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游樂垂眼看著文浩,濃長的睫毛在下眼簾覆出兩道扇形的陰影,擋住了眼眸里的緊張。
    他不安的用手指頭摳了摳膝蓋，后腦勺晃了一下,完完全全擋住了攝像頭的正前方。現在這情形讓他很想把電腦的蓋子給扣了,可這樣怕是更說不清了。
    他緊張，緊張的小**都隱隱作痛。
    其實吧，才從日本回來的時候，文浩就說過類似的話,他沒當真,以為是笑話,況且那時候這人就是用的開玩笑的語氣說的，和這次完全不一樣。
    這一直他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我……知道。”游樂斟酌了一番，說,“可我對你……師兄，我和小錚哥在一起了。”
    文浩臉色的淺笑依舊掛著，只是那雙仰望過來的眼里，黝黑的眸子閃動了兩下，然后扶在游樂膝蓋上的手滑了下去，低頭失笑的同時撐在地上，像是怕摔倒了一樣，穩固了很久，然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說：“我知道，估計也是這么回事了。”
    “對不起……”游樂的嘴唇蠕動，不太敢看人，訥訥地說，“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幫你找……”
    “傻小子。”文浩抬手按住他的腦袋，逗趣道，“我喜歡你這樣的，就把你給我吧。”
    “我是小錚哥的！”
    文浩臉上的笑掛不住了，聲音低兩度：“我知道。”
    游樂也覺得話沒說對，低頭沒敢看人。
    兩人僵了兩秒。
    文浩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嘴角一勾，按了掛機。
    “樂樂。”文浩喊著人，坐回到了床邊，歪頭淺笑，“袁錚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嗎？”
    游樂答不出，曾經想到過這件事，可忘記問了，又或者是沒敢問，如果知道小錚哥沒和女朋友分手，他覺得自己怕是也不會放手。明擺著的掩耳盜鈴。他怕自己真成了男小三。
    “……不知道吧？”文浩聳了下肩膀，又問，“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我……”
    游樂的手機響了。
    文浩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開口：“別接。”
    游樂的手頓了一下，還是把手機拿了起來，看著來電顯示，然后又扭頭看了眼電腦。
    視頻還開著呢。
    小錚哥就在那邊，應該都看到聽到了。
    文浩一伸手，把手機撈了過來，放手丟在了身后，直視攝像頭旁邊的那個小綠燈。
    “大師兄？”游樂急了，他怕小錚哥誤會。
    文浩卻瞪著攝像頭開口：“我不管你和女朋友分沒分，我就問你有沒有想過和游樂的以后怎么樣？”
    “……”游樂愣住，扭頭看著身后，這才發現，文浩早就知道他和袁錚正開著視頻。
    文浩說：“不怕和你說，我見多了好奇找男人，上一次床就后悔的直男。”
    “……”游樂掃了眼文浩，蹙緊了眉心。
    文浩說：“就算覺得新奇耗得時間長一點，可身邊一有合適的女性就用壓力當借口離開。”
    “……”
    文浩說：“再說遠點，回頭家里施壓讓你結婚，你怎么辦？和游樂分了？還是娶個老婆藕斷絲連？”
    “大師兄！”游樂“唰”地站了起來，臉色漲紅，“這是我和小錚哥的事，你擔心那么多干嘛？就算異性戀還有分手的呢，誰敢保證那么遠？我現在就知道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現在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好！”
    文浩愣住，臉上的笑消失了，狹長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間的茫然，然后血色就從耳根處一點點蔓延開來，直到那紅上了眼珠兒，他才慘烈一笑：“確實……是我想多了。”
