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
堂內(nèi)出奇靜默, 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不知誰慘叫一聲,立即引發(fā)無數(shù)驚叫聲。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救命, 快逃啊!”
伶人和娘子們你推我擠, 無頭蒼蠅般往外逃, 混亂中只聽刷地一聲響,衙吏們拔刀攔在門口。
藺承佑厲聲喝道:“再敢妄動, 按滋亂生事論處。不怕受杖刑的話, 邁出去一步試試!”
大伙渾身一個激靈,瑟瑟縮回了腳步。
嚴(yán)司直快步奔到藺承佑身邊察看姚黃,探手到鼻下和頸部一摸,已是脈息全無,不由憤憤道:“好毒的手段。”
藺承佑臉色好不到哪去:“看著像腐心草,來不及救了。”
他眼底的寒意令人膽寒,邊說邊抬頭看向眾人, 目光從左到右一一掃過,儼然要把每個人的表情都烙入眼中。
“所有人留在原地, 未經(jīng)搜身不得妄動。”
大理寺很快來了人,因彩鳳樓大多是女子,這回除了衙里慣用的仵作,另來了兩個專給女子搜身的仵作大娘,把堂里的人挨個叫進(jìn)去搜查,竟是一無所獲。
輪到滕玉意時, 滕玉意主動將腰帶里的機(jī)括交上去,依她看,行兇之人就在堂里, 要想盡快找出兇手,就該全力配合搜查。
仵作大娘看見機(jī)括嚇了一跳,一面看住滕玉意,一面叫另一位大娘趕忙拿著東西去回稟藺承佑。
滕玉意問心無愧,靜等大理寺放人。
藺承佑和嚴(yán)司直看過之后,果然讓仵作大娘把滕玉意放了。
滕玉意從容接過機(jī)括,這里頭雖然藏著暗器和毒-藥,但毒性并不致命,藺承佑雖喜歡與她作對,但一點也不蠢,各類毒-藥他分得清,輕重緩急也該心里有數(shù)。真正的兇手尚未現(xiàn)形,他再無聊也不會在這個當(dāng)口刁難人。
但里頭總歸藏了不少毒-藥,她隱約擔(dān)心藺承佑會順手將其沒收,然而打開機(jī)括一看,竟樣樣都齊全。
她納悶起來,這些暗器做得極為刁鉆陰損,上回藺承佑就曾吃過一次虧,她早猜到他正是看了這堆東西才認(rèn)定她不是好人,但她只求遇到危險時能自保,哪顧得上那么多。
今晚他只察看暗器卻沒收她的藥粉,真夠稀奇的。該不會是忙著排查兇手,一時騰不出手吧。
那邊仵作驗尸后發(fā)現(xiàn),姚黃正是中毒而亡,毒針就插在尸首后背,恰是藺承佑說的“腐心草“。
此藥數(shù)十年前自大食國傳來,從投毒到毒發(fā)需大半個時辰,一旦發(fā)作起來,受害人眸底染上靛藍(lán)色,頃刻間就窒息而亡,因毒性酷烈,而且無藥可解,一度被列為禁-藥,幾經(jīng)搜查封禁,如今坊閭間已經(jīng)不大常見了。
嚴(yán)司直聽完仵作回報,愕然轉(zhuǎn)臉看著藺承佑:“大半個時辰?兇手豈不是早在姚黃招認(rèn)前就已經(jīng)下手了?那時候葛巾在魏紫房中行刺被抓,正是彩鳳樓最亂的當(dāng)口,照這么看,樓中人人都有嫌疑。”
藺承佑俯身看著那根毒針:“腐心草有麻痹體膚之效,這針又細(xì)如發(fā)絲,釘在皮膚上不痛不癢的,所以姚黃到死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有異樣。兇手比我們先知道姚黃與青芝的關(guān)系,沒準(zhǔn)早就動了殺念,恰好趕上今晚葛巾與魏紫鬧將出來,趁亂下手更不引人注意。”
說罷抬頭打量眾人,兇手比他想得還要謹(jǐn)慎果斷,想不到小小一座彩鳳樓,竟藏著這樣的人才。
這時衙役回來稟告:“每個人的房中都搜查過了,既沒有發(fā)現(xiàn)腐心草,也沒找到相關(guān)的行兇物件。”
藺承佑道:“毒針鋒銳異常,兇手不可能將其單獨收入袖中,我猜外頭有裝裹之物,從紅香苑走到前樓,沿路都是假山和花草,東西極有可能被丟棄在路上,你們再到我說的這些地方好好找一找。”
嚴(yán)司直一貫溫和細(xì)心,待藺承佑說完,殷切叮囑眾衙役:“那東西有劇毒,且無藥可解,你們搜的時候萬萬要當(dāng)心。”
這一找就找到了天亮,衙役們把將每個角落都搜遍了,仍未找到可疑之物,
堂中人已經(jīng)搜身完畢,該盤問的也都盤問完了,藺承佑便將前樓交給嚴(yán)司直,自己到后頭查找。
衙役們找到后頭的花園時,恰逢絕圣和棄智從小佛堂的香案下爬出來,陣眼里積滿灰塵,兩人在底下打掃一整晚,出來時已變成了灰人。
衙役們冷不丁看見兩個灰撲撲的胖東西從地底下冒出來,都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兩個小孩兒,二話不說將他們當(dāng)作小賊抓了起來。
絕圣和棄智整晚待在陣眼里,并不知前樓發(fā)生了何事,只梗著脖子掙扎道:“各位壯士,你們抓錯人了,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青云觀的道士。”
幾個衙役本是臨時被叫來辦差,對彩鳳樓近日來的事并不太清楚:“嗬,竟還敢冒充青云觀的道長?”
