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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節的天當真說變就變,前一陣還金光普照,云翳一起便陰沉下來,眼見著似要落雨的兆頭。
    連帶卜筮,大典前后歷經兩個時辰許,薛瓔坐儀車出宮,換乘上安車后,著實疲憊得端不起儀態,歪斜著靠住了車壁,被孫杏兒服侍著,摘下了壓得脖頸酸疼的冠帽釵飾,待洗凈面上妝容,竟是無需偽裝也泛著蒼白。
    昨夜畢竟自傷了一場。即便一記手刀也得叫人暈乎幾天,薛瓔眼下-體虛實在尋常不過。但孫杏兒擔心她,問是否叫停安車,請太醫來看看。
    她擺擺手示意不必,說:“回府吧,我睡一覺就好。”說罷便闔上了眼。
    她所謂“回府”是指公主府。及笄禮成,她就該搬離皇宮了。皇帝特許,放她身邊慣用的一干宮人、女官出宮,在她府上繼續當差。
    安車朝宮外公主府駛去。
    薛瓔一番折騰后危機暫除,精神松懈,一路睡到府門前還未醒轉,直到模模糊糊聽見似乎有人在喊“陛下”,才緩緩睜開了眼。
    她稍有怔愣,疑心自己耳背,卻聽車外響起個熟悉的聲音:“阿姐醒了?沒想到吧?”
    “……”
    安車已然停穩,她移開車窗,見了人登時皺眉:“你怎么好出宮來?”
    馮曄一身寶藍錦袍,不穿老成的玄色,倒也頗是個翩翩少年郎。他微微彎身,背著個手理直氣壯:“阿姐,你不知道,見你走,我心里頭就跟送女兒出嫁一樣。不親自送送你,我可難受。”
    所以就瞞著她偷偷跟來。她睡著了不知情,她那些下人呢,知情也不敢攔。
    薛瓔面色和緩一些,嘴上仍道:“快回去。”
    “我不!”馮曄來了勁,“都送到這兒了,阿姐也不請我到府上坐坐?”
    “坐哪兒不是坐?回宮坐你的金椅去。”
    “阿姐……”他把下巴往她車沿一擱,硬是要將一顆腦袋往她車里塞。
    薛瓔嘴角微抽:“你已經過了裝可憐的年紀了。你要跟魏遲一般大,我興許還心軟心軟。”
    馮曄知道那個五歲的男娃娃喊她“姐”,一臉“你有別的弟弟了”的憋屈,軟不成便來硬,將腦袋一把拔出,轉身就朝尚且緊閉的府門大步而去,邊道:“朕駕到了,還不速速給朕開門!”
    薛瓔無法,使個眼色示意孫杏兒下車去照應他,自己則理了理被壓皺的衣裳,跟在后頭下去,不意體虛之下睡僵了腿腳,落腳稍稍一歪,扶了把車緣才站穩。
    前頭馮曄聽見異響扭頭,登時不再聒噪,駭道:“阿姐怎么了?”忙回頭迎來。
    薛瓔又不真是弱柳扶風的姑娘,已然自如上階:“腳麻了而已,好了,進去進去,依你。”
    她伸手示意他入里,馮曄因此眼尖地瞅見她食指尖兒破了一塊皮。
    大約是方才扶車借力時,被粗糙的車壁刮蹭開的,隱隱露點血色而已。
    他卻“哎”一聲,慌忙扭頭朝里吼出一大嗓子:“來人,傳太醫!皇姐流血了!”
    薛瓔一噎,還未來得及制止,就聽里頭響起個更大的嗓門:“什么什么?哪流血了?要不要緊?我看看,我看看!”
    是魏嘗聞聲疾奔出來了。
    薛瓔扶一扶額,剛欲開口解釋,又聽見個奶聲奶氣的:“薛姐姐怎么了,我也看看,我也看看!”
    是魏遲也跟著跑出來了。
    “……”這些個大大小小的,想干什么?
    馮曄一見魏嘗,微一錯愕,指著他道:“你不是昨夜……”說話間注意到他一身氣派錦袍,穿得都不比他差,似覺不對勁,恍然大悟道,“你不是羽林衛?你是我阿姐什么人?”
