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珍饈堂走的路上。</br> 顏鶴卿一直注意著燕驚雙的神色,燕驚雙此時已然緩過來了大半，她拍了拍顏鶴卿的肩，扯起笑。</br> “別這么看我,我可是練家子的，沒有那么柔弱,不用擔心。”</br> “方才…可能真是殷沉長了一張倒胃口的臉吧。”燕驚雙用著彈幕說的話,想讓顏鶴卿稍稍安心。</br> 雖然這個借口荒誕滑稽，顏鶴卿多半不會信,但顏鶴卿…還真信了，點點頭道。</br> “他是挺討厭的。”</br> 燕驚雙知道顏鶴卿是順著她的話說，對于她不想說的事，顏鶴卿不會逼她。</br> 不過，燕驚雙卻也從顏鶴卿身上感受到了他對殷沉的敵意。</br> 有些奇怪，這股敵意不比她對殷沉的少。</br> 可她是因為昨晚的夢境,才對殷沉的敵意越發加深,甚至方才的干嘔，也是看到殷沉便想起昨夜夢里他把白色蠕動的啃噬蟲丟到她傷口的模樣。</br> 燕驚雙一時沒忍住,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剎那間涌了上來,也就后續的發展。</br> 但燕驚雙干嘔之后,倒是把夢境帶來的沖擊緩和了不少,所以,之后再面對殷沉的時候，那股在夢里被壓制的恐懼感也淡了,她才得以恢復正常。</br> 想到殷沉,燕驚雙不由想到遠在京師的殷準,一時她眉心輕皺。</br> 殷沉今日的試探,便是透露著殷準已經瞄上她了。</br> 該是美人圖甄選一事。</br> 燕驚雙早先以為即便她再怎么出彩,她也只是一個女子，對殷準構不成什么威脅，殷準該是不會在意她的。</br> 可經過昨夜的夢境，燕驚雙只覺自己低估了殷準變態的程度。</br> 他竟因為她這張像謝琳瑯的臉沾上幾分威武侯的影子，就想毀了它。</br> 興許這次殷沉來，也是找機會毀掉這張臉的。</br> 燕驚雙心情有些沉重，她到現在還沒找到公良庸。</br> 本以為這次月考拿下頭名，應該能引得公良庸現身，但還是沒有公良庸的任何蹤影。</br> 這種停滯不前的狀態，讓燕驚雙頗有幾分焦慮。</br> “驚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顏鶴卿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br> 燕驚雙眨眨眼，想起第一次夢境穿越里，顏鶴卿因燕驚雙，踏入仕途，成了權臣，為眾人所詬病，她眼神有些閃爍道：“沒有，只是在想你是因為剛剛的事，才對殷沉有敵意的嗎？”</br> 畢竟早先二人在京師并無什么恩怨交集。</br> 顏鶴卿卻快速搖頭：“不只是因為剛才的事。”</br> 燕驚雙疑惑：“你二人有交惡？”</br> 顏鶴卿眉心輕蹙了蹙，卻沒有立刻回答燕驚雙的問題，他清潤的眉眼似閃過一絲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茫然。</br> 而就在這時，裴燁從珍饈堂走了出來，同兩人揮揮手道。</br> “來了，怎么不進來？”</br> “你二人杵這聊什么呢？”</br> “燕大小姐，你臉怎么這么白？”</br> 被裴燁這么一打岔，兩人先前的話題也斷了，聽見裴燁問自己，燕驚雙敷衍了兩句。</br> 然后轉頭同顏鶴卿道。</br> “好了，不說那些掃興的了，今日是我二人的慶功宴，且好好享受。”</br> 裴燁揚了揚眉：“你二人當然要好好享受，聞嬌嬌這次可是下了大工夫，就差沒給你們搞出個滿漢全席來了。”</br> “對了，你大哥和三弟也來了。”</br> 燕驚雙跟在裴燁身后，腳步微頓：“九命也來了？”</br> 未等裴燁點頭，燕驚雙加快了腳步。</br> 還是先前的后院，偌大的老槐樹下，布上了木質的長桌，桌上布滿了美味的菜肴，真如裴燁所言，聞嬌嬌搞得陣仗頗大。</br> 但燕驚雙還沒來得及看菜肴，先是被燕守壹堵在了后院門口。