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幫我？”
    劍光之上，莫離有幾分不解。
    面對欲要動手的青龍以及鬼王兩人要動手的那一刻，九尾天狐站出來的那一幕，是莫離沒有想象到的。
    “你知道什么是妖嗎？”
    小小的一只白色天狐，一躍而上少年的肩頭，趴在他耳邊懶洋洋的道：“你要了解妖，便不會這樣問了。”
    妖？
    莫離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人與妖之間，似乎相處的并不太和睦。”
    說起來莫離雖然道行深厚，天資驕人，然而見過的妖并不多，反倒是魔教之人打交道多些，基本上每次下山都會遇到。
    至于說妖魔，除了六尾魔狐，便是眼前的這一只白色天狐了。
    妖吃人，人殺妖！
    焚香谷鎮(zhèn)守南疆八百年，殺的妖魔何止千百，其中兇殘暴戾，自恃靈力通天的大妖魔，亦是不在少數(shù)，甚至是還曾有青云、天音兩派，乃至是正道其他聲名不小的高人都曾經(jīng)南下焚香谷，協(xié)助對方斬妖除魔。
    人妖之間，并不是什么親密無間，彼此合作的關(guān)系。
    “少年郎，你不懂我們妖怪。”
    九尾天狐嘆息一聲，雙眸之中，似是穿越了時光，回到了千余年前。
    她看到了一個搖晃著尾巴，在她面前撒嬌的白色狐貍。
    “妖怪，自然是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
    它道：“既然如此，我想幫你便幫了，又哪里來為什么？”
    莫離一時無言，隨心所欲嗎？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吧。
    莫離沒有再說話，只是竭力駕馭著神兵朝著黑石洞的方向而去。
    實際他心中也能猜到一二，無非是九尾天狐心善，見救命恩人有危險，這才出手相助，亦或是擔心他死了之后，沒有人能帶它去黑石洞看她孩子。
    但無論哪一種，他都要承對方這個人情。
    雖然他并不必承。
    一心想要了結(jié)因果的莫離，在得了玄火鑒后，救出九尾天狐，本是一件彼此都圓滿的事情，可是九尾天狐出手幫了他，他無疑再度欠下了對方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天可見憐，他哪里要九尾天狐出手搭救。
    莫看鬼王下定了決心要除掉他，可是莫離既然敢挾持碧瑤，又豈能沒有幾分把握？
    縱然是鬼王宗底牌盡出，他沒有把握得勝，可是以他的道行之深厚，再加上九天神兵與玄火鑒，全身而退卻是不難。
    至于說那驟然而至的困龍闕法陣，莫離當時縱然一劍破不開它，然而他卻知曉破解的法門。
    原著之中，張小凡之所以暴露出懷有噬血珠的秘密，還不是想救援師姐田靈兒，田靈兒可是險些破了那困龍闕法陣，讓夔牛逃出生天的！
    只要破壞埋在地上的陣盤，困龍闕的威能立時大降。
    這也是這一門威力無窮的陣法，鬼王宗只拿它來對付那些上古生靈，而從未在正魔大戰(zhàn)中使用過的主要原因。
    正道修士可不似那些上古蠻荒兇獸一般，雖然靈力未必有它們強，可是聰慧之處，卻是要遠遠勝過了。
    一路無話。
    及至深夜，天上明月高懸，這一人一狐方才降落在地上，尋了處破廟安身用飯。
    晚飯是一只烤兔子。
    莫離也是闖蕩江湖多年的武人，雖然廚藝說不上多好，但是這等野外求生的技巧，也總是會一些的。
    肥碩的兔子被烤的香氣四溢，濃濃的油脂滴在了火堆之上，發(fā)出了嗤嗤的聲響。
    九尾天狐伸出殷紅的小舌頭，輕輕舔舐著爪子上的毛發(fā)，忍不住道：“許久沒吃過人間的野味了，也不知你這手藝如何？”
    可以看見，它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顯然這兔子對它極有吸引力。
    三百年幽居的歲月，讓它對這凡間的一切，都再度充滿了新鮮感和好奇。
    莫離淡淡一笑，道：“前輩若是喜歡，多吃一些便是。”
    他翻了翻篝火上的兔子，見得許多地方已然烤的焦脆，便取了下來，自己只是撕了一只兔子腿，大多數(shù)的部位都遞給了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也不客氣，接了過來，張開嘴便狠狠咬了一大口！
