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后,小孩子的滿月酒,于關堂這個叔叔自然是要來喝上一杯,還帶上了自制的百果釀。而有孕在身未能前來的紅葉,也托于關堂送來了禮物,倒讓鳳如妍過意不去。
開席之時,鳳如妍才將小孩子抱了出來,卻是疼愛有加。眾人圍上去一看,去是眉清目秀,端的一個好模樣。
楊又玄走過去將孩子抱在懷中,哈哈大笑,朝全場親朋好友謝道:“今日小兒滿月,還多謝了各位的關愛。其實今日還有一事請大家幫忙,那便是替我家孩兒取個名字,承百家之惠,以佑犬子德厚福旺。楊某這里先敬各位了。”說罷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眾人見楊又玄一身豪氣,酒量了得,大聲叫好。
卻是夫人娘家的一個儒生先起身發話了。“我來試試。自古兒郎報效國家,是謂國家之棟梁。正所謂兒郎立志,當飽讀圣賢書,以滿腹經綸,文韜武略。我看不如便取名‘敬儒’吧?”
眾人一聽,擊節贊賞,都道是個好名字,敬師重道,好學不怠,將來必是一代文壇大豪。
楊又玄也覺著名字不俗,正欲道謝,卻又聽另一人發話,卻是與自己相熟的本縣蔣師爺。
只見這蔣師爺五十來歲,大冷天卻搖著一把破蒲扇,搖頭晃腦的起身說道:“此名雖好,卻又有些不妥。”
那儒生笑道:“那蔣師爺倒說說這不妥之處,在下洗耳恭聽。”聽這話,想必兩人平日也必是相熟之人。
蔣師爺輕搖蒲扇,故作了一番深沉,捋了一把花白胡須,說道:“若是在天下太平之時,此名可算是個好名,謙卑有禮,聽名便知之必為飽讀圣賢書的文士,而今卻不然。眼下金狗橫行無忌,真當我大宋舉國無人。想那往年每年必有不計其數之歲幣獻給金狗,金狗卻不知好歹,到真敢攻我襄陽。結果怎樣?據說那襄陽制置使孟宗政,文治武功無一不精,特別是他那家傳絕學燕云七疊,使出來是日月無光,叫那些金狗聞風喪膽。是以連金狗境內的山東義軍也競相來投。所以要我說,亂世出英雄,要取名也得有霸氣一些。”
眾人一聽,哄然大笑,哪有人給自己小孩取名,是希望孩子將來打打殺殺的過日子啊?還不都是要安分一些。
這時那儒生卻眉頭微皺,突然起身拍手贊賞起來,道:“想不到蔣師爺也真是個人物,要說這亂世出英雄不假,可蔣師爺也不能完全把人家孩子往黑道上引啊?如今這個世道,也就是一灘混水,我看這樣,不如咱們中和一下,文武各取一字如何?”
楊又玄見眾人鬧得高興,心頭也不由得欣喜起來,見禮道:“但憑二位指點。”
蔣師爺見儒生說得也有理,應了一聲,自己找了個臺階下,道:“也罷,亂世之中,若然是名字太過霸氣,恐惹無端是非;若是太過文雅,又恐糟人欺臨。中和一下才是正理。那好,我便來取這武字。”說罷又搖頭晃腦,猛然用蒲扇一拍自己腦門子,道:“我看這個‘凌’字不錯,盛氣凌人,霸道無比,哈哈哈哈。”
這蔣師爺一陣自說自笑,倒是引得再場眾人哈哈大笑,也包括楊氏夫婦,看著眾人為自己孩兒如此費心,心中溫暖自不必去說,就連于關堂這個與在場眾人并不相熟之人,也覺得頗為溫馨。
待眾人笑畢,這儒生便圍著場邊走了一圈,左挑右選,卻是實在拿不定主意,正在為難之時,卻聽門外有一渾厚圓潤的聲音說道:“貧僧來取個文字。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那便取這個‘風’字吧,風流倜儻,實乃人中龍鳳。那這孩兒便叫做‘凌風’如何?”