    “大……對不起……”游樂心直口快，說完話毀的腸子都青了，再被文浩這傷著的表情看著，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手足無措地站著。
    電腦那邊的袁錚也沉默了，早前心急如焚的焦躁就那么消散了些許。
    從他這個角度，畫面都被游樂的后背擋了個結實，看不清楚文浩的表情，可是卻不難猜出來那邊是個什么樣的氣氛。
    本心來說，他也不喜歡文浩早前說的那些話，太懦弱，太被動，也太缺乏自信了。
    在他看來，這世上沒什么坎不能過，想那么遠不過是庸人之擾，人注定要死呢，那是不是生出來就不該活著？
    在追求游樂這件事上，他承認自己略微欠了考慮，過于急躁，可是他既不是隨隨便便，也不是像文浩說的那樣因為好奇。
    再說……那么多條件那么多顧慮……
    男人應該是狂熱和索求吧？
    如果沒有，想必也是愛的還不夠。
    在這點上，袁錚自問，他是真的喜歡游樂，喜歡的不敢往深了想。
    一輩子，他不敢保證一定能行，可是他有自信去維持這段關系，直到無能為力為止。
    勇于追求，拼盡全力的維持這段感情，這不就和游泳一樣？做了、拼了、咬著牙、決不氣餒，決不動搖，才能看到好的結果。
    哪怕真的不行，也心安理得的盡力了。
    人生沒有第二次，不要在路上搖擺不定的耽擱，只有勇往直前才是真理。
    三個人，隔著電腦，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
    文浩的思緒是最混亂的。他被游樂吼懵了，被一個小了自己五歲的小孩教訓了，可他娘的竟然覺得游樂說的對！
    是啊，他想那么多干嗎？說這些個話是想挑撥離間怎么的？文浩你也太難看了吧？自己消極就夠了，怎么還讓別人也跟著消極呢？
    有點風度吧……不就是喜歡的人又喜歡別人呢嗎？一開始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兒受什么傷啊？
    在沉默了足足有又五分鐘后，文浩的嘴角又牽了起來，他用腳撩了撩游樂的小腿肚子，笑道：“別這樣，你還真沒錯，錯的是我，我把自己搞難堪了。”
    游樂咬著下唇沒說話，眼眸閃爍，歉疚不已，最后蹲□子，可憐兮兮地仰頭看著文浩：“哥。”
    文浩笑了兩秒，覺得笑容自然了，于是笑得更好看了，眼兒彎彎的，用腳尖去扒拉游樂的腳腕：“你們啊……主要是有點兒太快了，我連準備都沒做好，就失去資格了，有點不甘心。當然，那些話不是我危言聳聽，它肯定是存在的，當然也并不是絕對……反正吶，就像你說的，你們相互喜歡著，就很好，真的。”
    “哥……對不起。”游樂低喚，視線落在了文浩突然濕了的眼角。
    文浩搖頭笑，深深看著游樂，說了三個字：“真羨慕……”
    那之后，文浩離開了，話說到這里，尷尬得已經不適合再談下去。
    而游樂坐在椅子上看著筆記本的畫面定定出神。
    畫面里，是袁錚同樣凝重的臉。
    “小錚哥……”沉默太久，游樂到底還是先開了口。
    “我和她已經分手了。”袁錚說，“去日本前分的，我不會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追你。”
    游樂愣神，沉重的臉色在眨眼間亮堂了許多。
    袁錚又說：“我不敢說以后咱們沒波折，但是我肯定真心對你。”
    游樂勾著嘴角笑，點頭。
    袁錚繃著的臉隨著說出來的承諾也松緩了，他傾身向前，在攝像頭上親了一下，再露全臉的時候眼底已經帶了幾分笑。
    這天晚上就這么過去了，本來游樂以為這件事也會就這么過去，可怎么知道那之后袁錚和文浩依舊鬧起了矛盾。
    年假過完，隊員們都回來了，袁錚竟然也按點回了寢室，三個人尷尬的處在一個屋里，都不自在。于是難受地過了一晚上后，袁錚單獨找上文浩，希望換寢室，要不文浩搬走，要不他和游樂搬走。
    本來文浩也是覺得不自在，正在琢磨換寢室，可不成想袁錚竟然開口攆人，文浩的臉皮子一紅，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特難受，特不得勁兒，特沒名堂的怒。
    你說，你個人生贏家就不能低調點？別那么盛氣凌人的做人好不好？就算我是個電燈泡，還追求過游樂，甚至也說過一些掉價的話，可是個人都要張臉皮，你跑過來讓我走？不是防我？擠兌我？排斥我？是什么？