推搡間到了紅香苑附近,絕圣抬頭看見藺承佑,忙高聲喚道:“師兄!快救救我們。”
藺承佑半蹲在一株牡丹花叢前,手握長劍不知在扒拉什么,倒是身邊兩位官員認(rèn)出是絕圣和棄智,忙道:“誤會,誤會。這兩位是藺評事的師弟,快把他們給放了。”
絕圣和棄智一溜煙跑到藺承佑,驚訝張望四周。
“師兄,出了什么事,怎么來了這么多人?”
藺承佑自顧自用劍鞘撥動泥土,棄智定睛看去,居然是個蚯蚓洞。
兩人開始擼袖子:“師兄,你在找東西么?我們也幫忙。”
藺承佑舉劍擋開他們的胳膊:“別亂碰。這些草芥上都是露珠,萬一腐心草的毒粉化入水中,稍一碰就會沾到手上的口子里,憑這東西的毒性,夠你們受的了。”
官員把絕圣棄智拉到一邊:“兩位道長且稍待,昨晚彩鳳樓又出了人命,藺評事正在查找證物。”
“人命?誰出事了?”
“那個叫姚黃的都知娘子。”
兩人倒抽了一口氣,眾衙役回來復(fù)命:“世子,姚黃和魏紫的房里都搜過了,沒找見藏針之物。”
藺承佑唔了一聲,起身走到附近的小水池旁,將袍角掖入腰間玉帶,一腳踏入了池中。
池水碧幽幽地蕩漾開來,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
官員緊張得大氣不敢出,這位成王世子去歲憑自己的本事考中了明經(jīng)和制舉,經(jīng)皇上欽點到大理寺任職,雖說只是最低階的評事 ,但誰也不敢把他當(dāng)作低等官員來使喚。
如他們所料,藺承佑上任后不改頑劣的脾性,歷來新任的職官無不黽勉從事,藺承佑卻常常連人影都見不到,而且就算回衙寺里待著,也不肯老老實實辦差,不是在東堂廊廡下躺著,就是歪在樹上睡覺。
每逢寺卿問起,藺承佑就說自己在背讀法典,還說押司里太吵鬧,唯在樹上時才記得牢。
不過這小郎君雖吊兒郎當(dāng)?shù)模灰隽耸裁雌姘冈幇福囟ㄒ桓某B(tài),白日興致高昂地調(diào)案搜查,晚間也住在大理寺,短短一年過去,竟破了好幾樁奇案。
“藺評事,水里不比岸上,當(dāng)心被毒針扎到。”官員膽戰(zhàn)心驚招呼,扭頭沖衙役們道,“水池底下定有溝渠,快去找匠人把池子里的水都放了。”
“不能放。”藺承佑接過岸上遞來的小兜網(wǎng),開始一寸一寸打撈,“那毒針細(xì)如發(fā)絲,水波一蕩就會四處漂浮,假如把池中的水全抽到溝渠里,毒針說不定會順著水流沖走,到時候痕跡皆無,豈不是正好稱兇手的意?”