眾人稍微一楞,卻覺得是個好名,也不管門外是誰,只管叫起好來。
有人前去開了門,卻是一個大和尚,場中眾人見著此人,均不認得,唯有這楊又玄大叫一聲,便笑臉迎了上去,拉著和尚直往上客席間走。“原來是戒仁大師,可尋死我啦。”
蔣師爺見這和尚也來吟師,與主家楊又玄又是熟人,笑道:“‘凌風’卻是個好名字,不過再任你風流倜儻,始終還是被我欺凌在前啊。哈哈哈。”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和尚聽完,淡然一笑,念了個佛偈,道了聲見笑見笑,也算應付了這蔣師爺。本來嘛,佛門中人,開什么玩笑。
于關堂這時也湊了上來,拉著和尚道:“好你個和尚,我大哥為了尋你,差點連命都丟掉,你待如何解釋?”
楊又玄看著這戒仁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也頗為滑稽,立刻將于關堂拉到一旁,令他為和尚另準備齋菜去。
戒仁和尚待著于關堂去了,便問道:“楊施主,剛才那位施主所言,到底所謂何事?”
楊又玄搖了搖頭,笑道:“大師不必介意,不過是些誤會而已,事情已然過去,不必介懷才是。對了,大師是怎么知道在下為小兒辦滿月酒的?”
戒仁和尚卻是一臉嚴肅搖了搖頭,全然不似剛才那般意氣風發的樣子,道:“有些事施主恐怕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時機一到,施主自然會知道。”
楊又玄又想再問,看了看戒仁和尚,卻見這和尚神情古怪,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東北方向的天空。楊又玄甚是奇怪,暗道是什么讓這和尚看得是目不轉睛。忍不住好奇,轉頭過去。
卻見東北方向的天空中,一片黑色云團在向自己這方向迅速移動,四周沒有一點其他顏色的云層,甚是詭異。
楊又玄突然想起剛才這和尚的話:“有些事施主恐怕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難道有什么事瞞著我?
想罷楊又玄正欲發問,卻只聽這老和尚低聲說了一句:“沒想到他們竟然來得這么快。來不急了。楊施主請趕快遣散家人,速速離開此地。此事非同小可,一切容后再說。”說完卻見這老和尚渾身金光大盛,飛身躍到半空中,看得場中眾人一陣驚呼,以為天人。
楊又玄早已見過這和尚神通,卻不料這和尚竟還有如此本事,混身劇震,呆立當場。
此時于關堂聽得眾人驚呼也出得廳堂,見場中眾人均朝東被方向天空望去,也包括這個大哥在內,一個個呆若木雞。好奇心起,也學著眾人摸樣,向東北方向望去。
卻見半空中一個大胖和尚,渾身金光,腳蹬蓮臺,便如神人一般。定睛一看,不是剛才那戒仁和尚還會有誰。好在這于關堂先前注意到眾人的模樣,沒有也象他們一般,而是連忙拉醒了楊又玄。
楊又玄看了看身旁的于關堂,未有說一句話,沖到眾人面前喝道:“大家快走,今日恐有禍事,楊某也實屬無奈,大家快走,晚了恐有所閃失。請各位容楊某以后再跟各位解釋。”
場中眾人一聽楊又玄如此說來,心頭均是暗暗打鼓,這儒生卻也問道:“楊兄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楊又玄看了看天空,那片黑云越來越近,而那和尚也是如臨大敵,隱隱也猜測到些什么,畢竟自鳳如妍懷上楊凌風,就是怪事連連。此刻卻也急得是滿頭大汗,轉身上前拉起儒生往門外邊走邊說道:“大家請聽楊某一言,今日之事絕非兒戲,若稍有不慎便可能性命不保,楊某再此謝過各位今日能來,來日楊某必定再請各位前來一聚,那時楊某自會跟大家交代明白。”
這于關堂看楊又玄不似發瘋,也隱隱猜到有些不妙,正待上前去幫手,說服眾人離去,卻只覺天地間電光一閃,又聽耳后一聲雷鳴。猛然抬頭向東北方望去。
卻見那片黑云似是一個人體,跟那和尚在半空中斗起法來。
適才那片電光雷鳴便是那和尚先發制人,放出一道天雷,卻被這黑云躲了過去。
這下在場眾人也不用楊又玄再勸說,頃刻間便走了個一干二凈。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陰側側的聲音,道:“哪來的禿驢?竟來擋本王的道。小禿驢,你以為你那些玩意攔得了本王么?”
戒仁和尚唱了個佛偈,完全不理那黑云一口一個‘禿驢’,淡然笑道:“貧僧以為是誰?原來是蝠王。蝠王多年不見,向來可好啊?”
