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后，克來貝爾的部隊正在相擁慶祝。
    克來貝爾也和士兵們一樣，忙著慶祝勝利，因為他以前參與過的戰(zhàn)爭只有在馬恩河的阻擊作戰(zhàn)，聽聞的戰(zhàn)例也基本上是弗羅斯特打出來的那些。
    那些戰(zhàn)役有個特點，就是基本都是一錘定音，大多數(shù)戰(zhàn)役都很快結(jié)束了，剩下的都只是一些小插曲，零星的追擊戰(zhàn)而已。
    所以克來貝爾這個時候，雖然聽其他人講過，說大多數(shù)時候戰(zhàn)場會反復(fù)拉鋸，但他并沒有往心里去。
    他以為擊潰了敵人就算贏了。
    他正慶祝勝利呢，一席快馬奔來，馬上的人高呼：“快整隊，保持你們的位置，敵人第二波要上來了！”
    克來貝爾一下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什么第二波，我們打退了敵人三波攻擊啦。”
    傳令兵搖頭：“不不，仲馬閣下讓我轉(zhuǎn)告各位，剛剛那攏共是一波。第二波敵人正在集結(jié)，馬上就會上來了，不信你們看！”
    克來貝爾扭頭看向聯(lián)軍那邊，果然看見聯(lián)軍不像是潰退的樣子，正在排成隊形。
    克來貝爾愣住：“他們怎么沒有潰退？不是，剛剛我們擊潰敵人了啊！”
    傳令兵只是聳了聳肩，并不屑于對一個建筑師門外漢解釋的樣子。
    克來貝爾只能一邊喝令正在慶祝的人回到崗位，一邊尋思這到底是為什么。
    終于，他看到敵人扔在陣前的尸體的時候，悟了。
    克來貝爾用力拍掌：“該死，因為我們剛一接觸，還沒怎么白刃戰(zhàn)，敵人就潰了，所以其實敵人根本沒死幾個人。連帶著我們之前排槍放倒的，也就幾百人，相比較敵人全軍不值一提。所以敵人很快可以糾集潰下去的部隊！”
    旁邊旅參謀問：“那怎么樣才能讓敵人不要很快糾集起來呢？”
    克來貝爾翻了翻白眼：“我特么哪兒知道？弗羅斯特應(yīng)該知道，因為他的戰(zhàn)役都很少這種反復(fù)，至少在那些老兵跟我們吹牛的時候沒有提到過。”
    克來貝爾搖了搖頭：“好了，快恢復(fù)陣位，把剛剛因為反沖鋒散掉的陣型調(diào)整回來！”
    “正在做了！”一名士官一臉苦悶的回應(yīng)，“該死，我原本只是個粉筆匠，被一腔熱血蠱惑了，我根本不擅長做這些啊。”
    克來貝爾：“加把勁，大家都是第一次。”
    克來貝爾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整理好部隊，敵人的進攻也編組好了。
    看著敵人踩著和剛剛一模一樣的樂曲沖上來，克來貝爾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
    要不是陣前敵人留下的尸體在提醒他敵人剛剛確實進攻過一次，他可能會以為自己現(xiàn)在喝高了正在做夢。
    克來貝爾的鼓勁詞和剛剛第一次相比泄氣了許多：“總之，敵人又上來了，就像剛剛擊潰他們一樣，再次把他們擊潰吧！
    “嗯，我……說完了，總之擊潰他們，擊潰他們！”
    **
    戰(zhàn)斗進行到下午四點，克來貝爾終于意識到守住八壁村不像他今早想象的那么簡單。
    雖然法軍以高昂的士氣一次次的擊退了進攻的敵人，但是敵人很快就能再次集結(jié)好部隊發(fā)動下一波進攻。
    因為聯(lián)軍的低士氣，每次他們都很快潰退下去，導(dǎo)致法軍在白刃戰(zhàn)中的殺傷不足，沒有能傷筋動骨，結(jié)果低士氣反而成了聯(lián)軍的優(yōu)勢。
    克來貝爾都無法理解，為什么一次次潰敗之后，他們還能這么無所謂的攻上來。
    相比之下，完全靠著愛國熱情驅(qū)動的法軍，反而在這種車輪戰(zhàn)中消磨了銳氣和士氣，已經(jīng)有些疲態(tài)了。
    經(jīng)過一整天的鏖戰(zhàn)，克來貝爾悟出了一個關(guān)鍵性的原則：法軍適合打進攻戰(zhàn)，高昂的士氣可以讓法軍迅速擊潰敵人。
    而在進攻戰(zhàn)中，擊潰了敵人之后，就可以席卷敵人的營地和補給線，讓敵人組織不起下一波進攻。
    仔細想想，克來貝爾心想，弗羅斯特贏得的戰(zhàn)斗除了最開始的防御戰(zhàn)之外，剩下的全是進攻戰(zhàn)。
    原來是因為革命之后的國民自衛(wèi)軍是最適合進攻的軍隊——明明名字叫“自衛(wèi)軍”。
    克來貝爾沒有意識到，他會得出這個結(jié)論，是因為他局限于自己的視角，光看到法軍的士氣和銳氣被敵人的車輪戰(zhàn)消耗的這一面。
