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這次是我大意,對不住你,沒有下次了?!迸釥a往日凌厲的雙眸變得柔和,難得用這么軟的聲調(diào)和人說話。
云鶯抿了抿唇,望著被包扎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雙手,她不敢想象,若她沒事先藏了一枚刀片,現(xiàn)在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鶯鶯不怪殿下,是鶯鶯拖累了殿下?!痹弃L的手心微痛,“殿下,我殺人了,會下獄嗎?”
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到底是兩條人命。
“你還記得?”裴燼一驚,綏源不是說她會忘記嗎?
“為何會不記得?”云鶯抬頭不解的望著裴燼。
“綏源神醫(yī)說你喝了那種藥,興許會忘記?!?br/>
云鶯又垂下了腦袋,落寞道:“我只喝了一點點?!?br/>
興許是這樣,所以才記得吧,可她寧愿忘記,她頭一次殺人,用那樣血腥的手段,令人作嘔。
云鶯膽子本就小,哪里承受得住。
“別想了,別怕,日后必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回京后,給你配兩個會武功的丫鬟,護你周全?!迸釥a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云鶯卻因這話睜大了雙眸,不敢置信,語氣顫抖,“殿下,您不是說半月后會放鶯鶯離開嗎?”
回京,她要永遠(yuǎn)跟在秦王身邊嗎?不,她不想。
在揚州就這般危險,回了權(quán)貴眾多的上京,她不過是螻蟻罷了。
裴燼狹長的雙眸微瞇,語氣冷了些,“你還想走?”
他將云鶯放在身邊當(dāng)婢女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從未想過放她離開。
“殿下答應(yīng)了的?!痹弃L小聲道。
“兩日前是本王為你沐浴的,你還想走嗎?”裴燼的臉黑了,他心心念念為著她,可她卻只想離開,一腔心思喂了狗。
云鶯咬牙,驚詫萬分,可又想,失清白和失小命比起,似乎也不是大事。
她垂下扇子般的羽睫,“還請殿下履行承諾,鶯鶯感激不盡。”
云鶯雖感謝秦王在最后關(guān)頭救了她,可若不是秦王,她不會有這般災(zāi)禍,今日秦王救她一回,回了京,王府大院,宮門深深,秦王有了王妃,她又該如何自保?她還能殺人自保嗎?
京中貴人,她殺得起嗎?
“你可想好了?”裴燼起身,面色已冷如利刃,他甚至想好日后該如何補償她,可她卻說要離開。
云鶯雙肩微顫,她自然聽出來秦王惱了,可若不趁如今秦王對她尚有愧疚之時提出離開,她日后還能走得了嗎?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秦王,只喏喏道:“鶯鶯想好了?!?br/>
“好的很?!迸釥a撂下這句話甩袖離開,連空氣中都帶著冷峻。
“姑娘,該喝藥了,一會給您換藥,再換一次藥手上的傷就好的差不離了?!便y箏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進來,自從云鶯回到云樓,她變得沉默了許多,終日只待在窗前望著外邊,也不開口也不笑。
云鶯點了點頭,回來已有五日,她仿佛還沒回神,自從那日和秦王提出想要離開,她就沒再見到他,幾日后,方定前來,說要送她離開。
她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怕秦王怪罪,問能不能再見秦王一面,方定卻沒答允,“主子近來事忙,揚州私鹽案牽涉之廣,主子已幾日沒合眼了,云姑娘別怪主子。”
盤踞在揚州好些年的私鹽案犯終于被全部拔除,幾乎是牽扯到了揚州三分之一的富商和官員,這幾日揚州大獄里的牢房都不夠用,裴燼在軍營待了五年,對于這些事并不算熟練,可這次硬生生的把自己逼成了斷案的文官。