黑云卻向是頗感意外,想了一想道:“哦?你認得本王?本王可認不得你。既然你認得本王,還攔住本王做甚?識相的快點滾開,莫要本王多言。”
此刻鳳如妍也收拾好了幾件輕便衣服,抱上小凌風,準備隨著二人迅速離開這個危險地方,卻又見楊又玄遲遲不動。
楊又玄這時也緩過勁來,雙手壓著于關堂的肩膀說道:“今日所見之事可謂聞所未聞。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怪物,關堂,你先帶你嫂子離開,只好先到你家躲避。此邊事了我便到你家來尋。這和尚為了咱們一家三口,若我就這么走了,是謂不義。關堂,就拜托你了。”
于關堂雖為不舍,無奈保護嫂子離開更為重要,楊又玄又是義字當頭,當下立即應承。
鳳如妍一聽此言,頓時淚眼婆娑,看了看楊又玄,又看了看懷中的孩子,泣道:“又玄,如今你我二人方為人父母,你可要多保重。我且先將風兒帶走,你不必擔憂。”說罷這才隨著于關堂離開。
楊又玄死死盯著二人離開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一陣悲涼,卻又被天空中的狀況牽制過去。
那戒仁和尚仍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道:“蝠王,你可是貴人多忘事啊,多年不見,想不到今日卻認不得貧僧了。不過不打緊,蝠王總該認得這件東西吧。”說罷卻是雙手結印,只見一個金色光圈飛快向那黑云攻去。
黑云仿佛早就料到這和尚會突然襲擊,卻也同時嚴肅起來,叫道:“金剛伏魔咒。”然而慌亂歸慌亂,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手,連忙叫道:“好禿驢,居然暗中偷襲。釋元那禿驢與你是何關系?”說話間噴出一口黑氣,放出一面黑色旗幟。
天空中剎那間便似被這兩件法寶分為兩半一樣,一半金光大盛,正氣浩然。而另一面卻又是青煙繚繞,鬼氣深深。
金色光圈飛得極快,已然和這黑色旗幟斗在一起,將這黑旗圍了起來。
只見黑云只是震了一震,卻是沒事一般,任憑這黑色旗幟在半空中搖擺不定,被風吹得咧咧直響。忽然,旗桿上的九個小孔,發出一股帶有凜冽殺氣的聲音。而旗幟中放出的無數陰靈,在黑色云團的包裹下,也發出不斷慘叫的聲音,兩種聲音混在一起,端得是鬼哭狼嚎天地無光。
楊又玄雖身在場外,卻也受不了這聲音,直覺得大腦欲裂,似乎有千百根蟲子在撕咬一般,忍不住竟是一口血噴了出來,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而那戒仁和尚,被這突發的音攻亂了心智,鼻中卻也沁出一絲鮮血來。那金色光圈,乃戒仁和尚法力施為,此刻也漸漸暗淡了下來
黑云見此種種,得意得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個什么厲害的的家伙敢來攔爺爺的路,沒想到你這個小禿驢,剛剛學會這‘金剛伏魔咒’也敢出來撒野?”
戒仁和尚臉色稍變,即刻恢復,看來那音攻卻也沒有太大建樹。緩緩說道:“久聞蝠王的九音血咒幡,今日一見,實在名不虛傳。不過蝠王練制此種法寶,大大有違天道。就算貧僧功力低微,偏要與閣下過不去,那也是自然的事。”說罷雙手又結同樣的手印,打出相同一道“金剛伏魔咒”。
黑云見狀哈哈大笑,正欲譏笑這和尚自不量力,卻猛然發現情況不對。正在這時,異變陡生。
只見先前依然黯淡下去的金色光圈,此刻又恢復以前樣子,與另一道光圈經緯相聯,不住擴散,形成一個光球,卻將那黑色的九音血咒幡連同一干陰靈包裹進去,隱隱有收縮之意。
黑云暗叫不好,再不敢大意,十指連翻,結了數十個手印打向金色光球。嘴里也不閑著,加緊催施法力。
