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許對于部分人而言，道化也不全是使人畏之又畏。
    甚至……可能是求之不得？
    林末抬起手，看著手掌心中的慘白色眼瞳。
    其眼白極大，瞳孔深邃，其中隱隱可見一抹猙獰的猩紅的色澤。
    見林末看著它，它瞳孔也在轉動。
    兩者對視。
    比起之前,更多了一股靈動與詭異。
    這是得自于宗政占波的能力，擁有迷心惑神，眼化增幅，眼閉回原等等特效。
    其貌似與他很是契合，經真靈九變攫取后，所有能力，幾乎毫無保留便被他繼承。
    今日之變后,就他此時感知，這幾種能力,約摸都提升了五分之一的強度。
    如那眼閉回原，在宗政占波手上，能以百眼合閉為代價，極快速度回復傷勢，使得本體所有狀態，回到受傷前的無損狀態，不僅能使得斷肢重長，甚至還能起死回生，看似是強大得離譜，但卻也是有限度。
    像在林末手里，卻只能用來調和緩解施展秘術對身體的負擔。
    如今卻不一樣了,經一次真靈九變后，其也能如前者一般無損恢復傷勢。
    當然，限度到底在哪，還需要事后摸索。
    可饒是如此，也足以讓人心驚。
    真正生死搏殺里，必然是神技，足以翻盤！
    “若僅僅一次道化便能得功于此的話……”林末微微沉默。
    這等效果，這等效果……
    若真有如此效果，比起于這世間，因實力弱小而受到的不公與苦難而言，或許陷入道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更令人愿意接受？
    更……不算什么？
    林末仰頭望著天空。
    天空蔚藍，白云聚散。
    一派平靜祥和。
    這也能想通，為何千羽界修行之法，一看就有如此大的弊端，千羽界修行者，還如此之多……
    或許也是逼不得已？
    “是的，人生尚有來處，最終卻只剩歸途，與其渾噩等待，不如真正豪賭一把……只是賭注是自身清明……”
    林末搖搖頭，輕吁一口氣。
    比起蕓蕓眾生,無論是千羽大界,還是這赤縣九州,他算是極為幸運了。
    因為擁有天賦珠,他能夠順利將自身的勤奮兌現，借此在武道之路上越走越遠，穩當地朝頂峰前行。
    無虞其他不好的后果。
    這樣的優渥條件，更使他清醒明白，時間更不可輕負。
    念至此，他簡單適應了下突破后身上所發生的變化，以免氣息泄露對外人產生不好影響。
    隨后當即走出后院，前往宗門器物堂，準備領取五龍轉滅需要的秘藥，以及突破自在天境的相關資料秘錄。
    這類機密經驗興許算不上山門神功秘籍，但有時一句簡短的點撥，卻能節省人極大的功夫。
    自然值得他用心。
    走出后院。
    前方大殿中傳來富有節奏的誦經聲，更遠處，還有熬練拳腳的聲響。
    如今清涼寺除了原本收來的一些沙彌弟子外，還有林末一家子，以及十數個林氏天資不錯的后輩。
    比起最初，算是熱鬧了不少。
    “末哥，你事成了？”
    走在后院至前院的靈田小徑上，遠處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
    林末微微抬頭，便見著林菲兒抱著兩個襁褓，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蓮步輕搖，朝他走來。
    林菲兒自然知曉林末最近在閉關謀求突破，甚至于一連閉關三日。
    雖然對其有信心，但一下子閉關這么久，仍然心中不免憂慮。
    “幸不辱命，算是僥幸邁過一個臺階。”林末微微笑道。
    方才突破，自然心情不錯。
    此時看著林菲兒抱著的兩個小孩，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接過。
    只是方才抬手，便本能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嗯，沒有眼瞳黑焰，一切把控得很好。