官員面有慚色,作勢撩起官袍:“在下思慮不周。這池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藺評事,你一個人找要找到何時去,吾等這就下水幫忙。”
藺承佑卻攔道:“你們沒有抵御腐心草的修為,頃刻間就可斃命,還是讓我那兩個師弟幫著打撈吧,再給他們找兩個網(wǎng)兜就行了。”
絕圣和棄智忙不迭下了水,池子似乎許久沒打理過了,水面上飄滿了殘花落葉,被三人用兜網(wǎng)一攪合,濃濃的怪腥氣便彌漫開來。
絕圣和棄智悄悄捏住鼻子,師兄稟性愛潔,只會比他們更犯惡心。
藺承佑果然仰頭吁了口氣:“好家伙,再聞下去我三日不用吃飯了。”
一面說,一面把雪白襌衣的袖子撕下來一塊,前頭勒在鼻子下面,后頭打了個結(jié)。
岸上官員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藺承佑素來倜儻不羈,比這更荒唐的舉動都做過,起初他們也曾大驚小怪,后面就慢慢習(xí)慣了。
三人把水池子仔仔細(xì)細(xì)撈了一遍,奇怪未能找到疑似之物。
藺承佑望著微漾的池水,臉上頭一回出現(xiàn)茫然的表情,據(jù)腐心草的藥性來看,姚黃是在葛巾與魏紫糾纏的那陣子中的毒,當(dāng)時彩鳳樓的伶人們?nèi)谖鹤戏客饪礋狒[,姚黃也不例外。
兇手混跡其中,趁人多下了手。
事后所有人都被勒令到前樓集合,兇手為了不引人懷疑,定會在途中丟掉裝毒針的器具,緊接著樓里人被困在前樓,兇手脫不開身自然無法回去處理那東西,可為何翻遍園子,還是沒找到可疑之物。
衙役們都有些喪氣:“那人該不會是徒手拿著毒針吧。”
“但這樣也太冒險了,腐心草之毒無藥可解,兇手不怕傷到別人,就不怕把自己給毒死?”
兩位官員卻道:“藺評事,找了這半夜,連蟻穴都沒落下,那東西如果真在此處早該找到了。想來無非是竹筒、香囊之類,就算找到了也沒法辨別兇手是誰,何必徒費力氣,不如就算了。”
藺承佑把鼻下的布料扯下來,一腳跨上岸。
隨后脫下靴把里頭的水一倒,確認(rèn)沒有細(xì)針之類的物事,再把靴子穿回腳上。
“怎能就這么算了?假如青芝和姚黃是同一個人殺的,藏針器是兇手留下的唯一線索,如果連這條線索都大意放過,就別想把此人揪出來了。”
衙役們忙道:“那屬下再在附近好好找一找。”
藺承佑望著水池出了陣神,忽而一笑:“不過劉評事說得對,那東西如果真被丟在途中,早該找到了。不必在此處白費力氣了,我們還漏了最重要的一處。”
大伙錯愕地環(huán)顧四周:“何處?”
一行人回到前樓,嚴(yán)司直急忙迎出來:“找到了嗎?”
“沒找到。”藺承佑快步邁入堂中,“所以我又回來了。”
嚴(yán)司直一驚:“那東西飛了不成?”
“飛不了。”藺承佑徑直朝伶人們走去。
賀明生和萼姬等人滿臉錯愕,藺承佑襕袍下擺和衣袖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里爬出來。
滕玉意暗想,藺承佑果然連水里都找過了,只是她沒料到的是,他為了查案竟會不嫌臟污親自下水。
那為何不繼續(xù)找?這可是重要的證物。換作是她,掘地三尺也要把東西找出來。突然一轉(zhuǎn)念,等一等,該不會是——
如果真是這樣,兇手的膽子也太大了。
藺承佑繞著伶人踱了一圈,忽然聲調(diào)一揚:“搜。”
衙役們應(yīng)道:“是。”
眾人慌亂起來,方才已經(jīng)搜過身了,別說衣冠鞋履,連發(fā)髻都未落下,想來并不藏在身上,為何又要搜一回。
很快有衙役道:“藺評事!找到了!就塞在桌案下。”
那人半蹲在一張長幾下,歪著脖子往上看。廳里擺放著七八張這樣的茶幾,夜間宴飲時,客人們既可圍桌用膳,也可分桌而坐。
藺承佑和嚴(yán)司直到近前蹲下來看了看,很快用劍柄把那東西挑落下來。
眾人驚訝低呼,是一個小小香囊。
藺承佑諷笑道:“果真藏在堂里。”
隔著緞面一摸,里頭估計藏了數(shù)十根細(xì)針,想來埋了厚密的布堆,只需將毒針的針尖朝下扎入其中,那么哪怕貼身攜帶,也不必?fù)?dān)心扎到自己了。
“兇手簡直不將大理寺放在眼中。”嚴(yán)司直面色隱隱發(fā)黑,“眾目睽睽之下,究竟是怎么藏的……我想起來了,廳里亂過兩回,一次是魏紫娘子逼問姚黃娘子,堂中人忙著拉架亂成一團(tuán)。另一回是姚黃娘子突然毒發(fā)身亡,伶人們一股腦往外涌……會不會就是那時候?”
