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覺得對蘇格格有些陌生了,但是因為陌生,好像更能引動原本的欲念似的。有這么多年輕嬌艷的人兒歡歡樂樂地等著自己去享用,那個素瑩她也太不識好歹了吧。
雍正看著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忽然很想把這一付笑容摳下來,好安到素瑩臉上去,于是他突然就泄了氣。
蘇格格在他耳邊興高采烈地說著廢話,好像還約他明天做一件什么事情,雍正閉上眼睛胡亂應承著,一會兒他打斷道:“外面妝臺上有新作的首飾,你去選一副吧。”
蘇格格抱了匣子進帳子里來選,一會兒選了一支喜上眉梢嵌玉珊瑚釵,她在頭發上面比著,問雍正好不好看。
雍正臉上浮著笑意道:“你真會選,這一支是最好的。”他就想起來素瑩說的話:“你把心給我就好了,別的我也不要了。”
蘇格格又轉過身子去問:“你看我這衣裳的裁剪。”雍正見那里衣的衣邊十分別致,做了兩層連綿的半圓,彩線繡了花紋,像水波紋一樣閃著光彩,便說:“很好看。”
他撫著那花繡,隱隱看到里面的腰身,就想起來方才素瑩坐在床沿上背對自己的時候,她一定是在哭吧,他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說道:“想必你也困了,早些歇著吧,別誤了明早請安。”蘇格格便高高興興地去外面歇息。
翌日晚間和妃進了勤政殿,跪地奏道:“啟奏皇上,臣妾是一女子,不該預聞政事,更不該題畫奏折,請皇上原諒臣妾懶惰請辭。”
半晌雍正在上冷冷說道:“駁回。”
和妃只得到自己案幾之上,打開奏折小心閱覽。和妃暗暗堆砌著笑容,又偷偷去看他,希望他看過來的時候,能對他優雅地一笑,好緩解這樣的尷尬。可是他的眼睛從未離開過那些奏折,偶爾有需要請示他的地方,他也只是說個三言兩語,待到批完,二人便各自回宮。天天如此,和妃日漸灰心起來。
和妃細忖文極說過的話,若是自己不曾在康熙身邊伴讀,如何能仿造出那份遺詔?只有他做了皇帝,兩個人才能在一起,可是自從他穿起龍袍的那一刻起,一切漸漸地不同了,徒生出許多的煩惱,這是一個可笑的、荒謬的天意。
和妃告誡自己不應該得隴望蜀,可是心里卻無由地生出許多妒意,比從前嫉妒司齡的時候更為強烈,她突然羨慕起繁泠來,無論她用的法子凌厲或是卑劣,她終歸將胤禩牢牢地拴住了。和妃痛恨自己為什么沒有一種法術,能將他禁錮起來,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當他有時去別處時,她就去琢磨那個妃子有些什么好處,琢磨了一會兒,發現僅僅是年紀,自己已然敗下陣來,越嫉妒就越頹喪,她的心好像不知道被誰弄去了一塊。
她在壺中天里枉自糾結,不知如何能彌補自己的過錯,雍正悄悄地坐在塌邊,但見她眉兒微皺,頰上輕愁,眼下烏烏的,似有一滴淚。
雍正去拭那淚珠,卻碰到了她的眼睫,她醒了,緩緩坐了起來,原來并沒有哭。
良久無語,雍正道:“我以為你哭了,誰知道沒有。”
和妃道:“臣妾不敢令皇上煩心。”
雍正道:“你可記得你寫的最好的一篇文章么?”
和妃道:“你我二人約定過,那件事永不再提,臣妾當年只是為了一己私念,順應天時而已,不敢有半點居功之意。”
雍正道:“難道你以為我會對你怎樣,若你也如此想,天下間又有何人……”
和妃急道:“我沒有!”
雍正道:“你因為自己批斬了一個人懊悔不是?”