云姑娘還不肯待在別院,秦王的心情便更差了,處置起那些人來手段更為狠辣,這幾日,方定和玄凌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當(dāng)差,生怕主子把氣撒到他們身上。
那時云鶯才曉得原來這一切是為了一樁私鹽案,這本是為國為民的好事,沒有人販賣私鹽,鹽價才能穩(wěn)定,惠利百姓。
“我從未怪過殿下?!?br/>
是的,云鶯從來不怪,她只是怕,怕自己下次無法自救,殿下是個愛國愛民的好王爺,可她太渺小,并不想去經(jīng)歷這些。
方定將她送回云樓,與此同時將身契還給了她,她得到之后就燒了。
從此之后,她便是自由身了。
她在屋子里待了五日,義母日日都來看她,欲言又止的,現(xiàn)下?lián)P州還有誰不曉得,那個出手闊綽的蘇老板是大豫秦王殿下。
她不曾告訴義母是自個想離開的,興許義母在嘆息她沒有把握住這次機會吧。
云鶯一滴不落的喝盡了藥汁,苦的她嘴巴發(fā)麻。
隨后銀箏又為她換了藥,她看著手上的那些劃痕,還能想起那兩人死在她面前的模樣,她不敢和人說起,那可是殺人,若是旁人曉得,該如何看她。
“姑娘,午膳想吃些什么?我這就去安排。”
云鶯搖了搖頭,語氣懶懶的,提不起勁,“隨意吧?!?br/>
云鶯本該高興活著離開別院,可心情卻始終無法好轉(zhuǎn),郁郁寡歡。
銀箏擔(dān)憂的望著她,想說點什么開導(dǎo)她,便道:“姑娘,王家被抄家了,幾百口人都落獄了,云柔也沒逃過?!?br/>
“為何?”云鶯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王家可是揚州首富啊。
“聽說王家也沾染了私鹽案,外人都說難怪能成為首富,是吸老百姓的血呢。”
原來如此,看來這次秦王頗為震怒。
銀箏見云鶯的興致還是不高,便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頭退了下去,云鶯起身走到妝奩前,打開一個木格子,里頭擺著一枚龍紋墨玉佩。
是方定給她的,“主子說了,若是主子離開揚州之前云姑娘回心轉(zhuǎn)意,可拿玉佩來找他,若是姑娘執(zhí)意,待主子離開揚州,自會將它取回?!?br/>
云鶯的指尖摩挲著玉佩,觸手生溫,這是龍紋,這東西若被旁人瞧見,她就是死罪。
玉佩還在,殿下也還在揚州,何時玉佩不在了,殿下便離開了,屆時她也打算離開揚州,如今她是自由身,現(xiàn)下待在這不過是為了養(yǎng)傷。
正出著神,外頭傳來吵嚷的聲音,似乎有兵器的碰撞聲、女子的尖叫聲,正想出去瞧瞧,銀箏猛然推門進來,十分驚慌,“姑娘,不好了,湯知州帶人來查抄云樓,他們說云家也參與了私鹽案,姑娘快些從后門離開,你現(xiàn)在是自由身,不會抓你的。”
“怎會如此?”云鶯心中一緊,私鹽案不是都查的差不多了嘛,云家怎會……
“姑娘,別猶豫了,快帶上銀票離開?!便y箏跑了過去,打開云鶯放銀票的地方將銀票都塞到她懷中,云鶯下意識的便將龍紋墨玉佩收攏到手里。
銀箏拉著云鶯下樓,可來不及了,那些官差已瞧見了二人,將她們趕到了樓下。
云鶯瞧見了端坐大堂的湯知州,姑娘們已經(jīng)開始抽噎了,揚州正是風(fēng)雨飄搖之時,這副架勢,誰看了都會怕的。
云鶯被官差推下樓,沒站穩(wěn)險些摔倒,是銀箏扶住了她,與此同時,湯吉也瞧見了她,咳嗽了一聲,起身走到云鶯跟前。
“云姑娘已不是云樓的人,怎還待在這,速速離去,本官便不予追究?!睖彩莻€人精,曉得秦王對云鶯許是有幾分喜愛,不能得罪了,起碼秦王還在揚州之時他不能得罪。
“大人,云家真的……”云鶯話說一半,便給湯吉打斷。
“云家與私鹽案主犯錢崇多有來往,證據(jù)確鑿,云姑娘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個兒,來人,送她出去,其余人皆抓回大牢。”
“大人……”云鶯甚至來不及再說什么便被人拽出了云樓,此時云樓外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她被推出去之前聽見了銀箏的哭泣聲,還有許多人的哀嚎。
私鹽案,那是死罪啊,她們和義母一家,都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