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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倒也并不意外。
只翹著個二郎腿歪在椅子上。
手中握著只白玉壺往一邊嘴里倒了口茶,一邊熟練的沖著前頭一排姑娘們吊兒郎當的點著下巴挑揀道:“你,你,不對,是你,對,就你們倆,過來,我這位哥哥長這么大可是打頭一回逛窯子,今兒個定要通通將你們看家的本領都給我使出來,都給我好好伺候著,若是伺候的好,小爺定有重賞——”
話音將落,便往桌上隨手放置了一錠金子。
只見那兩位被點的姑娘頓時兩眼冒光。
隨即紛紛一臉欣喜的主動上前,一人坐到了戚修一邊,作勢便要往他身上摟靠上去。
結果戚修冷眼一掃。
那眼神許是過于凌厲。
二人頓時只有幾分忌憚,只得同時悻悻地收了回。
不過這青樓里的姑娘向來機靈,各種各樣的客人可見多了,對這樣的場面倒還是能夠應付。
少頃,只見一人忙拿著團扇替他扇著風。
另外一人則殷切的倒了杯酒遞了過去。
結果戚修由始至終板著張臉正襟危坐,眼都沒抬一下。
那倒茶的姑娘倒也不惱,只徑自端著酒杯自個慢慢的抿了一口。
嘴上卻直笑吟吟的道著:“喲,這位爺倒是好生有趣,但凡到了咱們這怡紅館都是前來尋樂子的,瞧瞧這位爺,這臉黑的,又如何能尋到樂子玩的松快···”
對面的陸游許是頭一回瞧見戚修面臨此情形,頓時瞧得直樂呵大笑。
當下,便也挑了個姑娘直接摟在了懷里。
將其他姑娘們都打發下去后,又熟稔的接了那姑娘親手喂的酒砸吧嘗了一口。
陸游方笑瞇瞇的道著:“都說了人今兒個是打頭一遭來,至于能不能玩的松快,自然是要看諸位姐姐們的本事了···”
他歷來會來事兒,說著,自個倒是與幾位姑娘們率先調笑了起來。
墨玉守在外頭聽了,后背直冒冷汗。
難以想象自家主子在里頭是怎樣一副臉色。
當即,不由有些后悔起來,這個游少爺,怎么好似比以往還要更加不靠譜了。
一時,又想著,若是被府里的那些人曉得竟是他唆使著最后將少爺領到這青樓里來了,還不知道會怎么死了。
墨玉守在外頭心里頭一陣叫苦不迭。
果然,不多時,只見對面的戚修冷眼瞧著,可瞧著瞧著只見眼底慢慢的冒起了寒光。
片刻后,只忽而嗖地一下立起了身子,冷冷的掃了對面的陸游一眼,道:“明日便送信給姨丈,下月便回你的福建去——”
只不知惱的是陸游這一身放浪形骸,還是擅自將他領到了這里。
說罷,轉身作勢便要離去。
陸游聞言頓時彈簧似的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了。
只一連“哎哎”了幾聲,學著近來學到的一口半洋不土的京片子,又稍稍混合著些許福建口音,趕忙沖著戚修道著:“別介別介,咱不鬧了,不鬧了,辦正事兒總行了罷···”
而那戚修好似未曾聽見似的,頭也不回的直徑走到了門口,打開門便要離去。
儼然片刻不愿逗留。
陸游登時猶如打了霜的茄子,又氣又樂又蔫。
倒還是方才倒酒的那位姑娘見了,只忽而笑吟吟的不緊不慢的道著:“喲,瞧瞧這位爺的脾氣大的,今兒個瞧著倒不像是過來尋歡作樂的,既然不是來玩樂的,那便讓我好生猜猜,莫不是前來···取經的?”