只聽得光球之內,慘叫連連。那些陰靈,本就怕極了這佛家真言,卻又在九音血咒幡的壓制下不得不攻向光圈,剛一碰到光圈,便發出“哧哧”之聲,化做一陣黑言,婚飛魄散。
而那九音血咒幡中封印的陰靈又何止千萬,雖這金剛伏魔咒乃克制邪魔的不二法咒,卻因施法者功力高低,威力亦各又不同。
片刻之后,戒仁和尚額頭便沁出豆大汗珠,顯是這法力消耗巨大。正在這時,這和尚卻又打出一道光圈,與那光球兩極相連。頓時光球金光大盛,不住的往里收縮。
黑云口中一口黑血噴出,噴在光球之上,還未消散,卻已被那九音血咒幡吸納進去。頓時形勢大變。
這時縣城中的百姓都發現了這場爭斗,敲鑼大鼓的營造起陣勢來,似欲想要將那妖怪嚇走。
戒仁和尚卻是大驚。要知這黑云中的真身乃一代吸血蝙蝠,若他要是突然轉而偷襲下方的百姓,相信尋常人無一能夠幸免,又必有許多冤魂被困在那九音血咒幡之中。想不到那些百姓居然不知死活,在這緊要關頭,出來添亂。
那黑云似乎也是一般想法,注意力立刻便被下方的情況吸引。此刻消耗法力巨大,也是要到了油盡燈枯之時。若是此刻有新的冤魂補充,那便太好不過了。
正在此時,西南方卻出現兩個光點,映得周圍一片紅霞。
戒仁一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電掣而來,知這是師門來人,不禁心頭大喜,提起一口真氣大喝道:“好你個妖孽,今日佛爺必饒不了你。”了卻后顧之憂,哪有不全力施為之理。
黑云這時也發現敵方來人,驚于這和尚的反應,也顧不得自己苦苦練制的法器了,若是三人圍攻,自己必討不了好去,便撤回法力,忍住這反噬之力,化作一道黑影,逃遁而去。
而那九音血咒幡發現主人離去,沒了約束,卻是狂性大發,只要逃脫這可惡的光圈,便能回復自由。
戒仁和尚卻不料這鬼幡有如此靈氣,若是被他逃遁,必又有無數人遭殃,苦苦支撐。
不久,一青一白兩道光圈打來,更是將這九音血咒幡包裹起來,剎那間便將其破去,灰飛煙滅。而眾人一見金光大盛,連忙閉眼。無人料到的卻是一道黑氣卻也乘著這機會,從光影中一閃而逝。
待得三人下來,救醒了楊又玄。
楊又玄見戒仁和尚無恙,心頭大喜,料想那什么怪物已被擊退,也不急多問。
戒仁和尚指著后來兩人介紹道:“這兩位是貧僧師兄,法號戒空,戒問。此次要是沒有他兩相助,情況就難以預測了。”
楊又玄想起暈倒前的狀況,心有余悸,連忙問道:“那妖怪到底是何物?跟我家有甚關系?還請大師明示。”
戒仁扶起楊又玄,揀了一個凳子,讓其坐下休息,這才緩緩說道:“那妖物的確與楊施主有關,不過現在什么原因還不好說。眼下那妖物法器被毀,自身修為也受了影響,相信若沒有個十來年,也不能復原,所以楊施主不必害怕。但不知那妖物有無同黨,所以貧僧還請楊施主搬家,能隱姓埋名最好。待得你們凌風孩兒成人,那便無憂了。”
楊又玄心頭暗暗心驚,細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難不成那妖物是沖著我凌風孩兒來的?”
戒仁點頭不語。
這時戒空和尚道:“不知楊施主那凌風孩兒現在何處?”
楊又玄看了看廳內,道:“應該是和在下內人到我義弟家躲避去了。我還得盡快去尋他,以免擔憂。”
戒空點了點頭,看了看戒仁,問道:“戒仁師弟,不知這孩子根骨怎樣?可有佛緣?”
戒仁搖了搖頭,道:“事出突然,我還沒來得急看。不過看楊施主面相,想來那孩子還算有段佛緣。”
戒空面無表情,道:“那便是好。若楊施主放心,讓那孩子拜入貧僧師門,做一名俗家弟子。一來可保楊施主一家平安;二來也免楊施主一家到處搬遷之苦。只是不能和施主每日相見,不知楊施主意下如何?”
楊又玄心頭大喜,道:“三位佛法高深,若能保我凌風孩兒平安,又能習得幾位高深法術,幾日不見卻又有何妨?|”
戒空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現在咱們便去看看你那凌風孩兒如何?”
