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以為自家姑娘定是傷心欲絕了,第二日一大早各個皆已對好了口供,調整好了面部表情,哪些可以提,哪些是萬萬不能提,皆已里里外外的合計了一遭。
哪知,第二日秦玉樓除了睡到自然醒外,心情仿佛與往日并無多少異處,非但沒得任何異處,反而——
說道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立馬便開始行駛了孕婦的特權,直接道著:“菲兒,卻吩咐廚房且先將早膳送過來,你家主子我肚子餓了···”
“···”
以前姑娘還在玉樓東的時候,便是鎮日如此,每每醒來,都是懶懶的賴在了床榻上,朝著屋子里的丫鬟們調侃逗樂。
眼下,芳菲聞言只瞪大了眼,又愣了片刻,只覺得肚子里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竟毫無施展的余地。
不過聽到這幾日向來食欲不振的姑娘說餓了,芳菲頓時將所有有的沒的皆給拋在了腦后,天大地大,姑娘胃口最大,只歡天喜地的去了。
因著往后不必去壽延堂請安,秦玉樓睡了自打進戚家后的頭一個懶覺,這一切皆是托肚子里這個小家伙的福。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秦玉樓倒是難得心大的這般想到。
你爹娘如此都沒能將你給折騰去,往后怕定是個金剛不壞之身。
早膳其實用的并不多,許是漸漸地開始有了些許孕吐反應,胃口并不好,但秦玉樓卻強自壓著將各類都用了些許,又吩咐廚房重新依著時間的間隔,每日多送了兩趟。
用完膳后,先在軟榻上歇了會子,后經由人攙扶著到院外走了走,散散食,然后閑暇之際,偶爾翻看著府中的賬本,偶爾閑來無事翻看翻看話本子解解乏,或者由底下幾個輪番念,她閉著眼邊聽邊閉目養神,委實愜意。
雖是初有孕,實則秦玉樓對孕婦并不陌生,想當初袁氏有孕,還是經由她手把手在一旁打點著呢。
便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聞過豬肉香么?
或許在之前方成親的時候,對于孩子,著實沒有多少心里準備與打算,可現在既然已經有了,秦玉樓定會竭盡全力去保護,及以最好的心態去迎接他的到來。
于是,在底下一眾丫鬟們的眼底,瞧見到的便是:自家姑娘好似又恢復成了往日里在閨閣中那般懶散、懶惰、但卻又無比輕松、愜意的生活狀態,整日吃吃喝喝,尋著法子找樂子。
姑娘每日還要求幾人可不能忘了給肚里的寶貝肉疙瘩說說話,萬不可冷落了他。
大伙兒整日只顧圍著自家姑娘與姑娘肚里的那塊寶貝肉疙瘩打轉,至于院子里的另一號主子?
唔,有聽到她們家姑娘提及過嗎?
話說距離那日過去已有好幾日了。
這日戚修回得早,往日,妻子定會牢牢記好了他每日當值下值的時辰,有時也會早早的到院子口迎著,可眼下甭說迎著他,便是過了好幾日了,都沒能正眼瞧過他兩眼。
話還是會與他說,他主動說一句,她便應一句。
笑還是會沖他笑,卻是端得那種端莊又秀麗的淺笑,在外頭與人應酬時敷衍假笑的那種。
他打量著她的神色解釋說是那日是他的不對。
妻子淡笑著說:“夫君是不會出錯的···”
他皺眉說那日是他喝多了。
妻子淡笑著說:“妾知道···”
她自稱“妾”,而非“樓兒”。
他沉吟了許久,只說不知道孩子的事兒,他并非有意。
妻子淡笑著說:“所幸孩子無礙···”
然后,他不說話了,妻子再也不會主動與他說話,不看他,借著有了身子的緣故,吩咐下人們伺候他,人卻也一直候在一側,半點未曾失了禮數。
以前,戚修覺得妻子圍著他打轉,雖精心,但有時也會覺得因為他是丈夫,伺候他是理所當然的,而非因著是他,所有才想要精心伺候的。
覺得有時會···有些刻意···
可直到現如今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刻意與表面···
這幾日,戚修只覺得日日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第一次發覺日子原來有時會這般難熬。
卻說這一日,老遠便在院子里聽到由屋里頭傳出來的陣陣說說笑笑,也不知正說著什么,只忽而聽著妻子笑吟吟的道著:“是該罰,是該罰,犯了錯就想這般蒙混了事,這是哪個教你的···”
那聲音酥酥軟軟的,戚修聽了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揚了起來。
可下一瞬,卻是無意中意識到那下意識的話語中的意思,戚修嘴角的淡笑便一把生生的凝固在了臉上。
犯了錯就想這般蒙混了事?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不多時,便忽而聽到屋子里的說話一時猛地止住了,里頭一瞬間變得寂靜無聲了,憑著這幾日的經驗,戚修知道,定是屋里的人發現他了。
果然,不多時,便見一個瓜子臉面十分膽小的丫頭正探頭探腦的出來查看,然后,一個個皆迎了出來,紛紛給他行禮,然后各自開始有條不紊的忙活了。
戚修立在原地立了一陣,只垂著眼,打量著手中提著的這個小食盒,打量了一陣,又將手握成拳置于唇邊輕輕的咳了一聲。
這一回,沒有直接交到廚房,而是由自個親自拎著進了屋。
屋子里秦玉樓見戚修回來了,只由著歸昕輕手輕腳的扶著起了,秦玉樓雙手置于腹前,遠遠地立在原地朝著戚修福了福身子。
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方才戚修在外頭還聽著她一臉笑吟吟的聲音,可眼下細細瞧著,那眉眼間自帶的流盼目光、婉轉多情哪里還能瞧見半分,有的皆是刻意透漏的生疏與疏離。
戚修微微抿著嘴,不多時,只又輕輕地咳了聲,往前走了幾步,看了眼前人一眼,方道著:“我···我聽聞夫人胃口不佳,上次見你喜愛這道醬肘子,這···日便特意去同福樓給夫人捎了一份回來,夫人待會嘗嘗——”
話音將落,便見秦玉樓又朝著戚修福了福身子,禮遇有佳的道著:“妾多謝夫君——”
戚修只將手中的食盒捏得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