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黎周周拿了三千兩出來, 嚴銀錢緊,但去年朝廷發的米糧沒賣多少,也虧了嚴長輩地里刨食, 習慣了多囤一些糧食,加上他人多, 嚴謹信便說暫且不賣了,都留著, 一留就留到了年底。
如今剩著自吃的糧,余下的米算起來還有七袋,這便是七百斤了。
鄭是出『藥』材,這會自然不可能去平安鎮了, 一來一回都到明年開春了,鄭做醫館『藥』材意的, 鄭輝曾祖父又是走南闖北的走商, 多多少少有些關系,現在聯系上了京里的『藥』材商,『藥』材是買的, 不過沒要高價,和往日差不多,已經便利。
黎周周拿了銀錢買了棉花布回來,加上前里囤的,就把西廂房兩間鋪開了做, 嚴母嚴阿『奶』、藍媽媽、小樹、張媽媽,唐柔懷孕了身邊留著丫鬟要伺候大小,不好折騰來回跑,要是冷了摔了滑一跤就不好了,心意到了就成。
大伙都到了黎院子開始縫衣裳縫被子。
棉花布都是有限的, 黎周周便想著不縫太厚,能頂過扛過這個冬日就好了。嚴阿『奶』點頭絮叨說:“冷些就冷些,多救活幾個才是道理,以前在村里時,冬日里也冷,穿著多少薄厚我心里有數……”
凍不死,就是冷一些。
都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都知道這個理,就拿柳樹說,他小時候穿衣裳那是補丁疊著補丁,都是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穿,衣服都洗爛糟了不怎么御寒,棉花都是好幾年的,他冷了就多干活多跑跑走走。
現在是活下來就成,不可能穿的厚實厚實的讓你手心冒汗。
“夫人心善,這流民災民的命韌,給一口氣吊著就能活下去。”藍媽媽說。她也是扛過來的,就像是那地里的草,任憑老天爺作踐,只要沒死就能活的好好地。
襖子也是短打,怎么方便怎么做。
來藍媽媽還叫了自閨女來幫忙,方六也是,里他媳『婦』,弟媳也過來了,他也是災民,澇災,地里莊稼泡的顆粒無收吃不飽飯,死了姐姐弟弟,爹娘帶著他們一路上京,路上熬不下去又死了幾個。
等到了京里,爹娘吊著的一口氣也散了,人沒了,他和弟弟成了孤兒,這些年活下來扎了根,最知道當流民的苦。他兄弟一聽他說,府里的夫人買了棉花布給流民做襖子,人手缺,都是官老爺的爹娘、夫人親自上手,當即就過來了。
該準備的準備,等衣服、米糧、炭火、『藥』材都備齊了,休沐時,三男人,柳樹黎周周也跟著去,他倆是哥兒,個頭高身子骨也好,能幫忙。
拉著幾車物資,上頭油紙蓋著,怕下雪打濕了。
到了城外一問看守門衛,對方原先是不耐煩,一聽三人是官老爺,去城外救濟災民的,便好聲好氣指了路,“……災民現在不讓守在城門外了,前有像三位老爺這樣送東西的善心人,東西被一搶而空不說,還傷了府里的丫鬟,那些災民鬧的『亂』,踩死了三個,互相大打出手的打死了個,如今全都集中到一起了,往西走個兩里路就到了,有五皇子調兵看著,現在好多了。”
不像前,這城門外烏壓壓的一片,那些災民說可憐,聞著什么味了,就跟餓狠了的狼一樣,蜂擁上來,一個個餓的皮包骨的但力氣大不怕死,了就搶,米都敢往嘴里塞。
這吃了米,有好幾個沒活過夜里的。
還有得了東西的,有些人瞧了,夜里偷『摸』,干一些不得人的勾當,每天打開城門,就有十來具尸體,有的是凍死餓死的,有的嘛被打死的捂死的捅死的。
『亂』轟轟的,也沒戶籍冊身份記錄,死了都不知道姓誰名誰,隨便拉去『亂』葬崗埋了——如今下雪天寒地凍的挖坑都挖不出來,隨便鏟幾下雪覆蓋了就成,的事再說。
每日死人,可城外的災民非但沒少,還越來越多了。
幸虧五皇子借調了兵過來,不然這城外指定越『亂』。
顧兆幾人趕車到了災民處,遠遠就能瞧一片空曠荒蕪的野地多了烏壓壓的一片,士兵正搭建茅草屋,那些災民夜里就睡在外頭,有的茅草木頭搭了個簡易的三角棚,有的找背風的地方睡,反正一路能走過來,御寒經驗是有了。
這些人了他們東西,明明還沒到,百來米的距離,靠前的災民便聞風而要趕過來了,那些人個個瘦的如柴火,身著襤褸,盡量裹著嚴實,身上的衣裳都不是一處,有的不知道哪里撿的,幾件拼著一起穿。
柳樹嚇了下,他沒過這樣光景。
嚴謹信將小樹擋在自己身,柳樹才略略好一些找回了神,“比、比我想的要——”要什么他說不出來形容不了。
比想的還要可怖。