和妃道:“臣妾那天已經認過錯了。”
雍正道:“你我多年來彼此稔知,何須在我面前用虛辭搪塞,這幾年我處置了不少人,有人說:再參劾下去,就沒人做官了;也有人說:內府外部,羈押之所不夠用了。想必這些人里面,也有一些你不忍處置的。”
和妃道:“臣妾也有份的,我每每都告訴自己,這是不得已的……”
雍正卻恨她心懷惻隱,看不清那些人的真面目,尤其是對……他希望她對那些壞人凌厲起來,只對自己一個人心軟,她一定是咽下了眼淚,只因她心底還是有些怨恨,若此時同她合好,想必依舊勉強,于是雍正默然離去,和妃方滴下淚來。
一天午后,常青來傳旨,請她去可竹軒侍奉,和妃不知道他拿的什么主意,要是自己認了錯,他還是認為不是誠心那便如何是好。和妃想起自己在瓷宮的時候修補衣服上面的洞,誰知道越補越大,幸而有茜菂幫忙,才算補好,她暗恨自己的技藝如此愚笨,于是打起退堂鼓來,她對常青囑咐道:“我這會調息未定,不能遠離,你說給皇上,他會明白的。”
常青于是回來對雍正說道:“娘娘正在調息,不能前來。”
雍正問常青:“你說寧夫人是不是最近對我冷淡了些。”
常青笑道:“我娘說,女人有時候性情古怪,是因為天氣或者是年月。我記得她對我說過,將來娶了媳婦,別看她表面上沒什么,說不定心里頭正因為你難過呢,要多問問她,哄哄她。唉,誰知道我投了這一行,娘的愿望就沒法實現了。對了,我娘還說女人的性子七年就要變一變呢。”
雍正道:“你娘懂得倒多,我與娘娘相識,也有幾個七年了,只是真正朝夕相處,也不過幾年而已。”
雍正對旁邊的奉茶宮女說道:“琴兒,研墨。”
常青略知其意,便帶了其他幾個宮女關上門出去了,退到月洞門處守候。
和妃待常青去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心神不寧,不禁想到:這也許是最后一個彌合的機會,哪怕是去澆冰水,碰釘子,好歹也要試一下,于是她便去了可竹軒。遠遠的見常青帶幾個宮女在月洞門說說笑笑的,隱隱聽到“有福氣”等語,不知道說些什么,便欲進去。
常青等忙以禮參拜,常青道:“皇上與……與蔣學士在里面聊天呢,不知道要聊到多久,娘娘不如別等了。”
和妃道:“怎么在這里召見學士,也太隨意了,我且在這邊屋子里面等等。”突見常青等面有難色,又思雍正斷不會在這里召見外臣,又見奉茶宮女琴兒不見蹤影,想起剛才的話語,便恍然大悟,不免面有愧色,對常青說:“不必說我來過了。”于是急急走了。
誰知琴兒緊張僵硬,事不能諧,雍正笑道:“真費勁,你明天去皇后那里謝恩吧。”
于是二人整好衣裳,琴兒淚道:“請皇上恕罪。”
雍正拍拍她的頭道:“快別哭了,一會被他們笑話。”
琴兒自去打開門,常青進來,雍正囑咐道:“明天教琴兒去皇后哪里謝恩吧。”
常青道:“寧妃娘娘剛才來了,又急急走了,往解意亭那邊去了。”雍正聽了,便去尋她。
只見和妃坐在解意亭內,對著亭外一樹飄落的楓葉,凝滯不動。雍正看不到她的神色,便對綠荷擺擺手,綠荷便退到遠處,雍正坐到和妃旁邊,卻看見和妃一臉淚水,他的心便軟了,也不想再罰她了。
誰知她見到自己,恨恨地看了一眼,哭的更厲害了。
雍正等她哭了一會,說道:“我是真的以為你不來了,所以才隨意了一次,并非有意教你難堪的。”
和妃抽抽噎噎地問道:“真的嗎?”
