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然地別過頭,落在他眼里成了羞澀,他輕笑一聲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手貼過我汗?jié)竦闹幸拢挥傻冒櫭迹扒镆垢阍趺闯龊钩龀蛇@個樣子?”
他伸手就去解我的衣結(jié),我下意識地一手按住他,說:
“這個,我自己來換衣裳就好。”
我讓蘭露拿來干爽的白色中衣,他抱過我,讓蘭露退下,見我死死地攥著衣結(jié),不由失笑,柔聲說:
“好啦,我答應(yīng)你,你自己換,我不看你就是了。”
“你用被子蓋著頭。”
“好。”被子下傳來悶悶的聲音,我這才背過身去拉下衣結(jié)脫下中衣,摸索著把一旁的衣服換上,衣服剛剛穿上,便被他從背后抱住,我大驚,他卻把我的身子扳過來帶入懷內(nèi),我又氣又怒又尷尬,說:
“你……不是說了等我三個月?又沒有人要你非來息陽宮不可……”
沒有想象中的冒犯,他只是輕輕替我拉好衣服,綁上衣結(jié),沙啞著壓低聲音說:
“生氣了?息陽,我等了那么漫長的日子,豈會等不及這三個月?你太小看我了。我是個正常的男人,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當(dāng)然會想……”他苦笑了一下,放開我,我也漸漸地平靜下來,他又接著說:
“你知道我為什么跑死了兩匹馬都要趕回安城嗎?因?yàn)槲易隽藗€夢,夢見你跟別人走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頭……所以我要回來,把你看得牢牢的,懂嗎?”
我的心一酸,他心里愛的人真的是我嗎?
“在這宮里,我能有什么事?”我低眉,無措地絞著手指,“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夫么?這世間還會有誰把一個瞎子放在心上?你想太多了……”
他把我擁進(jìn)懷內(nèi),“我不在乎你的眼睛是否看得到。以前你明眸善睞,可是心中無我;如今你眼中空無一物,可是心里只有我。息陽,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息陽夫人不是一直在冷宮之中渴望國主恩寵的么?何來眼中無他?
“夫妻是幾生修來的緣分,何來自私之說?”我搖搖頭,捋起衣袖指著手臂內(nèi)側(cè)尾指般長度的一道粉色疤痕問他:
“于你我當(dāng)日墜崖是否傷得很嚴(yán)重?兩日前沐浴才發(fā)現(xiàn)這道疤痕,也不知是否那時留下的。”
“應(yīng)該是的。那時你身上多處被山石刮傷,上了藥后疤痕一時也消除不了。”他以為我怕他介意,笑笑說:“沒關(guān)系的,只要是你,怎么樣都好。”
我也甜甜的笑了,側(cè)身躺下,他從背后貼過來,伸手環(huán)著我入睡。沒過片刻,他就睡著了。
我的心卻很冷,冷得冰天雪地一般。
那道疤痕,是我偷偷地用簪子劃傷不敷藥留下的。
除此之外,我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疤。蘭露說的,夫人身上的皮膚像初生嬰兒一樣細(xì)滑。不要說傷痕,連多余的痕跡胎記或是顏色深淺不一都沒有。
世間上沒有任何的藥膏能把墜崖刮傷的皮肉醫(yī)治得如此徹底。
原來,我所謂的夫君,從沒有看過我的身體。
甚至連那遇刺墜崖一說,恐怕都只是假的。
為此,我迷迷糊糊地睡得不甚踏實(shí)。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得珠簾外洛城著急地來回踱著步,最好好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掀起珠簾進(jìn)來跪下悄聲啟稟道:
“國主,玉坤宮宮人來報,皇后她身體不適突然昏倒,還請國主移駕前往探視。”
赫連越?jīng)]有睜開眼睛,只是在帳內(nèi)壓低聲音不耐煩地說:“讓太醫(yī)過去一趟,天明后朕再去玉坤宮!”
“國主,”洛城話語里隱隱激動,“皇后她……國主還是……”
赫連越披衣起身,走到他面前,輕聲問:“到底何事?”
“恭喜國主,皇后懷有龍?zhí)チ耍墒翘t(yī)診治過,說是有小產(chǎn)跡象……”
赫連越沉默了數(shù)秒,說:“好,擺駕。”
語氣淡淡的,絲毫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和激動。
他回頭替我掖好了被子,走出去的腳步很輕,生怕驚動了我。
我的心一片木然,眼中干澀。
我該落淚的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愛我的夫君曾發(fā)狂地愛過另一個女子,不過已經(jīng)是過去了,原不該去計較;然而如今三宮六院,他與我這個瞎子廝守,卻讓別的女人伺候枕席生兒育女。自古帝王皆如此,既然這樣何苦字字句句都滿寫柔情?
天亮?xí)r,錦屏伺候我起身洗漱,蘭露捧著早膳進(jìn)來時精神恍惚碰落了花架上的梅瓶,錦屏馬上讓人進(jìn)來清理,不滿地低聲說蘭露:
“你今早神不守舍的,究竟怎么回事?!”