    他沒有意識到，一只烏合之眾一樣的軍隊，以散兵陣型，抵擋住數(shù)量兩倍于己的正規(guī)軍那么多波次的進攻已經(jīng)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就算是那些訓(xùn)練有素，而且有大量職業(yè)軍官率領(lǐng)的正規(guī)軍，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事實就是大革命之后的法軍確實是歐陸第一等的強軍，現(xiàn)在還是這個軍隊的幼崽形態(tài)，它的士兵缺乏訓(xùn)練，沒有足夠的有經(jīng)驗的軍官，更沒有多少合格的將領(lǐng)。
    再過上幾年，隨著大革命戰(zhàn)爭的繼續(xù)，這支軍隊會成長為手撕包圍網(wǎng)的歐洲第一等。
    到下午六點，克來貝爾終于聽見奧地利人那邊傳來號聲。
    他隱約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奧軍收兵的標志。
    克來貝爾長舒一口氣：“終于結(jié)束了。”
    他找了個山毛櫸，一屁股坐下，靠在樹干上抬頭看天。
    見他這樣，繃緊了一天的法軍士兵也全都松懈下來。
    許多人直接躺在地上，伸展雙手。
    “結(jié)束了。”
    “誰有水？我水喝完了！”
    “你們有誰看到我朋友的？他是個油漆匠，他叫布韋，奧古斯特·布韋，誰看到他了？”
    一片嘈雜聲中，傳令兵飛奔而來，大聲下令：“各旅，讓留守的部隊替換前線部隊看守前線，今晚他們要駐扎在陣地上！旅長安排好今晚的哨戒！”
    克來貝爾：“這個黑魔鬼，真把自己當這支小部隊的指揮官啦，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叫他仲馬將軍閣下了！”
    雖然如此吐槽，但是克來貝爾對黑魔鬼擔(dān)任指揮官其實并沒有什么意見，畢竟自己只會修炮壘，對行軍打仗之事并不擅長。
    他按照命令安排好了換防和夜晚的哨戒，這時候莫羅騎著馬過來了：“嘿，你也活過今天的車輪戰(zhàn)啦！”
    克來貝爾：“別提了，早上的時候我還以為奧軍軟弱可欺，我們今天會干脆利落的獲勝，結(jié)果他們跟牛皮糖一樣！”
    莫羅：“所以弗羅斯特將軍才會追求殲滅敵人啊，不然敵人就會像現(xiàn)在這樣沒完沒了。每次我們擊潰了他們，殺傷他們幾百個，過不了多久就會再次沖上來。”
    克來貝爾：“要我說，就該把被俘的士兵送去服徭役，讓他們出工給我們建要塞、大橋和堤壩！”
    莫羅：“該讓他們挖運河！”
    “好主意。”克來貝爾豎起大拇指，隨著和莫羅的調(diào)侃，他的心情也愉快起來。
    莫羅：“往好了想，我們今天守住了，這些農(nóng)夫、賣水果的、烤面包的，擋住了訓(xùn)練精良的神圣羅馬帝國軍隊！神羅也是羅馬，四舍五入我們擋住了一個羅馬軍團呢！”
    克來貝爾：“你這個四舍五入偏差可有點大啊，你們當律師的都是這么算數(shù)的嗎？”
    莫羅聳了聳肩。
    看得出來，莫羅的心情非常好。
    大概是因為今天的戰(zhàn)斗，讓他見識到了共和國的優(yōu)越性吧。
    這時候老仲馬騎著馬趕上兩人：“兩位，感覺如何？”
    “感覺還行，但是說實話，我們應(yīng)該轉(zhuǎn)變一下思路，敵人進攻我們防守，無法帶給敵人足夠的殺傷，即使用勇氣打退了敵人也沒有用，我建議明天我們主動進攻。”克來貝爾如此說道。
    老仲馬：“你特么瘋了？不不，我們不能進攻，至少在這幫人能走得齊隊列之前不能。”
    克來貝爾：“為什么不行？我們就用散兵陣型，松散的向前沖，靠近敵人之后命令他們開槍，然后刺刀沖鋒，戰(zhàn)斗就結(jié)束了。”
    莫羅：“散兵陣型還能避炮呢，我看行。今天敵人的炮擊一直沒有帶給我多少殺傷，就算炮彈從隊列中滾過，也就帶走一兩個倒霉蛋，有時候滾過的時候甚至無傷。
    “相比之下進攻的奧軍可被大炮打慘了。”
    這個年代沒有觸發(fā)引信和開花彈，實心炮彈面對散兵陣型的時候殺傷效率驟降。
    黑魔鬼嘆了口氣，拋出了最后一個不進攻的理由：“散兵陣型要怎么防御騎兵？騎兵沖過來的時候，這種陣型就是移動的榮耀。你們能及時把部隊轉(zhuǎn)變成方陣嗎？”
    律師和建筑家面面相覷。
    克來貝爾：“您說得對，黑魔鬼閣下。”
    老仲馬：“我不是閣下。”
    他嘆了口氣，換了個口氣：“算了，還是讓我們享用晚餐吧，今天奮戰(zhàn)了一天了，是該犒勞一下將士們——和我們自己。”
    克來貝爾：“正好這里有兵站，貝爾蒂埃閣下肯定不介意我們分一些兵站的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