</br> 看著燕守壹討好示意的眼神，燕驚雙跟著他，兩人往后院的角落走去。</br> “說吧。”燕驚雙冷著一張臉聽燕守壹解釋。</br> 燕九命身體不好，能別出門就不出門，上回是燕驚雙見燕九命太過可憐破例為之，燕守壹也是知道燕九命身體情況的，怎么又隨意帶他出門了。</br> 還是爬山這般劇烈運動。</br> 且殷沉現在還在歸墟學宮，燕驚雙總擔心幾人碰上，原定的劇情又不知道會引發什么“蝴蝶效應”，加速著殷準這個變態發瘋。</br> 燕守壹看了眼燕驚雙，折扇在手里輕點了兩下：“驚雙，你不覺得你近些時候，有些變了嗎？”</br> 燕驚雙疑惑：“什么？”</br> 燕守壹：“以前你雖也緊張九命的身體，但也不至于像關個犯人一樣關著他，九命是體弱，可也不是風吹就倒，偶爾一兩次出來放風一下，又有我看著，你不必如此緊張。”</br> 燕守壹雖不像燕驚雙一樣知曉未來，但他能感受到他這個妹妹最近對他和燕九命的態度轉變。</br> 說是跟看眼珠子差不多。</br> 他還好，也就是去北境那一次，燕驚雙找他促膝長談，叮囑了他好些事，仿佛燕驚雙不是他的妹妹，更像他的姐姐。</br> 而燕九命則是完全不得自由。</br> 燕守壹繼續：“我知你一貫沉穩，雖我是大哥，但某些時候，還是能感覺到在被你照顧著，我不知你最近是發生了什么，可不管怎么說，我同九命都是燕府兒郎，都有照顧自身的能力，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br> 燕守壹輕輕拍了拍燕驚雙的肩：“驚雙，你是燕家人，我和九命也是燕家人，凡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扛著，我和九命也能為你分擔的。”</br> 燕驚雙微愣，忽而抬頭，卻見燕守壹眸光里閃過些微了然，燕驚雙知道燕守壹可能是猜出了自己來歸墟學宮的目的，雖然他不知道有公良庸的存在，但他該是猜到了歸墟學宮有能改變燕府命運的東西。</br> 他這個大哥，雖于眾人面前總是嘻嘻哈哈，但到底是北境第一謀士，燕驚雙瞞不過他。</br> 且燕守壹的話，也讓燕驚雙起了幾分反思，她看向不遠處有些坐立不安看著她的燕九命。</br> 因為彈幕劇透了大哥和九命的結局，燕驚雙的心一直是懸著的，尤其是燕九命。</br> 他在原書里是為她而死的。</br> 若不是要來歸墟學宮，燕驚雙說不準真會十二時辰守著燕九命。</br> 可方才燕守壹的話，也讓燕驚雙忽然意識到，她對燕九命有些過度保護了，反而讓燕九命很不快樂。</br> 燕驚雙抿唇，眼里劃過一絲歉疚。</br> 燕守壹繼續拍了拍燕驚雙的肩：“好了好了，怎么還自責上了，一會你別冷著臉對九命不就好了。”</br> “況且……”燕守壹忽然沖燕驚雙神秘一笑。</br> “九命說不準還想謝謝你。”</br> 燕驚雙嘆了口氣：“大哥，你別打趣我了，改日我抽空多帶九命出去轉轉吧，也好彌補彌補他。”</br> 燕守壹：“非也非也，這可不是打趣，而且九命說不準也不想讓你帶他出去轉悠。”</br> 燕驚雙疑惑地看了燕守壹一眼，卻見燕守壹下巴微揚，輕笑道。</br> “喏，你自己看吧。”</br> 燕驚雙順著燕守壹的目光看過去，正巧看到聞嬌嬌在給有些不安的燕九命遞桃花香餅。</br> 燕九命轉頭看聞嬌嬌，眸光倏而亮起，一掃方才的不安，嘴角揚起了干凈好看的笑。</br> 燕驚雙眨眨眼，好似明白了些什么。</br> 正巧這時，聞嬌嬌沖著兩人喊道。</br> “燕大公子，驚雙，菜涼了可不好吃，你們快點過來。”</br> 燕守壹回應了一句，同燕驚雙往桌前走。</br> 今日，燕驚雙和顏鶴卿是主人公，自然是坐在主座的位置。</br> 燕驚雙右手邊便是忐忑不安的燕九命。</br> 不過，燕驚雙剛一坐下，便同燕九命說。</br> “今日你好好玩便是。”</br> 燕九命這次松了一口氣，同旁邊的聞嬌嬌交談更歡。</br> 眾人先是舉杯齊齊為燕驚雙和顏鶴卿慶祝著，但燕驚雙還是有幾分古怪地看向與她和顏鶴卿都不太相熟的易亭。