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休息的時候,紀繡年才看見手機上的未讀消息。
半個小時前周瑯發來的消息。
第一條:你來找我,什么事?
過了數秒又問:為什么這么快就走了?
紀繡年盯著兩人的對話框,鍵入幾個字又刪掉,最后只留下一句:沒什么事,以后跟你的秘書說了。
她把手機放回包里,有學生過來問舞蹈動作,她繼續指導。
完全沒注意到有人站在走廊外,正看著她。
周瑯拉開舞蹈教室的門,看著她教學生練習動作。
她穿緊身白色舞裙,沒跟上次那樣露出大半片雪白的背脊,只是胸前未免收的太緊了…
她站在原地等。
紀繡年注意到有學生一直往后看,才回過頭,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
周瑯嗯了聲:“出來說吧。”
紀繡年跟學生說了句稍等,才走出去。
夜風一吹,她剛出了汗,舞裙單薄的有點冷,下意識抱著手臂環住身體:“有事嗎?”
卻沒注意到因為這個動作,讓胸前更加飽滿了。
周瑯不太自在地多看了幾眼,又挪開目光:“你下午去找我了?”
紀繡年:“嗯對,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字的,我送過去了。”
“沒有別的事了?”
“哦…有一件事。”
周瑯眼睛一亮,語氣卻平靜:“什么事?”
“過去那邊說吧,”紀繡年壓低了聲音,“不要讓學生聽見了。”
周瑯沒吭聲,跟著走過去。
“是關于高啟芮的。”
“她?”
“我提交了檢舉資料,她這次大概要坐牢。”
“所以?”
“所以,你不用擔心,她不會再來煩你。”
周瑯沉默片刻才開口:“沒了?”
“你還想知道更多細節?”
“不想,我還以為你找我有什么大事。”
紀繡年點頭:“嗯,只有這件事。你來是有別的事嗎?是因為重新提交文件審批比較麻煩嗎?”
周瑯冷笑:“是啊,麻煩。”
紀繡年禮貌地說:“抱歉,麻煩貴司工作人員多辛苦一下。”
周瑯決意開門見山:“紀繡年,我知道了一件事。”
紀繡年:“嗯?”
“大四你做兼職輔導員,高啟芮造謠你和幾個女生有不正當關系。”
“你…”
紀繡年只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
像是反反復復數次,才把想說的話咽下去。
“是有這件事,怎么了?”
“你從未告訴我。”
“以前不告訴你,是沒有機會,”紀繡年低下頭,抿了抿唇,頓了會才說,“現在不告訴你,是沒有必要,那件事過去很久了。”
語氣是這么溫和而克制。
回避的態度那么明顯。
周瑯唇角彎出嘲諷的弧度,無聲地笑了下。
這話無法反駁,大概沒人會喜歡翻十六年前的舊帳
說完,沒等她說話,紀繡年看了下時間,匆匆轉身:“要上課了,我進去了。”
周瑯站在走廊上沒走。
沒關系,紀繡年不想說的,她有的是辦法讓高啟芮開口。
遲了一節課再來的學生也依舊不少,有學生路過時順路圍觀,一邊往里面看一邊討論。
“紀教授身材好絕啊。”
“膚白貌美腰細胸大…真的饞了…”
“噓,我來拍一張,老色批回去當壁紙了。”
這時有人在背后輕輕咳了兩聲。
幾個小姑娘嚇了一跳,回頭見她沉著臉,以后她是查簽到的老師,二話沒說,趕緊溜了。
周瑯往教室里看,正好看見紀繡年做了個下腰的動作。
明明她上次腰傷才好沒多久。
而且,紀繡年拖堂了。
拖的不是十分鐘,而是說直接加一節課,補上之前請假落下的課程。
等她去教師休息室喝水,周瑯對樂城說:“你想辦法,讓學生先走,說這次的課以后再補。”
樂城:“……”
斯坦福金融學畢業的名牌畢業生,周氏集團的特助,遇到自己職業生涯中的最大危機。
可是老板已經開了口,他能怎么辦,只能照做不誤啊。
于是進舞蹈教室去勸學生。
他畢竟不是方尋,學生沒見過他,他說紀老師今天身體不舒服,臨時結束課程。學生們不太相信,要不是他長得帥,簡直要懷疑他是騙子了。
眼見著板著臉硬邦邦說教不成,樂城想出個缺德主意。
發錢。
一個人兩百。
本來沒人敢嘗試,可是有藝院學生認出他是周院長的助理,又想起周瑯跟紀繡年的那一點小八卦,忽然想起…剛剛倚在窗臺上的那個高挑冷致的大美人就是周院長吧!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愛八卦,三三兩兩說著小話,很快達成共識,答應了!