顧兆在現代,雖是孤兒,可吃飽穿暖還有學上,以前也有災害,地震洪水,他在新聞中看到,國『政府』積極營救,各地方捐款,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他也捐過錢。
可到了現在,小農經濟下的百姓底層,面臨天災,從書上字面看,聽人學舌,都不如現在直面迎來的沖擊和可怕。
……現在還是命大活到京外的,顧兆都不敢想寧西州的百姓又當如何。
這些人不像人了,原始的存能。
顧兆幾人帶的五車東西,也幸好都是身高足的大男人,還是有幾分威嚇的,那些流民沖了上來,不敢上前搶——頭不遠處就有兵。
只是個個哀嚎:“老爺們行行好,我好餓好餓。”
“老爺救命救命,我兒子快活不下去了。”
有衣衫襤褸的母親懷里抱著凍得臉青的孩子哀求。
他們車走了一路,這些人便跟了一路,饑渴哀求痛苦的目光看著他們,不難心軟,可幾人都發現了,這些人看車上物資時眼底有兇狠精光。
不能現在發,現在發就『亂』了。
能沖過來一批的都是有經驗,知道城里人會來救災,仔細看不難發現,這些人也瘦也餓也凍,只是精神還好,跑的也快。
等到了災民區,有兵看著,在救助。
幾人到了地兒,隊長知道是官老爺親自來救災,隨手指了倆兵過去看著,嘴上說:“各位大人,不是我說話難聽,這些人個個都精著,還是賤骨頭,千萬別被蒙騙了。”
這話說著呢,不遠處剛尾隨他們一路的就有個麻桿男孩,眼里冒著精光和狠意,只是隊長看過去時又跑開找了地方縮著起來。
就在一處空地起了柴火架上鐵鍋熬粥。饅頭是已經蒸好的。
災民瞧了,都圍著守著火堆旁一邊取暖,一邊等救濟,有兵看著,都規規矩矩,只是偶爾哀嚎兩聲,說餓說冷。
顧兆瞧有千人,問了小隊長,現在每日還有流民過來,每日幾十上百的增加,現在蓋屋都來不及,只能搭著草房,朝廷也送米糧,只是還在路上得等等。
等粥熬好了,聞著香味,不叫,那些災民便過來,因為知道是官老爺在,還有當兵的,也沒敢『插』隊,都排起了隊伍。
前那個麻桿男孩來是在附近守著,粥好了就往前頭湊,被那隊長罵了一通,讓滾到頭排隊去,隊伍長長的,男孩頭發雜『亂』垂著,遮蓋住了神『色』,往頭去了。
隊長顧大人看,說:“不是我對他心狠,三位大人有所不知,這孩子同一處來的災民,睡一個棚子,有個男的被石頭砸死了。”
“你他殺了?”顧兆問。
隊長搖頭,“我早上聽手下說的,一間的茅草棚子底下,睡了十多個人,都說看不清記不得,夜里有個瘦影子,砰砰的響,太黑了看不?!?br/>
“來那一棚子的人都躲著,指定是他干的。”
顧兆沒說什么,只是看了眼頭排隊的那人,那人也再看他們,臟兮兮的頭發遮蓋不住臉透著幾分稚氣,不過一雙眼精亮帶著恨意,不像是一個孩子眼底『露』出來的。他一時也分不清好壞了。
“這處發粥發饅頭,那邊隊伍發棉衣?!崩柚苤苷f。
黎周周這話剛說完,原排隊面的就躥上來了,其中就有那麻桿的半大孩子,隊長一瞧就來氣,指著罵,讓滾到頭去。
“憑什么!你們是來救災的,我是災民,憑什么就領不到?!?br/>
“好啊你還敢跟我頂嘴?!标犻L隨手抽了木棍過去,被嚴謹信先攔住了。
顧兆聽著孩子聲音還沒變聲,怕是十二三的年歲,看著瘦高到他胸口,可『露』在外頭的骨頭也是瘦的一把,先跟隊長說:“隊長消消火,知道你忙碌辛苦了,天寒地凍的在這邊救災蓋房子,雖是辛苦但也是功勞,等災情過去了,五皇子指定會請旨的。”
隊長帶著隊伍沒日沒夜的干了十多天,又是搬尸體又是蓋屋子,還要管著這些災民,災民還源源不斷過來,房子沒日沒夜的蓋也不夠住,挨上頭的罵,心里早也窩著火,此刻聽顧大人說軟話,火也沒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雖是高著嗓門喊,但五皇子有了命令,我們可不敢傷了這些災民命,我剛到接手時,瞧他們也可憐,自掏腰包買了米糧東西,可人太多救不過來,還有些橫的賤的,對著您是裝可憐求饒,回頭了欺負那些沒能力的老弱『婦』孺?!?br/>
隊長也是受過騙,恨這些災民中的流氓橫的。
災情一到,一路過來,人早都沒了人了。
“你幾歲?”顧兆問。
那麻桿孩子硬邦邦說:“十五。”
顧兆信個鬼,一聽聲就不像,像小學,他不問年紀,而是問:“隊長懷疑你打死了同棚住的,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甭闂U孩子一口說。
隊長:“不是你打死的,那些人能躲著你?”