“沒……沒什么……”蘭露囁嚅道。
我嘴角牽起一絲笑意,淡淡的,說:“是我們的國主,要當(dāng)父親了吧?”
“夫人你怎么知道的?!”蘭露驚訝道:“我也是聽送早膳的小太監(jiān)說,明妃娘娘有了身孕,想不到夫人你這么早就知道了!”
我的手一顫,杯中滾燙的茶水傾出把我的手燙紅了,錦屏連忙拿過杯子示意蘭露取出燙傷膏給我抹上,責(zé)怪地說她:
“誰讓你碎嘴的呢!夫人別管她的話,國主這么寵愛夫人,懷有龍?zhí)ツ鞘沁t早的事!”
我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吃我的早膳。
我該為此而憤怒的,不是嗎?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息陽,你憑什么?
背叛一次與背叛兩次,有區(qū)別么?
心臟處微微有些疼痛,更多的是茫然無依的感覺。息陽,你是不是開始有些在意了,在意他對你的欺騙和背叛?
“錦屏,把五斗柜里的那枚綠玉如意送去明妃的寶明宮里,就說是本宮給她道喜了。”我說,“皇后那里,就送一尊羊脂玉送子觀音好了。”
“夫人原來都知道……”錦屏出門時低聲對蘭露說。
我坐著院子里的秋千架上,頭靠著繩索,微微出神。
多日沒聽到那個聲音了,心里竟是遏制不住的想念。
梅子嫣跟慕程,如今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閔四空口中的梅子嫣素衣白裳,黑發(fā)明眸,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只是自己無緣與之相見。慕程之于她,不一定是最好的,然而卻比誰都合適——越是孤寂的人,便越離不開自己的影子。梅子嫣看著慕程的身影想到了自己的時候,怕是已經(jīng)喜歡上這個心思詭譎善于籌謀的男子情深錯許卻依然無悔的那一面了吧?
赫連越對我,又是怎樣一份心思?
還有,為什么我總是做那樣的噩夢?
錦屏走近我,“夫人,天色陰霾,眼看就要下雨了,我們還是進(jìn)去吧。”
“皇后她沒事吧?”
“聽說已無大礙,太醫(yī)說不要動怒安心養(yǎng)胎便可。”
“我想去見國主。錦屏,你帶我去蒼冥殿。”
“夫人?”錦屏有些訝異,這么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主動要求去他的寢宮見他。
我微微一笑,“我想,我該去向他道一聲喜。”
錦屏把我領(lǐng)向蒼冥殿,然而殿內(nèi)的內(nèi)監(jiān)卻說國主人在議政書房。到了議政書房,里面卻空無一人,錦屏將我?guī)霑績?nèi)室坐下,我對她說:
“國主或許在玉坤宮或是寶明宮,可是太遠(yuǎn)了,你去看看,如果他真在那里你就回來把我?guī)Щ叵㈥枌m吧。”
錦屏離開后,我百無聊賴地等著,忽然聽到有腳步聲,不止一人,剛想站起來走出去時,忽然聽得赫連越帶著怒氣的聲音說:
“什么?你說邊境西南方五十座箭樓暗哨被人一夜燒毀攻陷?不可能,明明烈火教的暗人說慕程偷偷潛入西戎,消息確切無誤的!兩軍對戰(zhàn)主帥離開,而且慕程手下能人不多,單憑慕渝留守,是不可能有這樣手段的!”
“國主息怒,如今在安城遍布暗哨,城守班布塔已經(jīng)日夜守著城門搜查,卻仍然無果。屬下以為,慕程不過是放假消息引國主回安城,調(diào)虎離山罷了。”
赫連越冷哼一聲,不置可否,那人又說:“慕程就這樣找了兩年一無所獲,難道還不相信他要找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屬下竊以為他的復(fù)仇之心大于一切,斷不會拋下軍務(wù)只身來安城涉險。國主關(guān)心息夫人安危,這樣過于嚴(yán)密的保護(hù)反而會讓慕程意識到些什么……屬下出言無狀,還請國主恕罪。”
“無妨,你說的,也有道理。”他沉吟道,“你立即吩咐備馬,午時過后我便立刻趕回大營。”
我在內(nèi)室一字不漏地聽了進(jìn)去,腦中頓時涌出大片空白。慕程找一個人找了兩年?赫連越過分保護(hù)我慕程會有所意識?我跟慕程有什么關(guān)系?
亂,亂哄哄的一片,我的頭又痛了起來,額上冒出細(xì)細(xì)密密的汗。
“是。國主,皇后那里還要讓暗人日夜盯著嗎?”
“她如今身子不便,諒她玩不出什么花樣來對付息陽,留下一名暗人便可。還有,告訴班布塔,不必再大肆搜索,安城的城禁也撤了,朕就不信慕程有這樣通天的膽識,敢來安城撒野!”赫連越的聲音中透著恨意和冷酷,“要是真的來了,朕教他有去無回!”
這才像別人口中的元武國主,冷酷、殘忍、決絕,我想象不出他的模樣,但是他的眼睛必然是明亮得可見冷厲的光芒,像草原上的雪狼一樣有著嗜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