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鶴卿有山海之局,燕驚雙有蜉蝣之盈。</br> 二人同一命題，明明是互相較量的競爭，卻在文章里體現出了相輔相成之勢。</br> 先前聽見燕驚雙話語之人,一下子反應了過來。</br> 難怪！</br> 難怪燕驚雙會說她同顏鶴卿是“山鳴谷應”。</br> 如果連他二人所做的文章,都談不上“山鳴谷應”的話,他們這群學子恐怕都要打回娘胎重新讀書了。</br> 只是……</br> 眾人…尤其是杭州府當地的學子們儼然成了場上最為震驚之人。</br> 燕驚雙在杭州府從小到大都算的上是一個出名的人物。</br> 即便是外強中干，但到底頂著威武侯嫡女的名頭，燕驚雙的一舉一動都頗為引人注意。</br> 在燕驚雙容貌暴露之前,眾人對她的印象就是沉悶,平凡，沒個女子模樣,容貌不行,文墨不通。</br> 燕驚雙容貌暴露之后，雖驚為天人的容貌引得各方注意，但空有容貌的女子，得到的也是流于表面的膚淺贊美,沒有能得到世人真正深層次贊美的實力。</br> 尤其是以才學為重的歸墟學宮的文科學子們。</br> 在這次月考之前，學宮學子大多對燕驚雙的印象便是如此。</br> 可燕驚雙今次的表現，無一不是在顛覆著學子們對其的印象。</br> 能寫出同顏鶴卿水平不相上下的文章,這叫文墨不通？！</br>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br> 后知后覺的眾學子們終于反應過來。</br> 燕驚雙藏拙多年。</br> 雖不明原因，但學宮學子們驚詫的目光在掃向燕驚雙之時,也不由時不時地掃向明初雪和寧墨。</br> 除卻早先三人八卦之事，便是先前學宮傳聞燕驚雙抄明初雪考卷一事。</br> 眼下……</br> 頭名會抄一個第四的考卷？</br> 寫出這樣筆酣墨飽的文章的燕驚雙會抄一個第四的明初雪？</br> 再次滑天下之大稽！</br> 謠言不攻而破,回憶細節的人則開始增多,大部分學子不由想起當初明初雪提及這件事的反應,雖未承認,卻有些故意引導眾人往這方面想的意思。</br> 一時,眾人掃向明初雪的目光摻雜進了許多懷疑和不屑。</br> 明初雪同旁人一般，儼然并沒有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燕驚雙。</br> 幾個月前，便是燕驚雙家世顯赫，明初雪實則在她跟前，隱隱還是有一些優越感。</br> 畢竟，她的容貌和才情都在燕驚雙之上，且寧墨還愛慕于她。</br> 甚至于，明初雪偶爾還會同情于燕驚雙。</br> 而現在。</br> 即使隔著遙遙的人群，也能一眼被驚艷的燕驚雙。</br> 明初雪突然長睫一顫，美人圖甄選上，所有人眼里只看得見燕驚雙。</br> 她告訴自己，自己還有才學能贏過燕驚雙。</br> 在名聲墜入谷底的這些時日，她也是以才學為翻身倚仗，即使最后被莫思壓住，只拿到第四名。</br> 但她原本以為至少在他們這一屆，她是女子文科魁首。</br> 可明初雪，沒有料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燕驚雙。</br> 一個她根本沒放在眼里的燕驚雙。</br> 拿下了她原本夢寐以求的女子文科魁首。</br> 不……是遠遠超出她預期的那個能同顏鶴卿并肩而立的榮譽。</br> 燕驚雙奪下了。</br> 輕而易舉地…奪下了。</br> 周遭越發增多的懷疑和不屑的眼神，她能感覺到。</br> 明初雪身形忽然晃了晃，瞬間面如死灰。</br> 她心尖那股強烈失控的感覺再次襲來。</br> 冥冥中好似有個聲音在說——</br> 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br> 而寧墨同樣能感覺到周遭嘲諷他的眼神。</br> 今日的燕驚雙，已然讓所有人大吃一驚。</br> 燕驚雙越是耀眼驚艷，落在寧墨身上嘲諷的目光便越多。</br> 想來今日過后，笑話寧墨撿芝麻丟西瓜的人會越來越多。</br> 寧墨本應該無所謂才是，喜歡同優秀并沒有關系，他喜歡明初雪，燕驚雙再優秀，又同他有什么關系。</br> 可寧墨眼下心尖卻涌著一股難言的懊悔。</br> 他遙遙望著燕驚雙，目光仿佛有了膠著，很難移開。</br> 但也只一瞬，燕驚雙的容顏，便被一個黑金發冠所替代。</br> 寧墨一怔，微有偏頭，那個黑金發冠也跟著偏頭，牢牢隔絕著寧墨的視線。</br> 山長當前，寧墨也不敢多動，只能皺著眉看向阻隔他視線的顏鶴卿，神色閃過些微不快。