雍正將她攬入懷中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如何便這樣,從前我也時常臨幸別處,從未見過你這樣。”
和妃道:“我想起琴兒年輕的樣子,不由想起自己像她這個歲數的時候,后悔自己沒有好好的和你在一起,辜負了那些時光。”說著又哭起來。
雍正聽了,不由觸動年少情懷,也難過起來,說:“你我年紀都大了,更加要珍惜今后的歲月,那天的事,我也有些后悔,我只是想要你和從前一樣,和我一心一意才好。今天的事,可是要怨你的。”
和妃道:“御幸六宮,是你的職責所在,你應該這樣的,我是不該哭的。”
雍正道:“我之前對那些人無情,也是身為帝王,被迫如此,史書你都讀過,帝王權利,本就裹挾著殘酷無情,你不要再存著心思,我們還一如從前可好。”
“好。”
過幾天和妃在宮里遇到琴兒,已改做妃嬪打扮,身邊跟著宮女。琴兒見了和妃,忙先行禮,和妃忙攙起來,不由認真端詳于她。
只見她身形有致,嬌艷可人,臉龐在陽光下尚有細細的絨毛,頭戴飛云團紫寶蜜珀的頭面,穿著一件粉色喜鵲松月紋緞袍,手上有花絲嵌松石戒指,握著一把喜鵲凌霄花宮扇,上面墜著銀色的穗子。
和妃不由想到:“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心中感嘆。
琴兒見和妃愣神,有些慌亂,忙道:“奴婢身不由己,還請娘娘恕罪……”
和妃忙說:“皇上寵幸宮女,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何罪之有。”說著拉琴兒的手一同坐下。
琴兒道:“奴婢……”
和妃道:“以后不可再自稱奴婢。”
琴兒:“我……不知道皇上是否生了氣,那天,我過于緊張,最后……皇上也就算了。”說著盈盈滴淚。
和妃笑著拭淚道:“皇上留著氣還要往別處生呢,早忘了這事了。”
雍正晚間來到和妃宮中,見她已經躺下了,便問,這么早就躺下,你不是每天要‘信步月下’的么。”
見她不說話,過去撫肩頭一看,確是琴兒。
琴兒便羞澀笑了一下,雍正也笑了,道:“娘娘真是的,床讓給你,衣服讓給你,看來連我也要讓給你了。”
一時星飛云散,雍正道:“奇了,和那天比像換了一個人。”
琴兒道:“娘娘教我,穿了她的衣服,就把自己想象成她,假裝和皇上相處了很久了,自然也就不怕了。”雍正也笑了。
無事之時,和妃便尋出《女史箴言》來看,好令自己心安。看到樊姬一段時,不由凝思出神……
和妃幻想自己穿著靛青色櫻草丁香的曳地曲裾,腦袋后面插著八根筷子,在宮門口等著雍正退朝。
一會兒雍正急急走來,穿著絳色龍鳳紋的冕服,腰間系著精雕細縷的玉帶,頭戴翟羽九旒通天冠。
和妃上前問道:“大(dai)王為何遲遲不歸,廢寢忘食?”
雍正曰:“孤與賢臣問對,是以廢寢忘食。”
和妃問道:“賢臣者何人?”
雍正對曰:“田文鏡也。”
和妃問道:“那么田令尹可曾向大王舉薦過他人?”
雍正曰:“并沒有。”
和妃答曰:“不舉薦才俊,如何算得賢臣?大王請過來一觀。”于是引雍正至一古玉屏風處,屏風后面轉出來四個嬌滴滴的美女。
和妃道:“這是賤妾為大王精心挑選的美人兒,大王請看,鄭女肌膚勝雪,衛姬英秀挺拔,梁女眉目風情,陳姬妖嬈多姿,這樣大王就可以見多識廣了。”
雍正道:“卿才是真正的賢德啊!”于是擁著一個美人去了……
和妃想到這里,不由掩卷長嘆。
宮中之人,聽到琴兒得幸,又傳說寧妃被皇上攆出了寢宮,臉上還有哭過的樣子,都以為皇上不再戀著寧妃,各個爭奇出艷,以備臨幸。
皇后于是請雍正到自己殿閣,雍正見皇后領了兩個宮女,粉白黛綠,膩香撲鼻,皇后說:“這是菘藍,這是蕓紅,是我從宮里挑出來的,皇上看看可喜歡。”
雍正道:“你二人先下去吧……為何平白尋取宮女給我?”