楊又玄連忙應道:“如此甚好,大師這邊請。”說罷帶路走在了前面。
幾月之后,戒仁和尚便將這楊凌風接入竹林寺中撫養,雖然每日只喂些甜米糊糊,小凌風卻依然健壯成長,只是少了很多母親細心的照顧。
從小凌風記事開始,他便記得,每隔半年,師傅便會帶上自己,來到一個小縣城,一個很熟悉的叔叔家里玩耍。這兩位叔叔阿姨對自己很是不錯,常常買些新衣服,好吃的糖,還有自己最喜歡的小面人。而這些常常引得同齡的小和尚羨慕不以。
楊凌風五歲之時,便已會偷偷溜出寺廟玩耍了,蟋蟀,蚯蚓,蝴蝶,野兔,無一不是他追逐的目標。而這些都不及自己心中的那片天堂,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糖塊,很多很多的小面人供自己玩,不用天天被師傅盯著認字。而這天堂,自己現在卻要一年才能去一次了。師傅說,馬上該要練功了,不能夠貪玩了。
楊凌風七歲之時,戒仁和尚有一天忽然說,:“凌風,你準備一下,明日便開始練功。”害得楊凌風不得不將房間里的玩具全部搬到一個只有師傅才有鑰匙的小倉庫里。
這段時間,楊凌風每日里都是在背誦經文,扎馬步,練習睡覺時吐納的功夫,卻哪里是什么練功。時間一直持續了一年。
到楊凌風八歲之時,楊凌風身體中終于有了師傅所說的那種水流流動的感覺。師傅又說:“凌風,從今天起,你每日要保持隨時都有這種水流的感覺,而且要試著去控制它。”
楊凌風十歲的時候,他才明白了這練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這時他已經能施出火龍真決了,雖然常常失手燒到旁人,不過卻也是很值得稱贊的了。
然而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戒仁和尚要他以后不準再下山,直到成年,說是要一心修行。但是誰又知道成年準確的算到底改算到哪一年呢?
不再想著去玩,有了全部的精力,楊凌風進展最快的時候自然便是這段時間。被無數長輩夸贊,儼然是佛門后輩中第一人,除了火龍真決,無相決,般若波若咒,法印金身,飛行之術等法術外,居然連這金剛伏魔咒也略有小成,且金蓮暗結,隱隱有筑基大成之境。
幾年下來,除了跟隨師傅一起四處降妖除魔鍛煉心志外,也搜尋了不少法寶,雖說是凡品,但也夠他高興上好一陣子的了。
這日,戒仁和尚將楊凌風與一干師兄弟叫到大廳,對楊凌風說道:“凌風,你筑基已有小成,能不能突破大乘境界,就還看你自己了。眼下你已十七有余,是該你還俗的時候了。另外這里有一封信,是為師要交代給你的。信中內容句句屬實。今日叫師兄弟來,便是為你送行。”
楊凌風一聽,頓時呼吸不暢,眼淚立時下來了,跪道:“師傅,弟子乃師傅一手帶大,您今日是要將弟子趕走么?這是為何?”
戒仁搖了搖頭,道:“今日絕不是為師趕你走,而是你家中出事。其實臺縣楊氏夫婦,便是你的親生父母。你母親已于七年前不幸身亡,而你父親在那之后也不知去向。詳細情況你可以去問你于二叔,他是你父親的結拜兄弟,就住在馱山腳下,想必你也還記得他的住處吧。更何況,你紅塵未了,若是為師要將你強留于此,恐有違天和,也必留你不住。你且好自為之吧。”
楊凌風只覺得渾渾噩噩,在師兄弟的扶持下才回到房中。
楊凌風定下神來,看了看宜搜小說網的信件,連忙拆開來看,只見上面寫道:“凌風孩兒,臺縣楊氏夫婦實乃你生身父母,而你父母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而非你之過。當年貧僧將你帶上竹林寺中撫養,實乃無奈。此中答案,當由你自己去尋。”
楊凌風收拾好行裝,拜別師傅及同門,便使出飛行之術,向臺縣飛去。
到得楊氏家中,卻見家中一片狼籍,碎木遍地,屋頂兩個大洞,仍不時的有些碎石落下。滿屋塵土,蛛網暗結。
楊凌風頓了頓自言自語般苦笑道:“以前每次下山,我都會回到這里。這里便如我的天堂一般。想不到此次再到這里,卻竟又變成我的傷心之地。”說罷搖了搖頭,走進父母的臥室。
“想不到我的親生父母在世之時,我何曾敬過一絲孝道?到如今知曉了,卻又只是知道他們的死訊息。”楊凌風淡淡的吟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卻又是一番愁苦神色。
楊凌風怔怔的看著屋里的一切。環視一周,滿目瘡痍,好不心痛,忍不住的淚水又是沽沽流下,忽然向屋內走去,俯身拾起了床腳一管笛子,暗道:“這卻奇怪了。為何這管笛子我從未見過,非金非玉,卻又不是尋常材料。不知道是爹還是娘留下的。”想罷順手將笛子插到腰間。
“看來只有于二叔知道情況了。我這便找他去問個明白。”楊凌風想罷,快步走出縣城,飛身前往馱山腳下。
遠遠得便望見于關堂坐在屋外,在剝著一張什么動物皮子,連忙落到地面,生怕這一身本事驚了于關堂,口中卻不停叫道:“于二叔,于二叔。”
于關堂一聽,猛然起身向前迎了幾步,正好著楊凌風也到了跟前,看清了來人,一把抱住楊凌風便哽咽起來。
楊凌風也緊緊的抱住于關堂,急問道:“于二叔,你且別哭,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還有我爹爹如今身在何處?”