</br> 這人怎么也在？</br> 不過，燕驚雙看著易亭，易亭卻是只盯著莫思，一個眼神都沒分給燕驚雙。</br> 這讓燕驚雙忽然想起早先易亭的異常。</br> 易亭的異常似乎彈幕人兒也注意到了。</br> 【奇怪，易亭自己變的奇奇怪怪不說，他怎么總盯著莫思看，作者雪墨是在修他兩人的支線嗎？】</br> 【修他倆的好啊，那我可以大膽地磕起來嗎？原書那個劇情真的看的我一肚子火的同時又帶著點遺憾呢。】</br> 【姐妹們我沒看過原版，我才開始看，易亭和莫思有故事嗎？】</br> 【他倆啊也是一段孽緣啊，易亭在原書里不是個風流紈绔嘛，一開始喜歡明初雪，也是因為明初雪那張臉，但后面他在幾個男配里下場最慘，基本上就是男版雙雙的下場，然后呢，他們家家破人亡的時候，是莫思給易亭安置了小院子，他容貌盡毀，手腳斬斷，嗓子毒啞的時候，是莫思用馬車載著麻木絕望的易亭四處求醫，是莫思一遍一遍給易亭上藥，看著易亭那張布滿傷痕的臉，毅然決然要嫁給他，當時易亭嗓子廢了，沾著茶水冷漠拒絕了莫思，讓莫思不要可憐他，莫思…誒，你看莫思由來嘻嘻哈哈，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可在那個時候，莫思背過了身，擦掉了眼淚，轉過頭卻笑著跟易亭說，她不是可憐他，而是暗戀了他很多年。】</br> 【但易亭還是沒有答應，后來易亭被發配去了邊疆，莫思也一路守護，可到最后，他們都沒有在一起，按照原劇情的話，這兩人太苦了，主要是莫思太苦了。】</br> 燕驚雙看著眼前的彈幕微愣，眸光不由停在眼下快樂專注吃喝的莫思和她身旁的易亭。</br> 因為有彈幕，燕驚雙自己已然改變了她周遭的好多劇情，彈幕人兒也以為是雪墨在修文。</br> 易亭現在的轉變，燕驚雙直覺不是雪墨在修文。</br> 但易亭也不像有彈幕的模樣。</br> 難得，燕驚雙被勾起了好奇心。</br> 于是，等到中場休息的時候，易亭同莫思出去透氣，燕驚雙拉著顏鶴卿也跟著出了去。</br> 只是臨走前，顏鶴卿忽然說了一聲“等等”。</br> 顏鶴卿把燕驚雙帶到了聞嬌嬌的小廚房。</br> 燕驚雙好奇著易亭的事，言語便有些急：“來這里做什么？”</br> “沒什么事的話，我們快些跟上莫思和易亭吧，夜路漆黑，多個人也能壯膽。”</br> 顏鶴卿站在灶臺前，手里的動作微有停頓：“你很著急跟他們玩？還是不太想跟我單獨相處？”</br> 燕驚雙趕忙搖頭：“當然不是。”</br> 顏鶴卿神色稍霽，微微擼了擼袖子，拿著一旁沾了些許油污的布子揭開封的嚴實的蒸籠。</br> 剛打開的蒸籠還微微籠著一層白氣，看著不太真切。</br> 等到蒸籠散開之時，一盤做工不算太精致的金色糕點呈現在燕驚雙跟前。</br> 燕驚雙看著一個個說不上好看甚至還有些丑的“金元寶”糕點，其上每個都寫著字，連起來是“恭賀雙雙拿下月考頭名”</br> 字寫得極為好看，唯一敗筆就是寫在了丑金元寶糕點上。</br> 燕驚雙看著白瓷盤里的金元寶糕點，再看了眼眼神略有幾分期待的顏鶴卿。</br> 她遲疑了一會，問道。</br> “……你做的？”</br> 顏鶴卿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耳廓染上些許微紅。</br> “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是有些丑，我下次再改進。”</br> 燕驚雙卻三兩步走到另一邊的灶臺，用筷子快速拿起，就往嘴里放。</br> 顏鶴卿一怔，繼而快速道：“燙。”</br> 果不其然，燕驚雙剛放一個進去，立馬張開了嘴，不住地呼著氣。</br> 顏鶴卿則去給燕驚雙倒涼水，趕忙遞給她：“先把糕點吐出來，然后喝點涼水。”</br> 燕驚雙搖頭，死活不干，嘴里嗚嗚咽咽說著什么。