    然而很快，它的臉色就變了。
    “呸呸呸呸……”
    九尾天狐連連吐出，一臉晦氣的道：“什么怪味，又腥又淡，一點鹽味也無，這兔子肉也柴的緊，你這小子，純是驢糞蛋子，表面光鮮，烤肉的手藝連你的道行萬一都沒有！”
    莫離輕輕一笑，咬了一口兔子腿，味道確實不怎么地，好在他早有猜測，倒也沒有太大失望。
    “前輩可知，這荒山野嶺的，我有哪里來的手段給它去腥，沒有提前腌制，配撒調(diào)料，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味道，是前輩的期望過高了。”
    他又不是張小凡，隨身帶著種種調(diào)料，舉凡肉類，尤其是這種野生的動物，不用調(diào)料去腥，不腌制入味，哪里能有什么味道，不過是勉強入腹，搭著干糧用罷了。
    “期望過高嗎？”
    九尾天狐忽然愣了一愣，它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莫離，眸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我明白了。”
    九尾天狐點了點頭，也不再抱怨那兔肉難吃，一小口一小口的用著，身上卻是籠罩著一層難以遮掩住的痛苦。
    莫離心中嘆了口氣，他確實是有意如此。
    這九尾天狐雖是一方大妖，但畢竟是個心性好的，也算是對他有恩吧，提點一二，總是份內(nèi)之事。
    那六尾魔狐，已然是到了藥石無救的地步，他怕九尾天狐見了后承受不住打擊，這才暗示一二。
    畢竟，三百年囚禁的生涯，總會讓對方生出許多期待來，而俗話說的好，期望越高，失望便越大。
    莫離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對方的毛發(fā)，觸感一如既往的絲滑，他道：“前輩不必如此，總是親人重逢，該是歡喜之事，明日上午，咱們便能到了那黑石洞的地界了。”
    “明日便要到了？”
    九尾天狐有些詫異的看了莫離一眼，它壽數(shù)逾千年，經(jīng)歷之豐富，當世幾乎不做第二人想，然而如此心境，在面臨親人之事的時候，還是難免心有戚戚。
    “那咱們今日便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早便趕路吧。”
    “便依前輩所言就是。”
    莫離笑著點了點頭，卻是明白對方此刻的急迫心情。
    一夜無話。
    兩人一個打坐修行，一個蜷著身子歇息，很快便渡過了深夜的時光。
    及至第二日一大早的功夫，莫離剛剛睜開雙眸，卻是不禁愣了一愣。
    眼前哪里還有九尾天狐？
    只有一名千嬌百媚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晨色中，站在莫離面前。
    女子身姿是婉約而修長的，不知從哪里找來的的衣服遮蓋不住她美好的身材。衣服對她來說，縫隙間裸露出淡淡的白皙肌膚，在這樣的晨光里，仿佛蕩漾著幽幽的誘惑呻吟。
    她的唇是柔的，她的眼是媚的，她的鼻是巧的，她的眉是婉約的。她的容貌，像是要流淌過來將你擁抱的溫柔水波，讓你沉醉；又似千百年永駐紅顏的美麗，經(jīng)風歷雪，卻更艷更麗。
    “你……你是？”
    莫離皺了皺眉，不解的問道。
    “不認得我了，你救我逃出生天，昨日間才與我一起吃的烤肉？”
    女子盈盈笑道，眼波如水，柔媚嬌艷。
    “是前輩？”
    莫離神色淡漠，想到那一只毛茸茸的小狐貍，近乎讓人沒有抵抗力，下意識的道：“變回去。”
    女子美艷的容顏上，分明出現(xiàn)了一抹呆愣之色。
    沉默幾息，她方才有些奇怪的道：“你……你說什么？！”
    莫離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抱歉，前輩，一時沒習慣您人的形態(tài)，不過，似乎那一只小狐貍模樣，看著更加的養(yǎng)眼一些。”
    “你……”
    女子美眸流轉(zhuǎn)，好看的眉眼間分明閃過一絲惱怒之色，她聲音冷清道：“怎么，難道堂堂青云門，竟然會管一個妖魔的樣子？”
    見她似是要生氣的樣子，莫離苦笑一聲，道：“前輩說笑了，晚輩只是一時沒有習慣您這幅模樣。”