“他們害怕我關我什么事?那些老的弱的路上搶我吃的時咋沒人說,我要是不橫起來,我早死路上了!”麻桿男孩恨恨說:“我不慘我就活該餓著凍著了!老子非要活下去?!?br/>
顧兆:“……沒打死人就去領棉衣,輪到你了,領完了再去領吃的?!?br/>
這會倒是那男孩怔住了,臉上還是恨意滔天和扭曲,一時不知道作何表情,也沒開口說話,勁直去拿棉衣了。
棉衣發的快,棉被是單人的能裹著,不過來聽隊長說最好別發棉被,因為夜里睡著了會被人搶、偷,有的人會凍死,不如棉衣頂事——雖然也會被搶。
“……現在只能把老弱『婦』孺安排一起,那些橫的擱一塊,橫的那邊派兵看這些,只要不鬧出人命就成,現在管不過來了。”隊長說。
要是頭災民越來越多,指定會越『亂』,出人命也是攔不住的事。
一天發的快,屋里東西還剩一些,過幾日再來看看。
柴火和鐵鍋就留這兒了,如今下雪,燒一些雪水能喝暖和暖和,其他的米糧饅頭棉衣被子是派發干凈。
來時五車滿著,回去時空『蕩』『蕩』的,心里也一樣,來時覺得救人來了,心里踏實,做一份善事,可做了一天能救的好像就短暫一天,那么些人還沒領到吃的,看多了凄慘可憐的景象,心里空的發慌。
黎周周嘆了口氣。
顧兆給握著周周手安撫了下,“不能氣餒,咱們能救一時便救一時,打持久戰,有了時間空閑便過來。”
“兆弟說得對,慢慢來,盡力?!编嵼x說完心底也想嘆氣。
飯都吃不飽了,哪里有柴火熬『藥』喝『藥』?他心里琢磨了下,不由在里做一些傷寒凍傷的『藥』膏丸子,拿過來還方便一些。
嚴謹信:“馬上年關頭,朝廷要是發了米糧,我拿一半出來?!?br/>
“同是。”
兩人點頭。
越說心里那些空的慌便安定了幾分。
一進京城大門,就恍如另一番天地,擺攤的雜耍的酒樓客棧迎來送完的,大路上鮮亮的車馬轎子,吃的喝的,香噴噴的食物,新鮮出爐的肉包,一派繁華景象。
受災和京里百姓過日子不沖突,也和上頭達官顯貴奢侈活不沖突。
以前如何,現在依舊。心里軟的,不缺銀錢,讓管去辦,在外頭賑災幾日,或者在佛前菩薩前念念經祈求平安,這已經算是有心了。
大部分上層階級是沒有和流民災民共情的心。
到了年關,京官的碳敬和米糧照發不誤,缺什么都不會缺官員這一份,顧兆升了官,今年拿的東西也多,都是分例,不像去年還有八皇子送的雞鴨羊肉這些。
八皇子現在府門都出不來了。
唏噓。
顧兆有時候覺得魔幻,在京里過的二個年了,時間飛快,不如府縣活來的踏實和實在。
照舊寫了信讓商隊捎回去,黎周周給黎光宗的女兒九月打了個長命鎖,銀的小牌牌,比銅板略大一些,牌子上就打著九月的名字,因為顧三房也得了個男孩顧陽,寫了信來報,黎周周有些遲疑,“……要不要給顧陽也打個長命鎖?光宗女兒有一個,這拿回去了指定能傳開?!?br/>
“不給,我嫁進黎就是潑進黎的水?!蓖嫘w玩笑,說完了,顧兆拉著周周手說:“你給九月打牌子是想給九月提一提分量,不讓二叔二嬸太過看輕九月這個女孩,這是好事,顧陽下來是男孩,沒了這個牌子,我三伯也不會苛待小兒子?!?br/>
“有沒有牌子顧陽來說是錦上添花的事。”
“不如這般,我寫信回去,以黎、顧兩,誰了女孩那咱就送個長命銀牌牌。”
黎周周覺得會不會打了顧人的臉,說他們不誠心給禮,顧兆是說完覺得好,當即拿了紙又寫上了,給說:黎、顧兩若得女孩便送長命鎖。