</br> 顏鶴卿仔細聽著，倏而，他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面容上掛著幾分無奈。</br> “你啊，笨。”</br> 燕驚雙終于把那個滾燙的糕點吃下去了，她接過顏鶴卿手里的涼水杯，快速喝著。</br> 等到舌尖的燙意得到了緩和，她才能開口說話。</br> “我怎么了？”</br> “怎么就笨了？”</br> “你悉心為我特意做的糕點，我自然是要好好嘗嘗的，怎么能吐掉呢。”</br> “而且，我是笨的話，你又是什么？”</br> “堂堂一個顏府世子，你這本是拿來揮灑筆墨的手，現在為了我，沾著這陽春水，還有這……”</br> 燕驚雙指著顏鶴卿金貴衣料上不小心沾染的灶臺灰。</br> 燕驚雙捧著涼水杯，揚起嘴角：“你這又是什么？”</br> 顏鶴卿被說的啞然，耳廓的紅意越來越深。</br> 須臾，他低了低聲：“那我也笨。”</br> 燕驚雙余光瞄了眼聊得正歡的眾人，無人注意到小廚房的動靜。</br> 燕驚雙放下手里的涼水杯，將手指探入顏鶴卿的衣袖里，撫上他微涼的手，輕輕握住。</br> “今日，我們都是笨蛋，誰也別嫌棄誰。”</br> 顏鶴卿微微回握，薄涼的聲音此時卻透著些許溫柔：“當然。”</br> 而彈幕——</br> 【哈哈哈哈哈笨蛋情侶！！！磕瘋了我！！！誰能想到雙雙和小鶴兩個人對外拿的都是女強男強雙A劇本，談起戀愛來卻是小學雞笨蛋情侶，這反差萌，甜炸了！！！】</br> ……</br> ***</br> 燕驚雙在小廚房里吃著顏鶴卿為她特意準備的金元寶糕點起勁，最后若不是顏鶴卿提醒，燕驚雙差點忘了要八卦易亭和莫思的事。</br> 燕驚雙有些不想去，她還想在小廚房多呆一會，哪知顏鶴卿卻義正言辭道，她先前答應了莫思，突然爽約也不太好。</br> 結果到了最后，燕驚雙倒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去尋起了莫思和易亭。</br> 不過，等到燕驚雙尋到易亭之時，卻不見莫思的蹤影，顏鶴卿抬步想進去，燕驚雙卻忽然拉住了他，她附耳詢問了顏鶴卿一句。</br> “恐高嗎？”</br> 顏鶴卿神色閃過些微不解，但還是乖乖搖了搖頭。</br> 下一刻，燕驚雙環著顏鶴卿的腰，便把人帶上了屋頂。</br> 等到燕驚雙把顏鶴卿放下之時，卻見他整個人有些繃緊。</br> 燕驚雙：“還是害怕？”</br> 顏鶴卿神色微緩，搖了搖頭：“不怕。”</br> “只是，你離我有些近。”</br> 聞言，燕驚雙忽然想起，方才二人飛上來之時，她整個身子抵在了顏鶴卿身上，額角碰著了他的下巴。</br> 燕驚雙耳廓也跟著紅了起來，她“咳咳”兩聲，轉移話題道。</br> “我們還是先看看易亭的事吧。”</br> 燕驚雙話音落，從屋頂卸下兩塊瓦片，探頭看過去，底下的易亭正跪在一個蒲團上。</br> 嘴里默念著什么，燕驚雙暗道果然。</br> 莫思中間出去，便想著順道去供奉文殊菩薩的院里拜拜，說不準下次月考能考過燕驚雙。</br> 莫思心思實誠，這些話大大方方地當著燕驚雙的面說。</br> 燕驚雙也聽得坦然，良性競爭，方能使人進步。</br> 先前見莫思不在，只易亭一人跪在菩薩跟前，燕驚雙便想著興許能從易亭嘴里聽到些什么。</br> 雖偷聽為人不齒，但看到彈幕莫思的結局，燕驚雙不想看到莫思還是走上老路，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br> 她得弄清楚，易亭究竟是怎么回事。</br> 只是，有些不好同顏鶴卿解釋。</br> 而且，她還拉著顏鶴卿這個君子做了“小人”之事，燕驚雙心尖還有幾分愧疚。</br> 但顏鶴卿似乎知道燕驚雙如何想，也沒詢問，而是直言道。</br> “你是不是怕易亭做什么傷害莫思的事？”</br> 燕驚雙點頭：“就是讓你跟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偷聽不太好。”