    女子冷哼一聲，道：“我千年之前便化作了人形，若非焚香谷的禁制壓制，你又豈會看見我的原形？”
    “還有，莫要前輩前輩的叫了，難道你長輩沒有與你說過，這樣叫一個好看的女子，會把人叫老的，很是失禮！”
    “是。”
    莫離啞然失笑。
    原來不管是十八歲、二十八歲還是二千八百歲的，只要是個女子，必定會怕老的……
    “那，我稱呼你什么好呢？”莫離不禁出聲問道。
    那女子聽了，怔了一怔，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無奈，半晌才淡淡道：“是啊！叫什么好呢？當初的名字，我早就忘了。這樣吧，反正你見過我的白狐真身，你就叫我小白吧。”
    小白……
    這個稱呼，讓莫離再度有些失神，上一次問對方，對方可是回避了這個問題。
    原著里，是張小凡被她認可了之后，方才會這般說。
    所以，自己也被這只九尾天狐認可了嗎？
    莫離不知道答案，他也不想問答案，只是看著小白那嬌媚妖嬈的玉顏，望著晨光下那道萬種風情，千般溫柔的身影，一時有些出神。
    他已然歷經(jīng)幾個世界，也見過不少美人，然而論及風情，論及嬌媚，論及艷麗，似乎無一人比得上這只千嬌百媚的九尾天狐。
    想到典籍上對狐族的記載，極善魅惑，他不禁心生贊同之感。
    饒是他多年苦修，道心堅定，此刻在那容顏之下，也不禁生出了幾分搖擺。
    紅顏禍水，莫過如是。
    暗中觀想女媧圖，莫離定了定神，方才站起身來，道：“前……小白，咱們這便出發(fā)吧。”
    聽到出發(fā)，小白柔媚的玉顏上，卻是閃過一絲按捺不住地激動之色，她道：“快走吧，這么多年過去了，小六肯定是等的急了。”
    黑石洞離這處破廟不算太近，不過莫離的劍速，全力趕路之下，仍是在太陽沒有升到頭頂上前，便趕到了小池鎮(zhèn)。
    這一處小鎮(zhèn)，瀕臨官道，南北商客，俱都從此經(jīng)過，是以卻是頗為熱鬧，酒肆茶樓，沿街攤販，都是生意極好，仿佛數(shù)年前的妖魔作祟都如同一場夢一樣過去了。
    “這不是人族棲息之地，小六在此處？”
    小白玉顏之上滿是不解，她記得清楚，自家那位兒子，可不是一個心善的妖怪，對于人族，并沒有多么喜歡，或者說，全天下的妖怪，對于人族都未必會喜歡。
    妖族比人族來的簡單直接，他們信奉弱肉強食，沒什么大義，強者擁有一切，而弱者，只能任由宰割。
    這是黑暗的叢林法則，也是世世代代的妖怪早已然融入了骨血的本能。
    所以，妖族和人族的矛盾實際上是不可調(diào)和，焚香谷坐鎮(zhèn)南疆，手中沾染無數(shù)妖魔鮮血，便是因為這等緣故。
    “此處，有一座地底巖脈，正是適合他養(yǎng)傷。”
    莫離解釋道：“就在這附近，咱們這便出發(fā)。”
    他左右逡巡一番，尋見了那一處密林，當下劍光調(diào)轉(zhuǎn)方向，落入到那密林之內(nèi)。
    兩人隨即步行前往黑石洞。
    即將穿過密林的時刻，九尾天狐忽然頓住了腳步，道：“你等一等。”
    “前……小白，怎么了？”
    莫離不解，卻見得那嬌艷柔媚的女子，已然邁步朝著前方的一叢灌木而去。
    她的袖袍輕輕揮動，灌木頓時移開，卻是露出了一口井來。遠遠看去，那井邊石塊古舊而有綠苔，看來年月頗深。
    “這是……”
    “這是三千年的古井。”
    九尾天狐美眸之中流露出一抹緬懷之色，她幽幽的道：“狐族古老相傳，只要在月圓之夜，以虔誠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夠得嘗所愿。”
    她失聲一笑，道：“不過，連我這三千年的大妖都不能隨心所欲，更何況一口古井，如何能滿足心愿，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
    “但是，你若是有心，月圓之夜站在這古井之旁，低頭看去，便能瞧見你心中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東西。”
    莫離喃喃念了一句，卻是忍不住摸了摸背上的劍柄。
    或許，可以看見師祖的身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