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年在緩慢與臃腫的單調中度過。迪普發現自己隨時隨地都會遭遇惹是生非的青少年事件與來自同齡人的壓力,令人沮喪的是,這幫同齡人總喜歡指責他的怪異舉止、學術才能以及一點都不酷的興趣愛好。迪普很不理解,為什么幾乎所有形式的流行媒體都在美化初中與高中的學校。他在11月中旬就開始等待來年6月了,當日歷一頁頁翻過,將這對雙子置于春夏交界的日子里時,他們懷著近乎瘋狂的熱情,期待著去往俄勒岡州的長途旅行。梅寶想念她的朋友們,她已經忍不住想再見到糖糖,格蘭達,當然還有帕西菲卡。迪普也想回到那個站在常態對立面的重力泉,他已經被這沒有魔法、沒有怪物、沒有古代文物的世界感到厭煩。皮埃蒙特與之相比簡直蒼白無力。只有在那里,他才不是個瘋子。那本他隨身攜帶的六指紋章日記本,時刻提醒著自己這是對更多探索的承諾。
他們的朋友和大家也都十分高興再次見到他們,糖糖與格蘭達一看見梅寶就沖上去給了她一個熊抱,險些給她撞倒。而帕西菲卡則假裝自己沒有受到這場面的影響而獨自站在一邊。搖搖站在一旁興奮地尖叫。他們臭名昭著的、道德心有待考量但還是很可愛的叔公正在談論一些關于廉價勞動力回歸的事情,他明顯對童工法了解不足。迪普立刻去找了溫蒂(對方的紅發變得更長,面部角度更為柔和。迪普時常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老盯著看,不要重蹈覆轍)和蘇斯,他的兄弟。像往常一樣,這是一個精彩的歡迎會,迪普那夜帶著滿意的微笑睡著了。
回來的前幾周就像似曾相識的那樣——有一臺自動售貨機被健康食品的幽靈入侵,所有碳酸飲料都被換成了更加健康的替代品,梅寶對此頗有微詞;之前梅寶約會過的美男魚短暫地出現了幾天——為了躲避他的海牛未婚妻;還有一件很尷尬的事情,羅比、譚布里、還有那個誰也掉不到底的無底洞……比比皆是的日常。很刺激、很可笑,有時也很可怕,但它比皮埃蒙特的生活更加生動。
三天后,在一次比平時更深入森林的夜晚,迪普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帶著兜帽的身影,它擺出一系列奇怪的姿勢,正在應對一小撮蒼白身影的襲擊。這群東西發出了他聽不懂的嘶嘶聲。在他喉嚨里爆發出尖叫前,便發現自己被甩到了自己身后的大樹枝干上,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這絲毫沒有減輕他的恐懼。
“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上,你真的很有天賦,孩子。”比爾干巴巴地說道,在迪普焦慮癥發作前放開了他的手。他反應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身邊是何人,什么時候從這逃走以及如何盡量不從這棵樹枝上摔下去的事情。他緊張地瞥了一眼下方的景觀。
“先讓我搞清楚……”
“那是一個死靈法師,正在與一群吸血鬼殘黨戰斗。”比爾插話道,聽上去很高興,“猜猜是誰在照顧剩下的觀眾?”
就在這時,迪普注意到大量的鮮血濺到了比爾的臉上、西裝上、到處都是,那只獨眼閃爍著鮮艷的、不詳的紅色光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害怕到顫抖的同時保持平衡,因此他已經沒有勇氣回答對方的答案。他的反應似乎把比爾逗樂了,迪普瞪了這個混蛋一眼,比爾簡直笑得生活不能自理,“你們這群廢物總是容易因為最普通的玩意發瘋!”他揮了揮手,身上的血跡消失了,變回了迪普上次看到他的模樣。“你滿意了吧?松樹。”
“滿意”到不至于,確切地說“不會害怕到吐在樓下的吸血鬼身上了”更加適合。迪普在樹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警惕地盯著比爾。他的眼睛不再發光,變回了原本的淺褐色。誠然,比爾確實把迪普從打斷一個死靈法師與吸血鬼戰斗的危險之中救了出來……但他仍然無法信任比爾,有充足的理由。“所以,他也是個普通人?還是說……”
“曾經是。”比爾的笑帶著掠奪,“你不是唯一一個沒常識到與惡魔做交易的人。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而我得到我想要的,這是一個互惠互利的系統,你知道么?”
他聽上去就像一個陰暗的二手車推銷員,迪普笑了出來,盡管這可能并不好笑,“那么,這對你們惡魔來說很正常是嗎?”