</br> 顏鶴卿卻是坦然：“無妨，我二人這是保護朋友的見機行事。”</br> 燕驚雙還沒回話，彈幕先是笑倒一片。</br> 【哈哈哈哈還沒想到還能看到小鶴義正言辭雙標的一天，要知道在京師里小鶴有一次看到他爹去偷聽他娘和他娘一個男性朋友說話，小鶴轉眼就去找他娘告狀，害他爹跪了一晚上搓衣板。】</br> 【對待親爹：大義滅親。對待雙雙：你說的都對，哈哈哈哈哈太可愛了我們鶴寶。】</br> ……</br> 燕驚雙更覺臉上臊的慌，她快速垂下頭，迫使自己注意力轉到易亭的事情上去。</br> 燕驚雙耳力驚人，即使易亭只是小聲默念，她還是能夠聽到。</br> 只是這一聽，燕驚雙眉眼緩緩浮現幾分驚詫。</br> ……</br> 易亭雙手合十，即使身前是管考試運的文殊菩薩，易亭也叩拜的認真。</br> 他以前從不信神佛，但自從出了那件事后，他現在對神佛頗有幾分敬畏之心。</br> 易亭一家都是出了名的好顏色，繼而他自小便愛美成性，眼光也是越來越刁鉆，不愛長相平凡之人。</br> 早些時候，他于街頭同另一名紈绔爭搶美人，不小心被對方開了瓢。</br> 等再一醒來，他身體里便換了芯子。</br> 他還是易亭，只是是從幾年后重生歸來的易亭。</br> 幾年后，那個因明初雪家破人亡，容貌盡毀，手腳斬斷，嗓子毒啞，發配邊疆的易亭。</br> 而不是早先貪好美.色的紈绔易小侯爺。</br> 歸來的易亭起初看到完好無損的自己，差點喜極而泣，再次看到還好好活著的父母，易亭難得當著眾人掉了眼淚，即使父親罵他“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未能止住。</br> 剛開始那段時日，他一改往日作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在家中孝順父母，以彌補當年自己的過錯累及父母到晚年都不安生，最后二老郁郁而終。</br> 后來到了歸墟學宮，他知自己一切劫難都是由明初雪而起，明明有能進天字班的實力，偏偏跑到了黃字班，就是為了遠離明初雪。</br> 明初雪就像一朵美麗的罌粟，沾之毀滅，易亭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這一世他只想安安穩穩，平靜且平淡地活著。</br> 直至，再次見到……莫思。</br> 這個前世，在他臨死之前，還在為他奔波尋求名醫，明明是一身傲骨的江南第一才女，卻因為他一次一次給那些大夫跪下，只為了讓那些大夫能夠再仔細為他診治一番。</br> 前世他因緣巧合救了莫思一命，自此后，莫思好似就總出現在他的身邊。</br> 但起初，易亭并不知莫思心意，莫思為人爽朗，待他落落大方，他二人是朋友，更似知己。</br> 易亭在明初雪那里受了挫，還會找莫思開解自己。</br> 直至，他家破人亡之時，他所愛的明初雪一次都沒出現過，反倒是莫思一直陪在他身邊，為他安置院子，忙前忙后的鼓勵著他。</br> 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易亭從來沒受過這樣的重擊，他一蹶不振，夜夜買醉，拿著莫思給他的錢，去青.樓放縱自我。</br> 后來還是因為把錢花光了，莫思堂堂一個江南第一才女，為他這樣的人，涉足青樓，替他付了錢。</br> 易亭好似成了莫思生命中的一個污點。</br> 清醒過來的易亭，意識到了這一點。</br> 他開始慢慢疏遠莫思，冷淡莫思，可他好沒用，再次被整到容貌盡毀，手腳斬斷，嗓子毒啞。</br> 易亭絕望了，這樣的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br> 可這個時候，莫思又出現了。</br> 她牽著易亭早已污糟的衣袖，認真地一字一句道。</br> “易亭，你可愿意娶我？”</br> 易亭一怔，他那雙布滿絕望的眼，緩緩有了反應，抬頭看向莫思。