藺承佑冷眼往人堆里一瞥,人人都是一副惶駭無措的模樣。不過這不奇怪,此人算無遺策,斷不可能在這時露出馬腳。
他只奇怪一點,沿途有無數(shù)黑暗的角落可拋舍此物,兇手偏要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把東西藏到條案下。也不知此人究竟是膽大包天,還是自負(fù)到了極點。
要不是他突然殺回來,東西遲早又會回到那人身上,橫豎所有人都搜過身了,任誰也想不到再搜一遍,只要解了禁足,那人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帶走。
藺承佑聞了聞香囊,半絲香氣也無,緞面五彩絢爛,花瓣由彩色銀線織就,料子是常見的織錦,繡面卻瑰麗工巧。
如此考究精細(xì),顯然是女子之物。
他在心中冷颼颼地想:機(jī)關(guān)算盡又如何,東西既叫我找著了,后面的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
姚黃的尸首很快被送往大理寺去了,彩鳳樓也被藺承佑帶人翻了個底朝天,可惜兇手異常狡猾,折騰了一上午,仍是毫無頭緒。
眼看過了晌午,藺承佑和嚴(yán)司直打算帶著香囊去布料行和繡坊找找線索,絕圣棄智別無去處,忙也跟著出來,哪知出樓的時候,絕圣的肚子發(fā)出“咕嚕嚕”的震天響動。
兩人揉了揉肚皮,從昨天半夜到今日晌午,他們連塊胡餅都未吃,怕被師兄罵,也不敢張羅吃的,捱到現(xiàn)在早就餓得頭暈眼花了。
這舉動頗不雅,換作平日藺承佑定會狠敲師弟爆栗,好在他大概是忙著聽嚴(yán)司直說話,連頭都未回。
絕圣和棄智邊走邊偷偷打量路旁的胡餅鋪,師兄怕是也餓了,時辰不早了,趕快買幾份胡餅充饑才是正經(jīng)。
孰料藺承佑說好了要去布料行,臨時又拐到上回那家胡肆去了,坐下后又叫那位叫訶墨的胡人出來,請他親自做了幾份饆饠。
絕圣棄智險些當(dāng)場落淚,師兄嘴上不說,心里還是疼愛他們的。
很快餅和湯都上了桌,嚴(yán)司直被棄智熱情地塞了一份饆饠在手里,道了一聲謝,卻沒胃口開吃:“腐心草雖是禁藥,但只禁了明面,暗中仍有大食、回鶻等地的胡人冒險高價販賣此毒,范圍遍及關(guān)隴、河中、江淮諸道,線索何其繁雜,彩鳳樓的客人來自天南海北,想通過這一點找到兇手,簡直難如登天。”
藺承佑看著絕圣棄智道:“吃夠了沒?把東西拿回彩鳳樓去吃,我和嚴(yán)司直還有事要商議。”
絕圣和棄智高高興興道:“師兄,嚴(yán)司直,你們慢吃。”
兩人把饆饠抱在懷里,一溜煙跑了。
藺承佑凈了把手面,把巾櫛扔到一旁:“嚴(yán)司直不覺得奇怪么,兇手既是個謹(jǐn)慎人,為何偏偏在我和五道借住在彩鳳樓的時候下手。第一回殺青芝雖說偽裝成自殺的情狀,但也極容易露出馬腳,那人就確定自己不會露出破綻?何不等我們離開彩鳳樓再說?到那時候賀明生等人不會多想,只當(dāng)青芝自尋短見,送出去一埋了事。”
嚴(yán)司直酒盅舉到一半又放下:“我也奇怪此事。先前我們查到那對金臂釧時,都認(rèn)為是姚黃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姐妹間因為利益瓜葛起了沖突,姚黃怕青芝把二人的勾當(dāng)公然抖露出來,所以急于殺死青芝,但從姚黃臨終前說的那番話來看,青芝又不像她害死的……”
“別的且不論,姚黃不會武功是事實。”藺承佑從袖子里彈出一粒瑟瑟珠捏在指尖。
嚴(yán)司直忙道:“世子當(dāng)時是想試探姚黃會不會武功?”