皇后道:“皇上不是臨幸了一個宮女嗎?那天琴兒前來謝恩,我看也普普通通,比不上我挑的這兩個。”
雍正見周圍無人,便調笑道:“琴兒的妙處,又豈是皇后能體會的。”
皇后登時忿而失色,道:“皇上應當親賢臣,遠小人,和小人相處多了,說出話來,有失尊嚴,請皇上慎重。我挑的人,模樣不差,人品穩重,還請皇上多多親近才是。”
雍正聽了,十分尷尬,道:“如今政務繁忙,無心于此,六宮人已不少,再添又要花錢。還是不添的好。”
皇后道:“皇上忙是忙,可是總不能只眷戀一人,令六宮失望。何況還有皇嗣之事,不能耽誤。”
雍正道:“何嘗能耽誤皇嗣,六宮我也沒有少去,之所以經常與素瑩一起,不過是談些詩詞,佛道之論,何談眷戀一人。她倒是常勸我親厚六宮呢。”
皇后道:“她竟有如此賢德?恐怕你們談的不止詩詞佛道,還有朝政吧。”
雍正道:“素瑩讀書多,只不過代批一下,也是陪我勞累。她又很謹慎,從沒有出格之事,此事不許再挑剔議論。這兩個人既然皇后喜歡,就先留在你這里伺候吧……圓明園又修了些景致,閑時多帶福惠去玩吧。”
雍正來到和妃處,見床內的人面朝里臥在竹香枕上,依舊穿著那件墨色百花爭蝶的里衣,過去看時,確是和妃。
只見她已經睡著了,手邊散著一本《雍邸集》,心中不由安然甜暖。輕輕搖醒,問道:“怎么亮著燈燭就睡了?”
和妃坐起來道:“剛才我坐著看書,見你還不來,就想躺一會子,誰知竟睡著了,丫頭們沒有過來看,所以沒有熄滅燈燭。”
雍正與她交頸問道:“為何將你的衣服給她們穿,以前你斷不肯這樣的,你不在意我了嗎。”
和妃道:“在意之心,一般無二,應該是更重了,只是與從前行事不同。從前年輕驕傲,只會得到禍患。如今學會委曲求全,以期長久。天下之事,豈能只顧著一個“情”字?有許多事,比如皇嗣,比如六宮和睦,不能不有所顧慮。在你們男人叫做俯仰之術,在我們女子叫做賢德之術。想你在那椅子上面,所受的委屈比起我來何止千倍萬倍,我又怎么能厚顏在這些事上對你有所拘束呢?”
雍正不禁問道:“繁泠那時候說,天下女子,皆鐘情于允禩,可是真的?”
和妃道:“你可還記得允禩的海東青?當年我將雪精藏于護甲之內,喂那鳥兒喝了。此事我從未對人說過,此刻告訴你,只想讓你明白,年幼之時,我也同萬千少女一般,曾經追星逐月。你那時不能娶我,我對你愛恨交織,以致心生旁騖,在所難免。從前我做事尚有顧慮,可是自從你將柳環第二次套在我手中之時,我便一心為你,再無它念,哪怕是以身犯險。”
雍正問道:“你明知道她會播弄其中,卻如何這樣蠢鈍,一心偏要救她,寧可將她送入我的懷里?”
和妃道:“天下之人,皆都顧惜美人,是以皇后與我,一力救她。且我當年入宮,得她一力相助,獲罪之后,她又前來探望幫助。后來我之所為,實在有愧于她,所以無論她如何對我,她的恩惠我定要還上。”
雍正道:“想必她也曾在你面前,說過與我之事,你如何從不問我,我到底對她心意如何?其實我對于她,不過是……”
和妃道:“當年在長橋之上,你我二人不過百步之遙,她當即便告知與我,我卻從不敢問你,又怕問你。男子鐘情于其他女子,本是世間常情,天子目及四方美色,更是順應天理人欲。何況你是君我是臣,只有你問我的道理。”
雍正覺得肩背一側,淚已浸透層衣,道:“‘負爾千行淚,系我一生心’,我實在不該問你的。”
和妃道:“若不問時,終究是心中一刺,還是問了的好。此刻我全都說了,這條性命原就是為了你才有的,此刻聽憑你的處置。”
雍正道:“我們去一個地方。”
和妃道:“我頭發都解開了,要去哪里?”