</br> 莫思的眼神透著真摯，她是認真的。</br> 那個時候，易亭終于后知后覺明白了莫思的心意。</br> 可……</br> 他看著莫思眸里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br> 易亭心尖泛起一股無言的痛苦。</br> 如今的他，對誰都是累贅。</br> 他當自己沒看明白，只道莫思是在可憐他。</br> 未曾想，他竟把莫思弄哭了。</br> 看著一貫大大咧咧的莫思，背對著他擦掉眼淚的時候，易亭抬了抬手，但他看到自己手腕上還沒長好的傷口，又沉默地放了回去。</br> 只是沒想到，莫思并沒有離去，而是轉過來，將她潛藏的少女心思，徹底暴露在他跟前。</br> 易亭驚詫，卻用更快的速度趕走了莫思，好似在掩藏著什么慌亂的心思。</br> 但易亭沒想到莫思這般堅持，即使他最后被發配到了邊疆，她也一路追隨陪伴，在邊疆那般苦寒之地，照顧著他。</br> 易亭擋得住一次兩次……</br> 但他知道自己最終會敗給莫思，可等他終于克服了自己身體的自卑，決心洗心革面，從頭再來，好好對待莫思之時。</br> 老天爺像是在玩弄他。</br> 一場大病，將他擊垮。</br> 他最后也未有對莫思言說心思，也許不說，莫思才能有真正的新生活。</br> 只是沒想到，他竟還有重生的一日。</br> 易亭看見莫思的時候，身形差點都沒能穩住。</br> 他亦不知該如何做。</br> 只想著，他未來的人生里多了一個目標——</br> 守著莫思。</br> 易亭低聲絮叨著往事，最后他抬頭看向眼前的文殊菩薩，輕聲道。</br> “雖然您只管考運，但想來菩薩都是心善的，莫思這樣好的一個姑娘，希望您能多保佑保佑她。”</br> “凡我之幸運，請悉數都給她。”</br> “凡她之不幸，請悉數轉給我。”</br> “我愿一力承擔。”</br> 接著，空蕩蕩的屋子里，靜靜響起了三個磕頭聲。</br> 易亭走出來的時候，莫思正好如廁歸來。</br> 她嘴里念叨：“奇怪，驚雙她們說要過來的，怎么到現在沒過來。”</br> 易亭對除了莫思以外的旁人不甚關心，但見燕驚雙等人不來打擾他和莫思，倒也高興。</br> 莫思：“你這人倒也怪，還樂。”</br> “進去許了什么愿啊？”</br> 易亭笑了笑：“秘密。”</br> 莫思揚了一下手，“嗤”了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拜文殊菩薩不都是考試嘛，你也想下次月考進步一些唄。”</br> 易亭只是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br> 莫思卻當他默認，撩起裙擺，邁進院里，朗聲道。</br> “我也去許個愿。”</br> “許愿下次月考，考過燕驚雙。”</br> 易亭看著莫思現在自信灑脫的模樣，好一會，他目光有些酸澀。</br> 他背對著莫思，輕輕地擦了擦眼角。</br> ……</br> 屋頂上的兩人，緩緩把瓦片蓋住。</br> ***</br> 燕驚雙眼下再次同顏鶴卿來到了顏家在歸墟學宮的山間樓閣。</br> 兩人握著溫熱的茶杯，神色各異，但都是微有沉默。</br> 過了會，顏鶴卿先出了聲。</br> “方才怎么不下去同莫思碰面？”</br> 燕驚雙撫著茶杯，想了想：“算是偷聽的代價吧。”</br> 就不打擾易亭想要的“二人相處”了。</br> 顏鶴卿：“沒想到易亭身上，還能發生這般奇異之事。”</br> 燕驚雙附和著點點頭，重生，燕驚雙是第一次聽，她自是震驚萬分，還是“見多識廣”的彈幕人兒間接科普，她才勉強接受，但了解完前因后果后，她倒是不擔心易亭會對莫思做什么，現在的易亭恐怕只想把莫思給供起來。</br> 而且易亭也選擇了遠離明初雪，想來原劇情該是不會波及道他們。</br> 這么一想，燕驚雙稍稍安心，垂眸抿了抿茶，卻沒注意顏鶴卿方才提起易亭重生一事之時，眸光有一閃而過的思索之色。