藺承佑笑了笑:“一試就知道了。人就算再不怕死,也會本能地護(hù)住自己的眼珠,可我用它彈殺姚黃眼珠的時候,她連最起碼的自保之舉都無。嚴(yán)司直,你還記得青芝外裳上的那幾個洞眼么?”
“自然記得,正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幾個洞眼,你懷疑青芝并非自殺,我記得你說過那是一種詭術(shù)。”
“沒錯,把青芝像提線木偶一般牽引到井里去,再偽裝出自盡的假象,針眼位置隱秘,被水打濕后很難看出端倪,要不是我唯恐青芝的死與尸邪有關(guān),也想不到仔細(xì)察看尸首的胸腹處,只要看得稍粗陋些,這些洞眼也就被我漏過了,此事先不提,實施這詭術(shù)先需知道青芝的生辰八字,并且有一定的內(nèi)力修為,可我用瑟瑟珠試過了,姚黃顯然沒那個本事。”
“兇手究竟是何人?”嚴(yán)司直慨然嘆道,“能設(shè)計到這一步,可見并非臨時起意,如此有城府之人,怎么也該等到你們走了之后再動手。”
藺承佑凝視著酒盞里的琥珀色瓊漿: “我猜對兇手來說,青芝已經(jīng)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兇手唯恐夜長夢多,所以連幾日都等不了。”
“這……”嚴(yán)司直目露惑色,“青芝不過是個粗使丫鬟,手中并無幾個銀錢,圖財不會找她;圖色的話,她死后衣裳完備,身體也未受過侵害。難道說兇手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落在青芝手里,可究竟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能讓兇手連殺兩人。”
藺承佑用牙箸沾了酒水在桌上畫了幾筆:“其實事發(fā)至今,有好幾件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青芝此人,外表憨傻,實則冥頑冷酷,哪怕親手毀了葛巾的容貌她也照舊吃喝,但她前幾日突然開始發(fā)夢魘,我猜她要么被人投了惑亂心智的毒藥,要么是內(nèi)心不安,可是從仵作驗尸來看,青芝死前頭幾日并無服毒的跡象。這就奇怪了,一個堪稱頑石之人,為何會突然害怕到發(fā)夢魘。”
嚴(yán)司直沉吟:“青芝是不是察覺兇手動了殺念才如此害怕,她為何不把此事告訴姚黃?早些告訴姚黃的話,姚黃也不至于到死都不知道兇手是誰了。”
“所以這是第一個不通之處。”藺承佑在桌上又比劃兩筆,“ 再則,姚黃臨終前說青芝那些首飾不是自己送的,而最近樓里又沒丟過珠玉物件,那么青芝這些寶貝極有可能是兇手給的,青芝捏住了某人的把柄,并以此來敲詐,對方先用錢財籠絡(luò),繼而痛下殺手,如果真是如此,青芝的死不奇怪,但為何兇手昨晚才殺姚黃?此前不知道姚黃與青芝的真實關(guān)系么。”
嚴(yán)司直用手指輕敲額角:“依我看兇手不知道,要是早就知道,以此人的手段,那晚就會將二人一齊除去,又何必再次冒險?昨夜險象環(huán)生,兇手好幾次差點露出馬腳,明知不是動手的好時機(jī),殺人只能是臨時起意。”
藺承佑唔了一聲:“所以這就是我說的第二個不通之處。縱算青芝冷心冷肺,從她執(zhí)意找尋親姐姐來看,起碼她對姐姐是真情實意的,她不肯在兇手面前透露自己與姚黃的關(guān)系還好說,為何在姚黃面前也有所隱瞞?正因為她兩頭都瞞著,事后姚黃才頗受掣肘。”
嚴(yán)司直思索一番,無奈毫無頭緒,末了苦笑道:“是不是還有第三個不通之處?”