隨相公高興吧。黎周周相公興致勃勃的,便不攔著了,管村里人背嘀咕他們什么,女孩能因此金貴幾分那也好。
“……對了把哥兒也加上?!鳖櫿字啬昧思堁a上。
黎周周笑了下,已經能想來兩看了信肯定會說:黎周周了個哥兒肚皮不爭氣,現在還拿這個吊著他們哥兒。
管他們呢!
“相公要被嘀咕缺德的。”
“缺就缺吧?!边@些重男刻薄女兒哥兒的德不要也罷。
還有《三年兩考》的兩冊書一起送了回去。
末了顧兆在信里又說,天氣變化的快,有地方雪災,村里地里糧食收成好了,不要全賣完了,戶戶都留一些儲備著。
要打仗了好像。
三來又救了幾次,凡是休沐就去,黎周周帶著大在屋里干烤火取暖,一邊聊天一邊做棉襖,等相公休沐了,便拉著東西去救濟災民。
來是災民太多了,杯水車薪,一波波的。好在一點,最初那位隊長說這幾天已經不趕來的災民身影,應該就是現在的三千百六十五位了。
至于寧西州那么多的百姓,現如今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只希望留在寧西州沒過來的百姓能平安活過這個冬天,開了年天氣暖和了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留在京外的災民則是在此處過冬,熬過去了,大概率是要遷徙回去。
顧兆聽方六說的,“……我那時候,別說老的房子,整個村都被淹了,地里全是水,逃難到了京里,怕是活不下去,哪里還想著回去?再說我里人死光了,地也沒了,房子也沒了,去哪里不是去,回哪里去?!?br/>
沒了人,好像沒了根,也沒什么故土難離的愁緒了。
都掙扎著怎么活下去。
“我就賣了身,一起來的要是里人都全著那肯定還想回去,回去了原先村子也不能住了,開荒開田蓋屋,除了種子上頭給,其他的還是靠自己,有的就跑去給地主老爺種田,也是苦個幾年熬著?!?br/>
租地主老爺的田,一畝地收成,老爺八,租戶二,誰讓你沒掏一分錢免費給你租的,可是一年到頭忙活完了只是糊口。
“這些都是頭的話,現下……”能活過來再說。方六話沒說完,當初要不是太艱難了,誰想賣身當奴。他十三歲,底下弟弟八歲。
不當奴才,那就是餓死曝尸荒野。
京里下大雪了。
黎大在院子里看到鵝『毛』大雪落下,今年說不出雪好,來年地里收成好這些話了,看著大雪就嘆氣,然揮著掃把掃干凈了,前腳掃腳又是一層。
“爹不掃了,別凍著,先進屋歇歇喝口肉湯?!鳖櫿捉械鶆e掃了。
藍媽媽燉了羊肉湯,就是京里百姓吃法,白蘿卜滾刀塊跟羊肉燉著,大塊的肉連著骨頭,連吃帶喝的,一通下來,渾身都暖和了。
黎大在屋檐下摘了帽子,撣了撣身上帽子上的雪,這才多大的功夫就積雪這樣了,他進屋將帽子坎肩掛上,桌上咕嚕咕嚕的小泥爐上坐著鍋子。
“趁著熱,天氣冷一會涼了?!鳖櫿捉o爹盛了湯。
福寶坐在寶寶椅上,黎周周給福寶喂了小半碗的羊肉湯,福寶是喝一口湯,自己手里拿著小半塊豆沙包啃,阿爹一口,他自己一口。
午飯就是一鍋羊肉湯、烙的餅和豆沙包,還有一盤子涼拌蘿卜絲,羊肉太燥熱大補,吃吃蘿卜絲中和一下,旁邊一盤子手工細面條,等吃完喝完一鍋羊肉湯,銅壺里還有藍媽媽熬的羊肉湯,倒鍋里燒開了下面條,配著一些白菜。
這樣吃飯熱乎,不然哪怕堂屋點著爐子,喂了福寶,大人再吃就是涼的,尤其羊肉湯葷腥容易油住。
