒。缺胳膊少腿的卡氏三雄紛紛現(xiàn)身,卡門實際上剛剛趕回亂舞城。順帶回報戰(zhàn)果。
“稟少爺,五狼山擊殺三名修士,其中一名元嬰老怪?!?br/>
“什么老怪,土雞瓦狗?!笨ㄍ侥抗忸㈨瑸樽约黑s不上那一口而遺憾。
“那貨叫得可兇?!笨ㄩT嘟囔一句,險些把鐘快氣出病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這么沒正經(jīng),黑暗中走出一條精悍身影,朝鐘快抱拳拱手,說道:“多年未見,長老一向可好?!?br/>
“田剛,你在這里!”鐘快瞪圓了眼,心里想東大營歸附城主府,大事不妙。
不妙的在后面,一頭碩大如山的驢子不知從哪里鉆出來,搖頭擺尾徑直走到花樹下的鐘快身前,好奇地嗅了嗅,忽然開口道:“傻逼!”
“”
鐘快沒有說話,也說不了話;他感受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自身后傳來,如九幽惡鬼覬覦一側(cè),隨時可發(fā)動致命絕殺。
除掉因貪吃毒物至今行動不便的胖胖,十三郎將所有力量調(diào)集到身邊,難道就是為了對付一名天狼長老?那也太奢侈了,而且太高估對方。別說鐘快,即便來的是大修士,誰敢夸口面對如此陣容?
十三郎說道:“提醒長老,此刻妙音門已有長老出發(fā),接替我的人守護(hù)五狼山。假如你們想乘虛而入,恐會白白多出一名強(qiáng)敵。”
合作至今,走走看的方式大獲成功;十三郎漸漸展露出與妙音門相匹配的實力,加上雙方并無間隙,彼此信賴自然也逐步提高。眼下大事將起,藍(lán)瓶兒將消息傳回后,妙音門主動承擔(dān)起守護(hù)核心的職責(zé)。
這種做對雙方都有好處,十三郎可以集中精力解決亂舞,妙音門不用正面與七宗三王相遇,又能將林氏一家掌握在手里,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反過來講,假如七宗此時向五狼山出手,妙音門無論如何都不會繼續(xù)隱忍。
鐘快明白這些,因而對八指先生的無恥品性了解更深,有心說點什么應(yīng)付場面,目光忽然一凝。
“差點忘了,有個小家伙想認(rèn)識長老?!笔烧f道。
耳邊嗡嗡如有蜜蜂飛舞,一只飛蟻在鐘快眼前盤旋兩周,驕傲地將每片鱗甲展示個遍,之后大模大樣落在他的肩膀上,細(xì)心梳理鰲鉗。鐘快的目光仿佛粘在飛蟻身上,怎么都挪不開,也不敢挪。
“八萬飛蟻夠不夠殺你,鐘大頭?”十三郎問道,語氣仿如俯瞰螻蟻的巨龍。
“胡說八道!”藍(lán)瓶兒代替鐘快表達(dá)憤怒,氣哼哼說道:“咋不說他們都是化神?”
十三郎認(rèn)真點頭,說道:“如果你想問我有沒有化神級幫手,答案是肯定的。”
“不吹能死啊!”鐘快快哭了,心里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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