    文浩心里不爽，答應的也不利索，用鼻孔哼了個音，側走一步就走開了。
    可袁錚沒讓，抬手攔住了他。
    袁錚今天過來就是處理這事的，可是文浩卻沒給他明白答案，他當然不能讓走。
    或許袁錚不愛說話，很多時候，不在意的事兒對付對付就過去了，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就不行！比如游泳，比如游樂，那是他的底線，他的原則，如果覺得這件事不該發生，覺得文浩在他們中間穿來穿去有問題，他不介意第一時間出手，把后患給鏟除了。
    嚴格說來，他和游樂算是一類人。他和游樂都不怕得罪人，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原則，看著一個沉默隨大流，一個開朗二缺，但是那是因為沒碰到他們在意的東西。比如游樂改項那件事，從短距離變成長距離，哪怕身邊人都說長距離合適，哪怕小叔和他生氣，是個人都逼著他換項，可他硬是有本事梗著脖子，說不干就是不干！更是干脆的把短距離設成了人生的目標！決不妥協！
    而袁錚更是，當年……也就游樂如今這么大歲數的時候吧，袁錚他家因為練游泳的事鬧的很大，不讓他下水，他硬是絕食了四天，逼著父母妥協了，而且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那一年多的恢復期他玩命了一樣的在訓練，早、中、晚都在水里泡著，有一次起水的時候甚至暈回到了池子里，還是教練給抱起來的，也就是那之后，家里人不單妥協，還認同了。母親活動關系，人情好處用盡，幫他聯系了運動學博士趙博，用科學的訓練方式才沒把他累死在游泳池里，才成就了袁錚的今天。
    經歷不同，底氣不同，做事的方式也就不同，袁錚的直來直往就那么傷到了文浩一直往后縮，縮得都成一粒沙般的卑微人生觀。
    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況是文浩了。
    合著你倆談戀愛就一粒沙子不能揉了？這我的寢室我的床我該待的地方，憑什么就要給讓路了？你他娘的抱了美人歸還看不順眼我？要沒我你還在哪兒待著去了？嫌我礙事呢是吧？
    我偏就不讓了！
    杠上了！
    這天，文浩和袁錚先是不悅地互瞪，然后就動起了手，雖然只是推搡，較勁兒，可到底眼神不對，于是被隔壁體操隊的人看見了，八卦的時候又被羅鳴聽見。這下可好了，本就對袁錚有意見的羅鳴開始就含含糊糊、遮遮掩掩的說這件事，以訛傳訛的，后來就變成了袁錚不尊敬人，仗著成績好對師兄動手，這人的人品有問題等等的負面言論。
    于是，原本在“日短賽”表現出色，隱隱有取代劉浪“一哥”頭銜的袁錚，再次被打回到了原地，那些個剛剛冒頭的尊敬又收回去了。
    袁錚的身邊又只剩下游樂了。
    袁錚不在乎這個，無外乎就回到了才來國家隊的最初，自己過自己的。
    反正還不是有游樂陪著，有什么好在乎的？
    游泳，游樂，都在身邊了，他只要這些就夠了。
    年假結束，游樂因為手術的問題也沒下水，干脆白天去學校補出勤，晚上和小錚哥在游泳館私會。
    這些天的訓練量不大，主要是在調整狀態，所以袁錚也憋了不少的勁兒，所謂飽暖思yin.欲，何況如今還有個俏生生的游樂隨叫隨到，可偏偏還不能做，于是那多余的精力沒出發泄后，干脆天天去游泳館加訓。
    這下兩人的相處到了個個兒，游樂坐在池邊的臺子上，袁錚在水里游；游樂手里拿了個秒表，腳丫子在水里一晃一晃的悠閑，袁錚一去一回，氣喘吁吁，碰岸的時候還會抓下游樂的腳，有時候熬不住了，就去摸小腿肚子，雖然忍著壓著，可性暗示卻很強，強得游樂覺得袁錚一游回來，他就得把腳趾頭蜷著。
    游泳館里加訓的不止他們，所以親昵的事都做的很隱秘，只有晚上游完了，倆人離開訓練局的路上，在車上，回到公寓的道上，才是撒歡兒的時候。找個沒人的角落，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被袁錚抵著、壓著，窒息一樣的擁吻。每次無奈分開，游樂都能看到袁錚那雙欲求不滿血紅的眼……他想他也是一樣。
    濃郁的感情就像熔漿一樣蓬發，誰都看不見，誰都不在乎，只有彼此，只要彼此。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