藺承佑從袖中取出香囊,抽開系繩看了看,毒針已經(jīng)被裝裹在木盒里帶往大理寺了,囊內(nèi)空空如也。
他把玩著香囊:“第三條么,就是這香囊了。昨晚兇手冒著風(fēng)險將毒針帶回大堂,是出于自負(fù),還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嚴(yán)司直想了想,伸手接過香囊,沿著那花紋脈絡(luò)般的銀線摩挲一番,忽然眸光一盛:“去年我曾查辦過西市的一樁無頭案,被害者是個屠夫,死后手里緊攥著一塊撕裂的帕角,任誰都扯不下來。我猜那帕子有古怪,就帶著殘余的帕角去附近的繡坊尋訪,結(jié)果你猜如何,我們靠帕子上的繡活找到了兇手。承佑,你看這香囊,花色別出機(jī)杼,針腳也巧奪天工,以此著手調(diào)查,興許能查到什么。兇手是不是也擔(dān)心這個,所以冒險將香囊藏在條案下,想趁沒人注意時,再悄悄將香囊?guī)ё摺!?br/>
藺承佑聞言一笑 :“我也這么想,但香囊歸香囊,里頭藏的可是毒針,兇手不肯將其丟棄,原因或許就像嚴(yán)司直說的那樣,怕我們順著香囊查出什么,但別忘了還有一種可能,腐心草之毒無藥可救,兇手好不容易弄來了毒藥,又把毒針做得細(xì)如發(fā)絲,用它殺人可謂不露痕跡。此人真正舍不得的,會不會是里頭的毒針?”
嚴(yán)司直面色驟然一變:“你是說——兇手還會用這毒針害人?”
藺承佑沒答話,從腰間解下玉牌遞給嚴(yán)司直:“我現(xiàn)在不能離開平康坊,只能請嚴(yán)司直盡快替我進(jìn)宮一趟,宮里的織染署有位年長的內(nèi)作使綾匠,名叫妥娘,此嫗三十年前就在宮里當(dāng)職了,能識盡天下針黹繡工,只要把東西交到她面前,就沒有她說不出來歷的。我看這香囊上的針腳有些古怪,一家家繡坊問起來太麻煩,不如先拿進(jìn)宮里給妥娘瞧一瞧,至少她能一眼就看出是何地的繡活。”
“好。”嚴(yán)司直猶豫片刻接過玉牌,“我馬上就進(jìn)宮,世子是要回彩鳳樓么?”
藺承佑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天象不對,我猜尸邪今晚就要有動靜了,我得回去守株待兔,嚴(yán)司直如果查到了什么,天黑前只管來找我,天黑后若是看到彩鳳樓掩戶閉扃,你就帶人早些離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嚴(yán)司直愣了愣,長嘆一聲:“差點忘了,這彩鳳樓既有奸惡之徒,又有邪魔鬼怪,不過細(xì)論起來,我竟不知人與妖,究竟誰更惡一些。好,就依世子所言,嚴(yán)某早去早回,你自己務(wù)必當(dāng)心。”
***
滕玉意在后苑學(xué)第二招劍術(shù),比起第一回,這回上手快多了,練完后通身舒暢,有種豁目爽心之感。
滕玉意擦了把汗凝視手里的小涯劍:“程伯,你說怪不怪,招式明明已經(jīng)到位了,為何每回練到最后,總有種淤滯不暢的感覺。
程伯若有所思:“老奴正想與小姐說此事——”
東明觀的幾位道士聯(lián)袂而來:“嘿嘿,王公子,你自昨晚起便怪汗頻出,是不是跟那碗火玉靈根湯有關(guān)?”
滕玉意將劍收入鞘中笑道:“叫諸位上人看出來了,這湯妙處無窮,怎奈太難克化。”
“貧道瞧程伯教你的這劍法就不錯,就是太慢。”
“慢?”
見天笑嘻嘻道:“貧道算是看明白了,王公子現(xiàn)今的境況,好比匠人栽花,本該掘得夠深,卻只將根莖埋入淺層中,縱使花葉繁茂又如何,經(jīng)脈一日不通,就一日不能從泥土中汲取養(yǎng)分。為今之計只能把土掘得更深些、根埋得更牢些,否則這湯對你無益處,但照你這個練法,哪怕日夜不休地練,也要十來日的工夫才能打通大脈。”
滕玉意想了想,五道所言雖未全中,但也去之不遠(yuǎn)。
她用劍柄輕輕敲著掌心,緩緩踱起步來: “十來日就十來日。學(xué)武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既決定好好習(xí)武,就做好了常年習(xí)練的準(zhǔn)備。”
見天搖搖頭:“王公子既不懂武功,也不通道術(shù),難怪把事情想得如此輕巧,這‘慢慢來’的練法只適用于別的修習(xí)內(nèi)力之法,換成道家的靈草卻行不通嘍。”
滕玉意臉上笑意一凝。
見樂近前一步,笑瞇瞇道:“諸事講究機(jī)緣,道家的靈草也一樣,這東西不肯屈就,往往數(shù)日便要在體內(nèi)安家,若成了,便是‘善貸而成’,若不成,便是‘道竽非道’。總而言之,要受用這七八年的功力,勢必要付出一番代價。貧道雖不知火玉靈根限定的日數(shù)是幾日,但它決不會給你機(jī)會慢慢克化。”
滕玉意額角一跳,照這么說,慢慢練是不成了?