話音將落,只見方打開門正要離去的背影頓時一頓。
陸游見狀,登時一臉贊嘆著:“喲,這位是千蕙姑娘吧,千蕙姑娘果然好眼力···”
那喚作千蕙的姑娘倒是輕聲笑著,道:“做咱們這一行的,旁的不好不打緊,可唯獨這眼力不好那可是要丟了飯碗的···”
說話間只抬眼往門口的方位瞧了一眼,不緊不慢道著:“那便再讓我猜上一猜,這自古能夠煩擾人心的無非便是那幾樣,而今令這位爺如此煩擾的怕該是···哪位姑娘家罷···”
千蕙笑吟吟的道著。
陸游悄悄給千蕙姑娘豎起了大拇指。
這下只冷眼往門口瞅了一眼,身子便又慢悠悠的歪回了椅子上,方才臉上的緊張便又悉數消失個干凈了。
只懶洋洋的歪在椅子上,一臉得意直笑瞇瞇的道著:“看來,今兒個倒是找對地方了···”
而戚修聞言,身子微微繃緊了。
立在門口猶豫片刻后,只冷著張臉一言不發的又重新坐了回去。
這回卻是一把將屋子里所有人都給遣散出去了,便是連陸游也未能幸免。
唯獨留下了千蕙姑娘一人。
而這夜戚修歸來時,秦玉樓早已洗漱完畢。
這會子在屋子里正用夜點,按著這一段時日的規律,每每臨歇前,須得用上一碗點心墊墊肚子方才入睡。
因著在此之前,屋子里的丫鬟們早已不知派人到院子外查看過幾遭了。
眼下,戚修方一回來,守在院門口的桃紅便忙不迭往扭頭直往院里顛顛跑著前去通風報信,院里的燕蘭便又跑到了正房去稟告。
是以,這人還未進院子,秦玉樓便已得了風聲了。
秦玉樓還沒開口,只聽聞那芳菲一個勁的問著世子吃酒了沒,情緒如何,與往日相比有何異樣,絮絮叨叨的詢問了一遭,待一一確認后,方才放下心。
秦玉樓聽了莞爾。
只臉上的笑容在戚修進來時,倒是適時止住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
只見戚修身著一身藏藍色祥瑞華服,身長如玉,長手長腳的跨進來,整個屋子里都顯得有幾分壓迫感。
秦玉樓瞧了片刻,只微微垂了眼,手中捏著小瓷勺在碗里攪了一陣,正要打發人前去伺候。
卻見那戚修瞧了她一眼,只眼明手快的擺了擺手道:“不用了·····”
見秦玉樓正在用夜點,便也扭頭對候在一旁的芳菲吩咐了一聲:“也給我來一碗···”
芳菲聽了頓時愣了一陣,隨即立馬歡快的道了聲:“是,世子爺,奴婢這便去···”
說著只與歸昕二人一人重新將托盤端了過來,重新拿了一副碗筷,一人趕緊打發人去廚房,將夜里秦玉樓特意叫留的幾碟素菜及面點點心吩咐人端了過來。
戚修在秦玉樓身旁坐了下來。
秦玉樓瞧了他一眼,只當做沒瞧見似的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攪著碗里的白胖圓子。
這是特意吩咐廚房做的湯圓,白乎乎的,瞧著圓潤可愛。
最近胃口奇怪得緊,老是突發奇想,想到什么,便想要吃什么,可一旦過了時辰,便又不愛吃了。
這不昨兒個便想到了這白胖園子,結果今兒個做出來后便又徹底沒了胃口。
秦玉樓只百無聊奈的攪和了一陣,正意興闌珊想讓人撤下去之際,卻見手中的小瓷勺被人一把給奪了過去。
秦玉樓一抬眼,便見丈夫竟一手端著碗,一手舉著勺子遞到了她的嘴邊,直直的盯著她,嘴上卻下意識的道了句:“好好(念一聲)吃——”
秦玉樓:“···”
秦玉樓只以為自己聽錯了,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現如今她還在生氣來著,他不說上幾句軟話便罷了,竟還像沒事兒人似的,這是指責上了么?
指責她不好好用飯?
沒個正行么?
秦玉樓登時氣樂了,然縱使心里有氣,嘴上忍不住想回幾句,可偏偏此時又不想與此人說話。
只裝作沒聽見沒瞧見似的,別開了臉。
戚修舉了一陣,良久,只忽而低聲道了句:“你不吃,那我吃——”
說罷,竟奪了秦玉樓的碗勺,自個一勺一勺悶聲吃了起來。
秦玉樓嘴角微抽,只有些難以置信的瞧了戚修一眼。
結果,芳菲吩咐廚房端了夜點送進來的時候,便瞧見世子爺將自家姑娘的夜點都一口不剩的吃完了,芳菲頓時直目瞪口呆道著:“世子爺,您怎么能跟小少爺搶食,這一頓是特意為夫人肚子的小少爺備下的···”
“···”
戚修聞言只瞧了芳菲一眼,又扭過頭來瞧了秦玉樓一眼,方默默地將碗筷放下了。
秦玉樓贊賞的看了芳菲一眼,頓時覺得心里頭解氣不少。
便由著歸昕扶著起身,朝著戚修福了福身子,微微淺笑道:“夫君慢慢用,肚里的小家伙要歇著了,妾便且先去安寢了···”
“等等——”
哪知戚修忽而也隨著秦玉樓起身,竟走到秦玉樓跟前,只忽而一把彎著腰,小心翼翼的將秦玉樓給打橫著抱了起來。
隨即,又輕手輕腳的將她擱置在了床榻上,甚至還關懷細致的替她將被子蓋好并掖好了,末了,又只坐在床榻一側垂眼瞧了她一陣,方對她輕聲道著:“你好好歇著,我且先去沐浴了···”
聲音竟然難得有些溫柔。
屋里的芳菲幾個瞧見了只瞪大了眼,片刻后,方擠眉弄眼,極有眼色的退下了。
秦玉樓亦是呆了一陣,只覺得這日活見了鬼似的,這丈夫自打這一遭回來,只覺得活像變了個人似的。
以至于待戚修起身之際,秦玉樓竟鬼使神差的拉了他一把,忍不住喃喃的問著:“夫君···今日怎么了···”
戚修瞧了她片刻,默著猶豫了一陣,方低聲道著:“千蕙姑娘說夫人不理為夫,是因為夫人心里受委屈了,為夫覺得此話有理···夫人放心,為夫···為夫往后定會好好待夫人的···”
秦玉樓聽了呆愣了好半晌,腦子里只有一個問題,“千蕙姑娘···是誰?”
戚修面色頓時一陣古怪,猶豫一陣少頃,依然選擇如實相告之:“千蕙姑娘是怡紅館里頭的···姑娘···”
秦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