    這問題,魏嘗可答不上。他算她什么人?暗囚在府的寶貝?
    見他沉默,馮曄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看向薛瓔:“好哇阿姐,你如此心急離我而去,便是為了府上這個小……老白臉?”
    薛瓔、魏遲:“……”
    魏嘗咬咬牙,攥著拳頭隱忍道:“長公主,我可以對你弟弟生氣嗎?”
    當然不可以。她弟弟是皇帝。但馮曄方才的話,確實也過分了。
    她閉目冷靜一下,伸出“嬌貴”的食指,將那小半指甲蓋大小的傷口朝向他們,緩緩移過,展示清楚了,而后道:“兩位,我受傷了,能不能進去再說?”
    魏遲到底要比大人實誠,見狀揉揉眼,說:“姐姐哪傷了?”
    魏嘗“嘖”了一聲,低頭看他:“你這孩子,那么大一塊皮破了,看不見嗎?”
    “就是!”馮曄覺得魏嘗這話倒不錯,義正辭嚴跟上一句,“那么大一塊皮破了,看不見嗎?”
    薛瓔捏捏眉心。
    她弟弟大驚小怪也就算了,畢竟確實自幼精貴,極少磕碰。但魏嘗這樣被狼咬上一口都一聲不吭的人,到底在浮夸個什么勁?
    她伸手拍拍被吼了倆嗓的魏遲,以示寬慰,邊往里去邊問:“這幾天在這兒住得好嗎?”
    據林有刀回報,自她上回離開后,魏遲便多次試圖與魏嘗親近。魏嘗雖也不可說無情,但一直是副淡淡的模樣,似乎還不全然接受這個養子。
    魏遲跟上她,點點頭示意“好”,又道:“就是想薛姐姐了。”
    興許是有了方才的比較,加之宮里頭斗累了,薛瓔突然覺得還是乖順的小孩子可愛一點,露出幾分笑意說:“我以后就都在這兒了。”
    “我聽有刀叔叔說了。那今晚咱們一起用膳嗎?”
    薛瓔不知他口中“咱們”具體指誰,想了想說:“我去歇一覺,醒來再說。”
    “那我和阿爹等你!”
    一旁馮曄微微一怔,反應過來:“阿姐,這位老白……公子,莫不是先前救了你的那個,你找到他了?”
    薛瓔瞥一眼跟在她身后不遠的魏嘗,點點頭。
    “哦……”他拖長了聲,歉然摸摸鼻子,想說點什么又似不好紆尊降貴開口,便抿緊了唇不作聲,一個人走在前頭。
    后邊魏遲卻滿心是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道:“姐姐,阿爹喜歡吃蒸餅,但我不喜歡,咱們今晚換別的吃好不好?”
    薛瓔點點頭:“我也不喜歡。”
    魏嘗聞言,心里一陣滄海桑田,時過境遷的悲涼。她以前明明喜歡的!
    他這頭正暗自出神,忽聽前邊馮曄停下來喊住他:“魏公子。”
    皇帝都不走了,薛瓔也停下來,看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馮曄卻向她擺擺手:“阿姐先進去,我與魏公子有話說。”
    她面露疑色,又聽他道:“放心,我又不會與他打架,我就是……跟他道個歉。”
    薛瓔曉得弟弟私下其實并不喜歡擺架子,待人,尤其是她的人,多是很寬厚的,見狀便點點頭,又與魏嘗囑咐:“不可對陛下無禮。”完了領著魏遲先走了。
    這邊馮曄等她走沒了影,深吸一口氣道:“魏公子,方才確實是朕不對,你是阿姐的救命恩人,朕……”
    他說到這里再次卡殼,似覺男子漢啰里八嗦很沒氣概,干脆道:“朕要賞你,大大地賞你!”
    “……”
    魏嘗勉強將臉色擺好看一點,說:“陛下客氣,賞賜就不必了,長公主留我在這里,供我吃穿就夠。”
    馮曄皺皺眉頭,疑道:“真不要?朕可以給你數不盡的金銀財寶。”
    魏嘗非常干脆地搖搖頭:“真不要。”
    “朕還可以給你當官威風!”
    “也不要。”
    “你……”馮曄將他從下至上打量了一遍,“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難道是喜歡朕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