</br> 燕驚雙抬眸看著顏鶴卿在她身前左右微動了一下，她關心道。</br> “你怎么了嗎？”</br> 顏鶴卿輕輕搖頭，眉目疏朗：“不過是有一個小蟲子在背后略微煩人。”</br> 燕驚雙沒做他想：“春夏交際，又是在山里，蚊蟲確實會有些煩人，你早些年身處北方，沒怎么經歷過南方蚊蟲，晚些時候，我給你拿點清涼膏，你涂在手腕上，便能好上很多。”</br> 顏鶴卿唇角微勾，點了點頭。</br> 顏鶴卿和燕驚雙的對話，只有離得近一些的學子能聽到。</br> 遠遠圍觀的學子們只能看到二人似乎相談甚歡。</br> 先前燕驚雙才學未被發現之時，眾人只覺燕驚雙同顏鶴卿說話有些上桿子親近。</br> 眼下，燕驚雙才學驚艷眾人之后，又是當世難得能同顏鶴卿有山鳴谷應之人。</br> 眾人看二人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樣了。</br> 只覺兩人相處之間，頗有幾分伯牙子期之感。</br> 人群中也不知誰先說了一句。</br> “他們…好般配啊！”</br> “是…是，我也突然有這樣的感覺，以前看著顏世子，總想著世間怎么會有這般完美的兒郎，也曾想過京師哪家貴女能同顏世子相配，可不論提及誰，總覺得還是差了點什么。”</br> “直至我方才聽到燕大小姐的文章，恍惚間好似突然明白，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同顏世子相稱。”</br> “對對，我亦如此想，而且顏世子和燕大小姐皆是容色傾城，便是看二人的容顏，于我等而言，都是賞心悅目，旁的人站在顏世子身旁，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遜色的。”</br> ……</br> 說著二人的“般配”的聲音，只是一小撮兒，可說著說著卻真的越發覺得顏鶴卿同燕驚雙著實般配。</br> 一時，他們竟也想不起來，若是顏鶴卿和燕驚雙配與旁人是個什么畫面。</br> 歸墟學宮每次月考的頭名，都會被授予一枚鈴蘭木戒，今次出現兩個頭名，便是兩枚木戒。</br> 山長招呼著顏鶴卿和燕驚雙上去領。</br> 等到燕驚雙真正走到山長身前之時，余光能瞄到底下泱泱人群。</br> 燕驚雙雖也見過軍營里的士兵，但還是有些緊張，行為舉止略僵硬了些。</br> 等轉頭之時，正巧看見顏鶴卿眼里劃過一絲促狹。</br> 燕驚雙抿唇，小聲道。</br> “你笑話我。”</br> 顏鶴卿快速回答：“沒有。”</br> 燕驚雙：“你就有，我都感覺出來了。”</br> 顏鶴卿臉不紅心不跳：“興許你今日得了頭名高興，一時感覺失調。”</br> 燕驚雙“嗤”了一聲，正巧瞧見顏鶴卿從端過來的紅布盤子里，拿起一枚鈴蘭木戒。</br> 內圈筆走龍蛇，刻著一個“燕”字。</br> 這回，輪到燕驚雙眼里閃過一絲促狹：“嗤，某人戒指還拿錯了呢。”</br> 鈴蘭木戒雖然外表都一模一樣，但內圈卻會刻著每次頭名得主的姓，以此彰顯特殊。</br> 顏鶴卿也注意到自己因為同燕驚雙說話，竟拿錯了兩人的戒指一事。</br> 山長也有所注意，他暗道糟糕。</br> 榮譽贈與頗有講究，一般鈴蘭木戒拿起便不能再放回去，不然會有“榮譽跌落”的不好預兆。</br> 眼下顏鶴卿拿錯了戒指，再放回去便多有不好，可若是直接給了燕驚雙，鈴蘭木戒沾了顏鶴卿的運，所攜帶的福運會更多給到顏鶴卿身上。</br> 顏鶴卿自己似乎也知道這個迷信的說法，他手舉著鈴蘭木戒，并沒有動。</br> 燕驚雙卻不怎么信這個：“你不用放回去，直接給我便好。”</br> 山長最為迷信，他聽著燕驚雙的話，有些遺憾地點點頭，似乎也只能這般。</br> 顏鶴卿卻在這時忽然轉過了身，示意燕驚雙拿起他的那枚鈴蘭木戒。</br> 燕驚雙一愣：“這…不太好吧。”</br> 顏鶴卿:“我既沾了你戒指的運道，你沾了我的，我二人亦算扯平，誰也不欠誰。”</br> 燕驚雙還在遲疑，顏鶴卿逼了她一把。</br> “你若不拿，我可幫你了？”</br> 話音落，就想握住燕驚雙的手去拿自己的那枚戒指。</br> 燕驚雙面皮薄，哪能如此當眾親近，趕忙自己快速拿過內圈刻有“顏”的鈴蘭木戒。</br> “我拿，我拿便是。”</br> 迷信的山長摸了摸胡須，在一旁想著這倒確實是個方法。</br> 燕驚雙把顏鶴卿的鈴蘭木戒往他跟前一遞。</br> “喏，給你。”</br> 顏鶴卿卻頓了頓，并沒有攤開掌心接過，而是道。</br> “驚雙，伸手。”</br> 燕驚雙微有疑惑，但還是聽著顏鶴卿的話伸出了左手。</br> 顏鶴卿手指微微將燕驚雙的鈴蘭木戒來回轉了轉。