“看情況,我更像是一個獨立承包商,我甚至有客戶保密協議!我喜歡保持專業。”惡魔傲慢地說道,“堅持商業與娛樂間的必要劃分,盡管……有時候這兩者會重疊。”他舉起一只戴著手套的手,伸出舌頭舔了舔皮革上滴下來的血液。迪普突然憎惡起自己的荷爾蒙,因為這叫他的胃部突然不適了起來。“只有一點點。”
迪普移開視線,低頭看著散落在地上成堆的灰塵被微風吹走,希望他通紅的臉頰不要太過明顯。地上只剩幾只吸血鬼了,而那只死靈法師正在歇斯底里地大笑。在感覺到一雙手臂環過腹部時,迪普突然陷入了僵硬,他抬頭發現自己正與自己那個來自地獄的同伴面對面。“在你遇到更多麻煩之前,讓我送你回家吧,松樹。”
迪普張嘴想要抗議,但這并沒有什么用,他已經懸浮到了半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比爾浮在半空,而他的小命正緊緊維系在他身上,此處距離地面很高,他的心率不由得加快了一個檔位。迪普把臉埋在比爾的胸口,因為不這么做他只能往下看了,他真的不想往下看。“如果你要把我丟下去,”他閉上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就趕緊扔吧!”
“是什么讓你覺得我會把你丟下去?”令人驚訝的是,比爾聲音里不帶一絲惡意——他聽上去對這樣的提意感到困惑。
“我想你肯定會向我們復仇,因為去年我們打敗你了。”迪普沒有嘗試掙脫,他看出來他們現在正在移動,但是他仍舊不能相信比爾會放過他,他肯定會把他從空中丟下去讓他去死。
“我并沒有被打敗,你只是運氣比較好。”
“不管怎樣,”現在他的胸膛里綻開了憤怒,顯然這個惡魔正在達成他的目的前玩弄于他,憤怒戰勝了恐懼。迪普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抬頭看向他,“你恨我們,對吧?或者至少你恨我。”
比爾的臉上再次閃過那個表情,迪普以前沒看懂,現在也沒看懂。“憎恨,如此強而有力的詞匯。”比爾溫和地呢喃著。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以往暴力而殘酷的痕跡,這使他無法分辨,這讓人感到安慰還是更令人不安。“我發現你很有意思。”
這不是迪普想要的答案。“什么?為什么?”
淺褐色的眼睛低頭瞥了他一眼,帶來一種審視的感覺。“一個問題的代價是兩年的精神奴役,但如果你兩個問題都要問的話,我可以給你打個折。”
迪普嘆息。“這是你們惡魔的官方協議,還是只是你在胡說八道?”
比爾沒有回答,但是那個笑容又回來了。迪普又把他的腦袋靠在比爾胸前——比之前少了點恐慌。“沒關系,我才不想變成一個僵尸。”
“哎呀,松樹,你的要求太高了。這樣吧,我可以讓你問一個問題,免費。而且我誠實地回答。”
他可以問成千上萬真正有用的問題——比如你的弱點是什么?你對這個小鎮的計劃是什么?我手腕上刻印的含義?——但是迪普的大腦目前不在狀態,他脫口而出的問題是,“為什么你說我很有意思?”他很快就后悔了,但是他實在不好意思問能不能收回。
“你很有意思。”比爾若有所思地回答,“……因為你很有意思。”
迪普抱怨了一聲,“你這是在逃避問題!”
“我從沒承諾過給你一個直接的答案。恕不退款~”
回去的一路上迪普都氣得冒煙,但是他同樣也在笑。他的耳朵貼在比爾的胸前,可以聽到這奇怪的家伙那有節奏的心跳。他非常驚訝為什么能夠聽到心跳聲,但是這個問題就是以后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他僥幸聽到的話。
沒過多久,他們回到了神秘小屋,比爾將他放在了窗臺上,比迪普能料到的更加紳士。“你到了,我的公主。”
“嗯……”情況實在太詭異了,迪普摸索著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只說了一句簡單的“謝謝”。
“小事一樁!”比爾聽起來一如既往地開心,“畢竟,你繼續存在也關乎于我的利益。”
“一個問題兩年的精神奴役,是吧?”
“沒錯!”
“沒門。”迪普從他身邊溜過,從窗戶爬進了他的房間(謝天謝地梅寶已經睡著了,他還沒準備好解釋這個問題,而且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當他再次抬頭時,窗臺已經沒人了。
這有點讓人失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