一邊拿錢,一邊看戲。
不管是深仇大恨,還是相愛相殺,都可以!
精彩,刺激!
樂城宛如送財童子,把錢包里的現金散盡了,后來錢不夠了,只能微信掃碼,轉賬。
他上輩子還沒干過這么缺德的事情!
等紀繡年回來,人滿為患的舞蹈房,空了。
紀繡年看向罪魁禍首:“周瑯,你做什么?”
上次以檢查設備為理由,那這次呢?
周瑯閑閑地問:“我怎么了?”
紀繡年難免生氣:“我在上課,這是我的工作。你對我有意見,也不要拿我的工作開玩笑。”
周瑯反問她:“你非要教這門課?你不是這幾年專攻藝術理論嗎,跳舞這種課讓年輕人來教就好,紀大教授花這么多時間在這上面,不是太大材小用嗎?”
“如何規劃我的職業生涯,這是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
周瑯笑:“確實跟我沒有關系。但我還是很好奇,紀教授這么喜歡舞蹈,為什么這么多年從沒參加過專業賽事,也沒有拿過相關獎項呢?”
她曾經在各大舞蹈比賽官網搜索紀繡年的名字,卻始終是空白——宛如一滴水融入大海,徹底消失不見。
紀繡年臉色陡然一白。
專業賽事…相關獎項。
那瞬間她像是再也戴不住平日那張溫和理智的面具,如被人刺中了某個最痛的地方,轉身就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紀繡年!”
周瑯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想追上去,可直覺卻攔住了她。
她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她?
周瑯站在原地,過了片刻才遠遠的跟上去。
直到見到紀繡年開車出去,看那方向應該是回家,才慢慢往回走。
-
從寧大出來,時間已經不早。
薛以凝接到樂城電話,開車去一間酒吧,找到正在喝酒的人:“周瑯,你喝了這么多?”
周瑯母親資助了不少貧困兒童上學,薛以凝母親本來是周家的廚師,過馬路時為了救周夫人去世,后來周夫人留她在周家,養她長大,送她讀名牌大學,送她留學,簡直把她當半個女兒。
她人聰明,也知道感恩,畢業后進入周氏企業,很快就做到高層。她跟周瑯既是朋友,也算半個親人。
周瑯見到她,笑了笑:“你怎么來了…樂城真是。”
“心情不好?”
“是啊,還不允許我借酒澆愁嗎?”
“是不是因為紀教授?”
“…以凝,你現在能不能別跟我提她?”
“為什么不能提?”
“不想聽,煩。”
紀繡年柔和但倔強,她總是悄無聲息地照顧著身邊所有人,但從不接受別人的善意。她不吝嗇于關心別人,卻從不好好對待自己。
周瑯想讓自己別管那么多,可她做不到。
結果就是自己生悶氣。
薛以凝看著她:“你心亂了。你需要冷靜,宋祁那邊…”
“停,”周瑯無奈地擺擺手,“算我求你了,你現在能不能別跟我說這些?”
“你不忍心動手?”
“我只是還沒想好。”
薛以凝盯著她:“你是不是還喜歡她?”
周瑯淡淡一笑:“她十六年前拋棄我,我又不是沒有心,怎么可能還喜歡她?”
她一直在欺負她,故意嘲諷她,讓她生氣,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舒服一點。
可是她好像也沒有那么開心。
“那你為什么堅持要回國?問問自己的心吧。”
“我不知道。”
“真的?”
“假的。”
周瑯說完就笑了,笑意里滿是苦澀。
這么多年,她將自己放逐到故土之外,逃離有關紀繡年的一切,可每每在街頭遇見肖似她的身影都忍不住駐足停留。
直到有個下午,她讀到一篇文章,里面寫,我山高水長地想遺忘她的容貌,又在異鄉莊園尋找似她身影的人【注】。
那一刻她被某種無聲的震撼擊中。
她連夜乘坐飛機,重歸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