于關堂干咳了幾聲,揉了揉發紅的眼圈說道:“風兒,你可回來了。你娘死得好慘啊!你可要替她報仇啊。脖子上有四個洞,胸口也有一個大洞,你可要替她報仇啊!”于關堂一想起鳳如妍的死狀,便不由得情緒激動起來。
楊凌風楞了一楞,想不到自己的母親死狀竟是如此之慘,只覺呼吸一陣急促,鼻息不暢,眼圈也微微濕潤起來,拍了拍于關堂的后背道:“二叔你別傷心,師傅已經告訴我了,究竟是何人殺我娘的?”
于關堂顫顫巍巍的點了點頭,理了理混亂的鼻息,道:“風兒,你娘是誰殺的我也不知道,出事了才聽說。聽你爹家的鄰居說,那天你家黑氣騰騰,好象是妖物作祟一般。黑煙過后,你娘就死了,你爹也不見了蹤影。人都說是妖物把你娘害死之后,把你爹虜走的。”
于關堂頓了一頓,忽道:“對了,風兒,還有件事我們一直瞞著你們,這事只有我和你父母知道。當日你爹給你辦滿月酒,忽然來了一個象團黑云的妖怪,幸虧你師傅及時趕到,將他趕跑。聽你爹說,當日你師傅叫那個妖物蝠王。后來你師傅便把你帶回他師門學藝,只是不知道這次是否又是這妖物前來作祟。我想這事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了。”
楊凌風咬了咬牙,抹了抹眼睛,恨道:“原來是個蝙蝠妖怪,我必定要為我娘報仇。”
于關堂聽罷安慰的點了點頭,抓住楊凌風雙肩,從頭到腳仔細的看了看,道:“風兒,好久不見你,你都長得這么大了。你怎么今日獨自回來了?”
楊凌風將師傅讓自己還俗的事說了一遍,道:“師傅說能告訴我的已經都告訴我了,將來是看我自己修行的時候了。”
于關堂嘆了口氣,拉著楊凌風往屋里走,邊走邊說道:“這樣也好,這樣吧,你就在這先住下來,給你母親守孝,再一邊打聽你家人下落,等二叔我把你家的房子收拾好了,再給你完婚,你看怎樣?”
楊凌風一聽大奇道:“完婚?誰要完婚?”
于關堂楞了一楞,拍了拍額頭,道:“這我倒忘記告訴你了,其實你醇西妹子出生后不久,我便與你父親合計著,給你兩人先行定婚了,想要等你回來之后再告訴你,給你們完婚,沒想到大哥嫂子他們卻————,哎,只怕我這把老骨頭也撐不了多久了。”說罷,滿是皺紋的臉上又更添了一道哀傷,長長的胡須也平白多了幾道蕭索。
楊凌風定了定神,說道:“我父母之仇未報,如何能叫我安心成家?只怕要苦了醇西妹子了。說起來我也這么多年沒見到醇西妹子了,怎么不見她在家呢?”
于關堂這時一張老臉立刻甭了起來,道:“父母之仇那是一定要報,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叫你楊家絕了后了,那才是你的罪過呢。醇西也好久沒回來了,你還不知道吧?”