“超過時限又如何?”
“后果怕是很嚴(yán)重吶。”見樂負(fù)手長嘆,“昨晚我們因為喝了火玉靈根湯,特將包袱里的《藥經(jīng)》翻出來查過,每種靈草藥性不同,時限從三日到七日不等,若是不能在期限內(nèi)克化,輕則犯頭風(fēng),重則變聾或是變傻。不過公子不必如此擔(dān)憂,《藥經(jīng)》上沒寫到火玉靈根,或許這東西的克化時限要長些。”
滕玉意手指微蜷,昨晚她也瞄過藺承佑的那本小冊子,克化不動只會長熱瘡,五道這所謂的“變聾變傻”她一個字都不信,但他們的話也有一定道理,這種靈草藥性霸道,可能真沒時間讓她慢慢克化。
看來不想長熱瘡的話,只能盡快換道家的劍法來練了,但她并非道家中人,如何才能學(xué)到貨真價實的劍法。
她看了看五道,心念一動,換了一副和悅的神色,謙虛道:“在下聽明白了,既是道家的靈草,自然要用道家的招式來克化,諸位上人道法高妙,不知可愿意指點迷津。”
“這個嘛……”見天裝模作樣捋了捋須。
滕玉意和程伯飛快對了個眼色,五道一貫貪財渾吝,看這架勢,他們分明有法子,故意做出吞吞吐吐的樣子,怕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忽聽絕圣和棄智遠(yuǎn)遠(yuǎn)喊道:“王公子,程伯,霍大哥,原來你們在園子里。”
棄智懷中抱著一樣?xùn)|西,那東西用帉帨包裹著,看著鼓鼓囊囊的,大約是胡餅之類的物事,人還沒到,香味先隨風(fēng)飄了過來。
五道一哄而上:“可算回來了!查到兇手是誰了嗎?噫,什么東西這么香,哇,饆饠!”
滕玉意趁機(jī)道:“幾位道長是不是還沒用午食呀?”
五道一說起這個就來火:“從昨夜到今日晌午,彩鳳樓就沒消停,聽說光是廚司,世子就帶人搜了好幾輪,如今東西都翻亂了,廚娘們正忙著歸置東西,方才賀明生說了,最快也要傍晚才有吃食。”
滕玉意點頭:“正好霍丘要出去替我買東西,讓他順便再捎帶買些葷食吧,此處還算僻靜,諸位上人不如到那邊涼亭坐坐。霍丘,你走之前去我房里取幾瓶羅浮春來。”
過片刻霍丘取了酒和鹿酢之類的小食來,一行人便坐在涼亭里且酌且聊。
見天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南澤和紅香苑的方向,晌午日頭正好,園中春意方盛,然而兩處廂房都冷冷清清,竟無一個小娘子出來閑逛。
“經(jīng)過昨晚這一出,怕是沒人敢出來亂跑嘍。先前青芝死的時候,大伙還能自欺欺人,但昨晚姚黃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殺死的,只要想到身邊蟄伏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任誰都會栗栗自危吧。”
滕玉意問絕圣和棄智:“那枚香囊的繡工和布料不凡,去附近的布料行應(yīng)該能打聽到些什么。怎么樣,查到什么線索了嗎?”
絕圣頭搖得像撥浪鼓:“師兄沒等我們坐下就把我們轟走了。”
見天乜斜絕圣一眼:“樓里人多眼雜,許是怕你們不小心說漏了什么。說起那枚香囊,兇手怕不是個瘋子,丟在路上不好么,居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藏東西,只怪那時候大伙的心神全在葛巾和姚黃娘子身上,滿滿一屋子的人,竟無一人察覺兇手的舉動。”
“說不定是兇手的心愛之物,沒準(zhǔn)是哪位相好的郎君送的,故而舍不得丟。”
見喜做出個牙酸的表情:“樂樂,你都一大把歲數(shù)了,怎么腦子里還是這些癡兒騃女的事。兇手就不能是怕香囊上的針腳和絲線出賣自己嗎?”