雍正道:“你穿好衣裳披上斗篷,我帶你去。”二人到了逸鳳閣,見到那些舊物,和妃的淚水墮了下來。
雍正道:“你叫我胤禛吧。”
和妃道:“賤妾不敢……胤禛!”抱住他哭個不止。
胤禛道:“從前你在壺中天時,也曾經這樣抱著我哭過,如今又好像回到了從前一樣……”
素瑩哭道:“我不愿意再回到從前了,我不愿意再和你分開了,哪怕只剩下一個魂魄,也要時時和你在一處!”
胤禛道:“這一二年間,你我的心疏離了不少,如今除了這里,外面一切都已變化,物是人非。誰不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是權柄一旦被人奪去,恐怕你我連這樣一個所在都不能夠再有了!”
素瑩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以后我定會好好體察你的心意,不再顧著自己的愚念了。”
胤禛道:“你哭成這樣,看來此刻是不能如愿了。”
素瑩道:“我哭成這樣,樣子一定很難看。”
胤禛道:“從來不管你是哭是笑,或是對著我勉強作笑,我都只會覺得好看。”
胤禛替她擦著淚道:“記得從前你在我肩頭留下一個齒印,‘疼痛未過,勿忘我也;齒印未消,勿它宿也’,你就再弄一個齒印好了。”
素瑩道:“那時候不能和你時常相見,我怕你將我匆匆忘懷,如今也不怕了,何必要做那樣輕狂的事情讓人笑你。”
胤禛解開衣衫,素瑩只得弄了個齒印,胤禛道:“來世你尋我之時,肩上有個齒印的便是……”
過幾天和妃檢視雍正的肩頭,齒印尚未退除,便道:“這可如何是好,若去了他處,必然被人笑話。”
雍正道:“近時參禪,不去也罷。”
和妃道:“你參到哪一處了?”
雍正笑道:“處處皆到。”
和妃問道:“那我便要問你,何為色者,何為空者?”
雍正道:“色既目之所見,觸之所及,一切聽聞身受;空者,以上諸般,若心無所系,皆為虛空本源。”
和妃道:“我明白了,以后不再系著你了,你便是一堆肉而已。”
雍正笑道:“世間的人都像你這般,總愛胡亂解讀。且我哪里又肥了?再則,你眼里還有一堆肉,依舊是色相未滅。這些禪性,凡人豈能一步參破?且混淆了一個‘色’字,也罷,這個字原本最難,就用這個比例。初時所謂戒除,只會一味逃避,拘于清規,實為執于外相,只因心中外相不滅,是以目不敢接,耳不愿聞,如同跑去深山曠野,尋求清靜,耽靜反為靜縛。
若心思中無礙,即使身居鬧市,亦能心止如水,‘寧靜之在,不因物動,恬淡之至,豈隨境移’;再一重,目可以接,耳可以聞,美味珍饈,視若白飯無異,‘見性六識之本,身度(du)心神之外,自會覺然忘塵’;又一重,即使身在其中,亦不為其困擾,其自芬嬈,我自平淡。”
和妃道:“這卻如何分辨,只怕有人名為修行,實作□□。”
雍正道:“教義若被亂解,便成異端學說,奸邪之徒用之,反為世道人心之害,自古有之。”
話說準噶爾部的側翎汗,收留了和碩部拉藏汗的次子酥兒茶,以及拉藏汗的族叔蘿步障耽靜,以為奇貨可居。那酥兒茶是自行投奔了去的,清廷無話可說,蘿步障耽靜算是戰犯,若是不能引渡,有傷大清體面。自古以來,招降納叛都是外交大忌,但是像蘇鷺、酥兒茶、蘿步障耽靜這樣的人物,是一枚良好的棋子,想打的時候放回去作亂,想和的時候交出去示好,豈能輕易放手呢?
數番交涉無果,清廷決意開戰。雍正想從前曾將一切軍政全由年羹堯獨斷,使得他如同一只斷線之鳶,飄得忘乎所以,這一次豈能重蹈覆轍?于是在隆宗門內加蓋了幾間值房,名為“軍機房”,挑一些心腹大臣們在此與皇帝一同議事。前線的調兵部署,需要軍機房下旨方能進行,皇帝甩掉了內閣,在這里乾綱獨斷。可是打仗講求的是速度和隨機應變,即使馬匹每天跑六百里,一份諭旨也要十天才能到達前線,因此皇帝□□的效率是提高了,可是用兵的效率卻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