于關堂看了一眼楊凌風,說起自己的女兒臉上才略微有了些笑容,接著說道:“這閨女還算是有福,她七八歲那年,碰見個道姑,說她資質好,根骨好,硬是要收她當徒弟。我琢磨著吧,要是你功夫蠻是厲害,她不能學點什么,以后幫不上你,那不是配不上你?我也就同意了。最開始也是隔一段時間她師傅帶她回來一次,到現在要隔上好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算起來她最近一次回來,也是兩年前的事了呢。”
楊凌風點了點頭苦笑道:“二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想我父母具被妖魔所害,將來我必定要為他們報仇。想來若要尋他們蹤跡,總不免天南地北的尋找一翻,到那時總是苦了醇西妹子等我一番。”
于關堂一聽,大手一擺,笑道:“這個倒不用你操心,這三年你便去尋你父母下落,待三年以后,你便回來完婚。待婚后你怎么打算到那時再說。只要我跟她娘這兩把老骨頭沒事,陪陪她總是沒有問題的。下次等她回來,我便跟她說,到時候能幫上你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楊凌風想了一想,父母之命卻也沒法反對,再說這也是自己父母給自己安排的最后一件事了。
次日,楊凌風再次回到舊居,看著滿屋的狼籍,楊凌風不免又是暗自神傷。
官道沿途已多日沒有下雨,幾匹馬跑過,立時揚起漫天的塵土,要過上好一陣子才會平靜下來。不過往往還在塵土飛揚的時候,又幾匹馬跑過,揚起更多的塵土。所以這官道上也時時都是塵土漫天飛舞,得不到片刻安寧。
一個滿頭土塵的旅人,提著個土布包袱,走進了官道一旁的客棧,正是那告別了于關堂四處打聽仇人下落又順帶查訪父親楊又玄下落的楊凌風。
楊凌風進得客棧,見天色已暗,便要了一個房間,幾個素菜來吃,順便聽著旁人天南地北的海談一番,卻沒有什么消息。胡亂填飽肚子之后,便回房打座練功。雖說已然還俗,但是修行卻是一日都不可停頓的。
三更時分,楊凌風行功完畢,渾身熱氣騰騰,好不舒適,便來到窗邊,打算看看夜晚官道的景色。
剛一觸及窗戶,忽然一陣刺痛傳來,卻是窗戶上的一根鐵刺刺破了楊凌風的手指。楊凌風在這一痛之下,想到連日尋找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心情頓時變得煩悶不已。
楊凌風看了看沁出血的創口,習慣性的將手指放到嘴邊吮吸。卻是血的味道,讓楊凌風感覺那么熟悉。每次舔食到血的味道,楊凌風就無比的興奮,無比的狂熱。渾身不住的顫抖。
楊凌風無意識的推開窗戶,往窗外望去,只見一輪明月掛在天空,卻是十五月圓之夜到了。那月亮遙遠而深邃,如白玉一般的無瑕,好不美麗,好不愜意。周圍的點點星光在她的周圍,都變得相形見絀起來。楊凌風看得是如癡如醉,只覺得眼中的月亮離他好近好近,越來越近,而切漸漸的變大,充滿自己的整個視線。終于,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歡躍,仰天大笑了起來。
卻是一聲霸氣十足的狼嗥從這小小的客棧里傳了出來,在這四下無人的官道上回蕩,在這黑夜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的詭異,格外的神秘。
整個客棧的人都驚醒了過來,卻不敢出聲,只是小心謹慎的仔細的聽著。
只聽見砰的一聲,似乎是門被踢碎的聲音,接著便是有人在呼救,求救的聲音喊了一半,嘎然而止。
又聽見砰的一聲,又象是門被踢碎了,接著又是有人呼救,同樣的,求救的聲音到了一半,又是硬生生的斷了。
客棧老板一直在數著這循環的次數,心頭心驚膽顫,只道是有人尋仇,不敢生張,只求這尋仇之人尋完便快快離開,不要殃及池魚。
然而他估計錯了,只聽“砰”的一聲,自己的房門剎那間木屑橫飛,只剩了一小塊門板還掛在門框上。既而一個黑影幾乎是腳不沾地的,迅速朝自己移了過來,將他的大手,不,整個是一個毛茸茸的巨爪伸了過來,將自己的脖子扭斷。
客棧老板甚至連他自己脖子斷掉的聲音都還聽得見,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比剛才那些人還不如,嚇得連求救都忘記了,他卻來不及多想,只覺得自己在不斷的下沉,象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不斷的拉扯自己一般。“我不是已經死了吧?”客棧老板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