</br> 安心的燕驚雙放下茶杯：“這件事我二人就當不知道，就過好我們二人的日子就好了。”</br> 顏鶴卿點點頭，抬手，準備給燕驚雙再續一杯茶。</br> 但顏鶴卿剛有動作，燕驚雙卻突然攔住了他，她皺了皺眉，探向顏鶴卿提起茶壺的手。</br> 翻了過來。</br> 月光下，顏鶴卿原本漂亮的手指，起了些微水泡。</br> 燕驚雙：“做糕點的時候弄上的？”</br> 顏鶴卿輕描淡寫：“不疼，聞嬌嬌還說我有天賦，以后我可以同她再學點，多做給你吃。”</br> 燕驚雙抿了抿唇，看向在原書里根本不可能做這些事的顏鶴卿。</br> 有些納悶。</br> “為何如此？”</br> 她知道顏鶴卿喜歡她，但表達愛意的方式有很多種，她也不是特別貪吃之人，投其所好，也不是這么投的。</br> 顏鶴卿一開始沒說話。</br> 但見燕驚雙好奇，過了會，他還是說了出來。</br> “還記得那次我們一起下山去酒樓嗎？”</br> “玩令主游戲那次？”</br> 顏鶴卿點點頭。</br> “那次，你大哥不是說了嗎？”</br> 燕驚雙聽的迷糊。</br> “那天我大哥可說了好些話，是不是他后面喝醉了，說了什么冒犯到你了？”</br> “若是如此，我替我大哥同你道歉。”</br> 顏鶴卿搖頭：“跟燕大哥沒關系，也沒有什么冒犯，只是……”</br> 顏鶴卿頓了頓，他握著茶杯，身子微轉，眸光看向窗外的搖晃的樹葉。</br> “那一日，燕大哥說，你不喜歡我太過完美，完美地沒有一點煙火氣。”</br> 燕驚雙一愣，沒想到顏鶴卿竟還記得這件事，她張口剛想解釋什么。</br> 顏鶴卿卻是繼續。</br> “我想，我沾染些許煙火氣，你就不會不喜歡我了。”</br> “我本來就是喜歡你的呀！”燕驚雙著急脫口道。</br> 只是這話一出，兩人齊齊怔住，然后兩張臉瞬時通紅。</br> 此時彈幕人兒美滋滋地看著紅著臉的燕驚雙和顏鶴卿。</br> 【笨蛋情侶臉紅紅，太好玩了！！！】</br> 【考古考古，那早先小鶴吃他從來不吃的韭菜盒子，也是因為想要多點煙火氣了？】</br> 【看來是的呢哈哈哈哈，不得不說，雖然是笨蛋情侶，但我還是一臉姨母笑的看著樂。】</br> 紅著臉的燕驚雙也是跟著彈幕一起考古，恍惚間想起了顏鶴卿強逼自己吃韭菜盒子的樣子。</br> 一時，竟也覺得顏鶴卿偶爾有些別扭的可愛。</br> 此時，顏鶴卿似乎對“煙火氣”三個字還有幾分執著。</br> “那你覺得我現在有煙火氣了嗎？”</br> 燕驚雙看著認真詢問的顏鶴卿，嘴角微揚。</br> “你一直都很有煙火氣啊。”</br> “早就不是那個高嶺之花般的謫仙了。”</br> 顏鶴卿有些疑惑：“為何這么說？”</br> 燕驚雙卻在此時，突然沖顏鶴卿勾了勾手：“你過來。”</br> 顏鶴卿依言，身子朝著燕驚雙傾斜了過去。</br> 燕驚雙偏了偏頭，快速在顏鶴卿的臉側親了一下，然后故作若無其事道。</br> “仙人可不允許談情說愛。”</br> 雖是為了安撫顏鶴卿，但這是燕驚雙第一次主動親一個男子，她頗有幾分不好意思。</br> 于是，燕驚雙親完之后，便轉瞬起身，也沒看顏鶴卿。</br> “走吧，我們回珍饈堂去。”</br> 可她腳步剛動，手腕卻被一只薄涼的手握住，燕驚雙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快速扯了過去。</br> 瞬間跌入了一個帶著幾絲沉水香的懷抱。</br> 燕驚雙有些訝異地抬眸，卻撞入了顏鶴卿幽黑的墨瞳里。</br> “顏……”</br> 后面的話語，消失在了炙熱的唇齒之間。</br> ***</br> 翌日。</br> 燕驚雙出現在黃字班時，裴燁趕忙堵住。</br> “燕大小姐，昨日你們怎么出去了就不回來了，聞嬌嬌做了那么一桌子菜，吃都吃不完。”</br> 燕驚雙扯了個借口，虛虛掩住自己的脖頸。</br> 裴燁鼻尖輕動，有些詫異地看向燕驚雙：“燕大小姐，你今日擦了粉？”