    “怎么了？”林菲兒見林末伸出手，又愣了會，不由有些疑惑。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修煉上的事。”林末面色不變，微微笑道。
    以他如今的生命氣場，加上一身的千羽界傳承，若是真正氣息泄露，對于普通武夫，就是場災難。
    雖不至于道化成怪物，心志不堅者，墮落為野獸，變成個瘋子，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這些卻是沒必要與林菲兒細說，多說無用，反倒令其擔心。
    適得其反。
    很快，他接過兩個孩子。
    林覺與林敏如今還不到一歲，此時就像個小猴子，在林末本就比常人大不少的手掌里，堪堪一握，很是秀珍。
    其中林覺眉眼像林菲兒，長得眉清目秀，五官雖未長開，卻也看得出幾分精致；
    只是林敏就不同，長得隨他，濃眉大眼，生在男人臉上還行，但在女兒身上，估計以后逢人稱贊，也只會是人很聽話，長得精神之類的詞語。
    仔細一想，倒是正好長反了……
    此時兩個小家伙正在睡覺，因此林末并沒有逗弄，只是瞧了瞧，便小心將其送到林菲兒手中。
    “方才突破，我待會要去山上取些東西，中午若是沒有回來，就不用等我了。”林末聲音放輕了幾分。
    這是避免吵醒了兩個小東西。
    這個歲數，一旦吵鬧起來，可以說是很煩人了。
    “好吧……昨日君意在山中打了只紫袍子，到時候我給你留一些飯菜，你要是得閑，回來后，自個熱一下便能吃……”菲兒有些失落，低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便勞煩夫人你等等我了，我盡快回來一起吃飯。”林末聞言臉色不變，輕輕摟著身旁的人，溫聲說道。
    “等你也不是不行……那末哥你可不許讓我等太久！”林菲兒聞言情緒明顯高了不少，輕哼道。
    林末只是笑著點頭。
    “對了，昨日有人來找你，叫張龍，應該是有什么事，看著挺急切的，只不過你在閉關，我給他婉拒了，你空閑記得處理下。”林菲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輕聲道。
    張龍？
    林末有些疑惑，但也沒放在心上。
    到他這個境界地位，平日里是有不少朋友親戚托關系，想要尋求幫忙的，他并不意外。
    “我空了問問吧。”
    隨后，兩人簡單溫存片刻，林末便披上一身袈裟，朝山上趕去。
    五龍轉滅這項秘術，他其實早便開始著手修煉入了門，甚至于還造詣不低。
    只是上次取的秘藥用完了，這次前去，再取一些而已。
    離開清涼寺，一路向山上走去。
    可以明顯感覺到，此時的靈臺山，比起之前，有空曠寂寥不少。
    可以說少人很多人煙。
    這便是宗門。
    在奉淮平軍機堂那邊調兵指令前，其實宗內想的只是派部分門人前去助拳，算是磨洋工。
    但慢慢的，派一批人下山，其中有人重傷慘死，避不可免便牽扯出其山上的師兄師姐，師傅，師叔。
    如拔地蘿卜連著土般。
    還沒開始多久，便上了真火。
    據林末所知，寺內甚至已有天龍八垣，尊主級的大宗師，真君級高手下山。
    算是牽扯得越來越深。
    某種程度上，這便是江湖。
    即使是出家之人，也脫不開身的江湖。
    心中思緒萬千，林末穿過龍部垣寺廟群，繼續朝山上走去。
    如今的龍部垣依舊沒有龍眾尊。
    原本龍部中最強者的魁絕師兄，突破大宗師時，不幸失敗了。
    好在其修煉大威天龍神力典，身負數種橫練功法，一身體魄鋼筋鐵骨，雖突破失敗，但也只是元氣大傷，沒有性命之憂。
    而隨后龍眾垣里，另一宗師絕巔的師兄順利突破大宗師，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也可想而知，武道之路之難，之艱。
    林末站在山壁前，收回落在龍眾寺之上的目光，繼續朝烏尤寺方向行走。
    不多時，終于到了寺內器物堂。
    此時的器物堂，同樣人少得可憐。
    以往這里不乏主動抄閱經書，積攢小功的普通僧人，如今這樣的僧侶，也很少了。
    望眼一看，甚至只見坐在門口的一個白眉老僧。