“昨天牙行管事來了一趟,說現在人多了,我問要不要?”黎周周跟爹和相公說。比前看的還便宜一些。
顧兆能想來,牙行人多了,那都是外頭的災民,要不是『逼』到了絕路上,就像方六說的,誰愿意賣身當奴才。
“你挑,看著買吧?!崩璐鬀]意,買了人回來這關頭,那是救命的。
顧兆則說:“等過兩日我休沐在一起看?!?br/>
他們救災也有五回了,來師兄和老師知道了,還掏了銀子盡心意。朝廷發了米糧,三是各自捐了一半,老師和師兄銀子買了柴火炭火,周周這幾個月的意錢都是拿了一半來買棉花布料做襖子。
到了年關,災民區也管的嚴了,最一次送東西過去,看著房屋都搭建起來了,年輕力壯的災民是自己搬東西蓋房子,聽說給發口糧,『婦』人半大的孩子就熬粥做飯,看著是有序。
除了最初的忙『亂』沒經驗,現在五皇子也應對起來了。
這幾回賑災,顧兆是看出來了,苦難前頭有的人就沒了人,全靠能活著,他不說什么,畢竟他沒到那個份上,不敢保證自己到了絕境會如何,只是他買人回來是為了做活看孩子的。
那人品就得靠得住了。
過了兩日顧兆是休沐開始放年假了。牙行送了人過來。
牙人收留這些災民也不是白收的,如今的牙行是在衙門掛著名有記錄的,算是一個半官方的機構,城外難民多了,五皇子便問了要賣身的,先挑著人送京里各大牙行,然給各個府邸送下人,這樣就消化了一批年輕小的孩子。
老的中年的沒人要。
牙行辦手續,先給賣身的做了奴籍登記,回頭賣人到主,連著賣身契一起給了,以就是買的奴了,認打認罰認發落——明面上奴也不許打死。
不過高門里頭陰司手段多了,想整治,意外落水的、發病的、去的急的,反正一個奴死了,也沒有衙門上來仔細盤問怎么死的,還給奴還公道不成?
反正人命不值錢。
牙行抽成,賣一個,抽錢的。
以前黎招人,送了五個,說買人就倆,都是參差不齊的。可如今顧兆休假約莫早上快中午那會,十點十一點左右吧,牙行人就上門了,頭帶了三十位,聽說還是先跑了一送了一批的。
這是剩下的。
剩下的就有三十位了。
男孩多,女孩少,還有幾位中年的,男的女的都有。
牙人讓在院子候著,天上還下著雪,這些人洗干凈身上穿的單薄,有的還眼熟——黎周周縫的襖。
“讓在回廊排開等著吧?!崩柚苤苷f。
就別站院子里頭了。
牙人喜笑顏開說:“還是夫人心腸好,還不謝謝夫人?!?br/>
這些人被教了規矩,也是稀稀拉拉的不齊。黎周周不在意這些,進屋叫相公出來看人,那牙人低著頭牙齒一嗑『露』出幾分輕笑,這黎還是沒啥規矩,哪里有主人出來看下人的,倒是讓下人到回廊避雪,不受寒不受凍。
嘖,是個厚道的主人,雖是小門小戶肯定比不上大戶人的高枝,但不受磋磨刻薄,被買了也是有福氣的。
堂屋里點著爐子,大門掛著簾子,福寶在里頭玩,飯桌移開一角,地方敞快,能讓福寶推著小推車『亂』走,黎大看福寶,跟兩人說:“你倆定了就成。”
顧兆身上穿著短打,懶得換衣裳,直接披了個斗篷出去了。
兩間側屋整條回廊都站滿了人。
在大歷活了這么多年,顧兆以為早習慣了這是封建王朝,當官了也免不了被砍頭抄,前八皇子修書那事他也是提心吊膽的,可這次雪災出來,看著這些活的人,像貨物一般等著被買走,還會高興有人買了有了落腳地能活下來了。
道艱難,以只會越來越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