</br> 燕驚雙身子一僵，有些咬牙切齒道：“你怎么知道？”</br> 裴燁傲然一笑：“我這鼻子可靈了，而且你擦的同我家中姐妹愛用的那幾款味道差不多，一聞就聞出來了。”</br> “不過，你平素不愛胭脂水粉嗎？”</br> “難不成，你是因為……我？”裴燁震驚地指著自己，眼眸微轉，估計在想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感天動地的事，讓燕驚雙對他刮目相看。</br> 燕驚雙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剛想否認，另一道冷聲在兩人身后響起。</br> “絕無此種可能。”</br> 裴燁看向來人，有些不滿：“顏世子你這是在質疑我的魅力？”</br> 顏鶴卿一點面子不給：“你說的對。”</br> 燕驚雙早在兩人交鋒之時，便快速走到了自己的位置。</br> 等到顏鶴卿也回到座位上，他問的第一句也是。</br> “怎么今日擦了粉？”</br> 裴燁問便也罷了，顏鶴卿竟然也問，燕驚雙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偏頭將細長的脖頸展露在顏鶴卿跟前。</br> “你說呢。”</br> 顏鶴卿一愣，思緒回到了昨夜的荒唐。</br> 他將燕驚雙纏抱在身前時，一時有些情不自禁。</br> 在她的脖頸間，多有孟浪。</br> 顏鶴卿清了清嗓子，薄白的耳廓再次泛起微紅。</br> “是我的錯。”</br> 燕驚雙認真點頭。</br> “下次不許了。”</br> 顏鶴卿這一回，卻沒有像往常那般什么事都答應燕驚雙。</br> 而是果斷搖頭，認真思索答道。</br> “下次，無法保證。”</br> 反應過來顏鶴卿話里意思的燕驚雙，輕輕眨了眨眼。</br> 春夏交際的早晨，就連喜鵲的叫聲都格外的清亮。</br> ……</br> ***</br> 這一日，黃字班的眾學子以為大家會向尋常一般上課。</br> 但沒想到趙夫子風風火火進來之時，卻召集著眾學子快速往外走。</br> 眾學子還沒回神，便已然被蒙上了眼，送上了各路馬車。</br> 然后又是一路的車馬勞頓，等到眾學子再次解開蒙上的布子時，眾人只看到自己置身在一座山腳下。</br> 而身旁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三個學宮學子，一共四人，再無旁人。</br> 這樣的情況，新入學的學宮學子們身邊都出現了。</br> 而燕驚雙同樣發現自己在一座山腳下。</br> 她身邊同樣有三位學宮學子。</br> 好消息，這三位學宮學子她都認識，其中一人更是顏鶴卿。</br> 壞消息，另外兩人是明初雪和寧墨。</br>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他們四人竟然被分到了一組。</br> 是的，四人一組。</br> 旨在于——</br> 燕驚雙微微抬眸，看向四人眼前樹起的一塊木牌。</br> 上面筆走龍蛇寫著四個大字。</br> 【探山任務】</br> 這是歸墟學宮新入學的學子必然會經歷的一項任務，每次的考驗都不一樣，但這個任務是文科學子和武科學子都會參加。</br> 所以，任務里會加入一些體力考驗。</br> 而且，每次探山任務都是突擊而至，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開始。</br> 聽山長說，這是為了考驗學宮學子的臨場應變能力。</br> 不過，以往的探山任務都是兩人一組，今次不知為何會改成四人一組。</br> 燕驚雙余光瞄向不發一言，卻并沒有站在一起的寧墨和明初雪。</br> 只覺這次的探山任務有些頭疼，更有些…古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