</br> 下一刻，顏鶴卿眼瞼微抬，看向燕驚雙。</br> “驚雙，你還記得我二人初見之時，我是如何同你介紹我自己的。”</br> “記得，鶴歸華表的鶴，白衣卿相的卿，怎么了？”</br> 顏鶴卿捏著鈴蘭木戒朝著燕驚雙上前了一步，他頭微垂：“驚雙，你是不是也差我一個自我介紹。”</br> 燕驚雙微愣，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是謝琳瑯起的，因為對謝琳瑯的恨，她從不知自己的名字是何寓意。</br> 燕驚雙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暫時還不知道該怎么介紹。”</br> 顏鶴卿繼續：“可是我為你想到了，你想不想聽？”</br> 燕驚雙：“說來聽聽。”</br> 顏鶴卿漂亮的眉目微微落在燕驚雙好奇的面容上。</br> 不過瞬息，他忽然輕輕握住了燕驚雙的手腕，他能看到燕驚雙的神色閃過些微錯愕。</br> 顏鶴卿將手里微涼的手指，輕輕推進了燕驚雙的左手中指，神色堅定且溫柔。</br> “燕驚雙，驚才絕艷的驚，舉世無雙的雙。”</br> ……</br>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不止燕驚雙愣怔，在場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頓停。</br> 目光比方才更為震驚的在顏鶴卿和燕驚雙身上來回掃過。</br> 眾人似乎覺得二人之間的氛圍有些不對勁。</br> 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br> 直至眾人看著顏鶴卿催促著燕驚雙也學著他先前那般模樣給他戴鈴蘭木戒。</br> 眾人更覺不對勁。</br> 可兩人不就是交換戴個鈴蘭木戒嘛，似乎…也是正常舉動呢。</br> 而這一舉動，在學宮學子眼里覺得正常，彈幕卻是嗷嗷嗷叫一片，顯然被甜昏過去了。</br> 【天啊天啊，古代沒有交換戒指這種說法！！！！可是現代有啊！！！！小鶴是不是無師自通，還是歪打正著，臥槽臥槽，他還戴的中指，這就代表著兩人正在交往或者是訂婚中的意思啊！！！！】</br> 【而且還是當著這么多人，正大光明地撩啊！！！！】</br> 【我宣布，我就當我磕的CP訂婚了！！！！官宣訂婚了！！！普天同慶皆大歡喜！！！哦也！！！】</br> 【可惜雙雙不是現代人，她不知道這個寓意！！！！】</br> 顫巍巍給顏鶴卿戴上鈴蘭木戒的燕驚雙：……已經知道了。</br> 即使奮力用內力壓住臉頰泛紅，燕驚雙耳后還是有些微紅，她余光瞄向神色正常的顏鶴卿。</br> 心尖跳動的同時，又有些羞惱。</br> 可惡的顏鶴卿，攪得她胡思亂想的顏鶴卿，自己全然不知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br> 不過……</br> 燕驚雙垂眸看向兩人左手中指都戴著的鈴蘭木戒，眼神還是不由自主閃過些許開心。</br> 只是這時。</br> 于廣場對面的高樓上，一手背布滿老人斑的手忽然壓住了身前的欄桿，目光看向不遠處并肩而立的顏鶴卿和燕驚雙。</br>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多有停留，左望望，右看看，并沒有偏頗任何一個。</br> 他放在欄桿上的手輕輕點了點，也不知點了多少下。</br> 他倏而停頓片刻。</br> 目光落在燕驚雙身上，微微皺了下眉：“咦？”</br> 此時的顏鶴卿亦是皺了下眉，他余光瞄著先前本是露出些許開心眼下卻微有僵楞的燕驚雙。</br> “驚雙，你怎么了？”</br> 但顏鶴卿的聲音，燕驚雙卻仿佛根本沒聽見一般。</br> 她目光直直看向一處，一動不動，微微瞪大的瞳孔里隱隱壓著什么情緒。</br> 整個身子于瞬間繃緊。</br> 離她最近的顏鶴卿，自然能注意到燕驚雙的異常，他順著燕驚雙的目光看過去。</br> 只看見廣場上眾位學宮學子身后，有一道身著黑衣勁裝的身影雙手環著一柄長劍，站得筆直。</br> 顏鶴卿眉心微皺，他明顯認識此人。</br> 但他目光很快劃過一絲疑惑，這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br> 與此同時，彈幕人兒跟顏鶴卿有同樣的疑惑。</br> 【原書里最帶感的反派，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