    倒也不用多想，其確實是類似掃地僧的人物。
    看著枯瘦如柴，但在林末感知里，此和尚實力強悍得可怕，一身磅礴的氣血蟄伏于體內，比之寺內的那幾個八部垣主還強。
    實力最少也是在真君道路上，邁出數步的人物。
    “見過師叔。”
    進堂時，老僧正盤膝打坐，閉眼假寐，但林末放下自己的身份令牌，填寫訪客記錄后，依舊禮貌地行佛禮問候。
    “你是這一代的清涼吧？”誰料，原本悶如石像，好似修煉閉口禪的老僧，忽地睜開眼，第一句話便輕輕吐出：
    “你不錯，比起前幾任，更有希望步入大覺，就是殺性有些重，不大像靈臺寺僧人。”
    林末聞言一怔，看著面慈目善的老和尚，正想答話，可老僧又忽然咧嘴，露出僅剩幾顆的牙齒，笑道：
    “獸行宗之事，我知曉，淮平選事道之事，我也知曉，呵呵，有些東西，別以為自己做的隱蔽，便能真正做到天衣無縫，無人察覺，
    呵呵，要說想做到真正的無人察覺，倒也確實有個辦法，不過卻不是什么小心謹慎，而是真正殺到無人敢‘察覺。’”
    老人緩緩起身，一襲紅色的袈裟下，身材極為瘦小。
    此時穿著寬大精致的紅色連珠袈裟，甚至有些沐猴而冠的感覺。
    只是旁人若是看著其那深邃的眼睛，卻也會兀地打消心中不敬的念頭。
    眼為心靈之窗，在老人身上，其眼瞳，卻像藏著另一片天地。
    老僧兩步上前，看著比自己高了兩個腦袋的林末，伸手揉了揉林末粗大的手臂，繼續道：
    “得勢失勢，事成于勢，憑借靈臺宗上千年的香火威望，加上你本人的實力，能夠使得一些人忽略伱所做的一切，但這還不夠，
    對方此時忽略，更多是為了后續的算計，如那無雙將李元潛，黃鳳雛冀長旭一般。”
    “無雙將，黃鳳雛？”
    林末不由微微瞇眼。
    此時的他，并非之前消息閉塞的練武小白。
    身具青龍會普通耳目，坐擁靈臺宗察事堂資源的他，此時對于淮州，甚至整個赤縣九州中的高手大佬，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如這無雙將李元潛，與黃鳳雛冀長旭，便是淮州上一輩的風云人物。
    兩人成名于泰淮河會，成勢于珞珈山山界。
    前者名聲多為冷酷霸道，殺伐無敵，后者則為一步三算，謀劃無雙。
    兩者皆為玉侯府之人，在過去幾十年間，攜手將玉侯府威望推至了一個新的高度。
    只是后者黃鳳雛冀長旭，在不久前，被爆出與千羽界勾結，甚至疑與上一任玉侯重傷有關，如今名聲變得極差，說是聲名狼藉也不為過。
    此事雖未徹底證實，但玉侯府事后將整個淮平郡中冀姓之人盡皆誅殺，卻也是事實……
    “兩人皆為世間英才，想要網羅，自然需要一些手段，這樣的手段，或柔和，或酷烈，你若勢大，便是春風雨露，你若勢小，便是雷霆暴雨，其中那位冀姓小子，便是后者，落于算計的后者。”
    白眉老人說著輕聲嘆息。
    “因此，想要成勢，多點殺性也是極好，像我們那一輩人，就是醒悟得太晚……”
    說著老僧蹣跚著返回，重新坐下：
    “所以，有些人該殺，有些事該做，單憑問心無愧便好，當然，真要做的話，最好等我們這些老家伙未失勢之時，呵呵。”
    言罷，重新合上眼，變成昔日的石僧模樣。
    一通話說完，只讓林末說了一句話，沒給任何承諾，也未好似給了諸多承諾。
    林末看著眼前這只見過寥寥幾面的老僧，一時心中有些復雜。
    這種被人關心呵護的感覺，他已經很少沒有感受過了。
    隨著境界的提升，實力的變強，一切的一切，最終都需要以孤獨來償還。
    這個時候的他，即使是林氏的一些長輩，兄弟，朋友，也不敢與他隨意開玩笑，更別提在他面前充大。
    “得勢失勢，問心無愧嗎？”
    林末看著眼前坐著的老僧，心中若有所思。
    似乎當年珞珈山之戰，對于靈臺宗靈臺一脈影響極大，對于老一輩的人，更是如此。
    或許，日后可以對當時的歷史查看一番？
    林末直接走進器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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