滕玉意笑了出來。
見喜和見樂齊刷刷把目光投向滕玉意:“王公子若是有別的高見,不妨說來聽聽,一枚小小的香囊,老道就不信王公子還能說出別的花樣來。”
滕玉意擱下酒盞:“假如在下說不出別的花樣,我房中的二十瓶羅浮春全賠給五位上人如何?可如果在下說得有理,五位上人得答應(yīng)在下的一個要求。”
五道高興得搓起了手,羅浮春可是江南名醞,滕府帶來的這幾瓶,更是酒中極品,適才喝了這幾口,已經(jīng)欲罷不能,若能放懷痛飲,一定會快活得神仙也不及。
打賭就打賭。
“好!就依王公子所言。”
滕玉意正色道:“早上找出那枚香囊時諸位道長都看得明白,那里頭藏了數(shù)十枚毒針,雖說我不知道姚黃娘子中的是什么毒藥,但從她被暗算到毒發(fā)都一無所知來看,那些毒針必定經(jīng)過一番悉心設(shè)計,兇手寧愿冒著被識破的風(fēng)險也要藏下這枚香囊,為何就一定是沖著香囊本身,就不能是舍不得里頭的毒針么?”
五道嘴角一抽,馬上改口道:“其實這個老道早就想到了,只不過方才喝酒喝得興起,一時忘了說而已。”
瞥見絕圣和棄智鄙夷的神色,又道貌岸然道:“罷了罷了,愿賭服輸,王公子說說吧,你又要我們替你做什么。”
滕玉意把落在肩頭的皂條往后一揚:“我的要求很簡單。只需請五位上人教我一套道家的招術(shù),讓我能在三日內(nèi)克化火玉靈根湯就行了。”
見天瞇縫著眼睛:“鄙觀自建成以來,從不收女弟子。這可是祖師爺?shù)囊?guī)矩,吾輩不敢私自篡改。”
滕玉意絲毫不惱,點點頭道:“本來還想把二十瓶羅浮春送到小佛堂做謝禮,看來不必了,兩位小道長瞧見了吧,東明觀的前輩也會出爾反爾——”
五道腮幫子一緊,雖說他們的名聲歷來不算好,但“輕諾寡信”這一條可是公然違背祖師教誨的。關(guān)鍵要是不答應(yīng)的話,那失而復(fù)得的二十瓶羅浮春,又會從嘴邊溜走。
見仙笑呵呵:“王公子莫要動怒。師兄話才說了一半。東明觀從不收女徒弟不假,但卻沒說不能扶傾濟(jì)弱。王公子如今身有急難,吾等豈能袖手旁觀。”
“對對對,只要王公子學(xué)會之后不對外人說起,教你些簡單招術(shù)也無妨。”
滕玉意起身一揖:“請諸位上人放心,在下本意并非覬覦貴觀的劍術(shù),只要能順利練通經(jīng)脈,不該說的絕不會多言,在下昨晚喝的湯,算來剩下的日子已不足三日,既然諸位上人答應(yīng)了,不如現(xiàn)在開始操練?”
她邊說邊要拔出小涯劍,見仙忙攔道:“哎,先不忙,讓我們幾個先商量商量,到底哪套招式最容易上手。”
這一商量就是小半個時辰,等桌上的羅浮春喝得差不多了,見天才咂巴著嘴道:“鄙觀以劍術(shù)為長,王公子既是初學(xué),不如就從招式少的劍術(shù)學(xué)起。”
“共有多少招?”
“不多,三十六招。”
滕玉意一口酒險些噴出來,克厄劍法才十招她都招架不住,三十六招要學(xué)到何時?
“王公子,你別這么看著我們,這套招式名叫被褐劍法,是所謂‘身被褐,心懷玉’,講究遵養(yǎng)時晦,是出了名的隱士劍法,學(xué)成之后,算是入了道家的門了。而且招式雖多,但簡易易懂,不信你問問兩位小道長。”
滕玉意目光往左一移,絕圣和棄智點了點頭。
然而兩人心里卻在默默盤算,就算再容易上手,三十六招全都練下來少說也要整整兩日,前提還是不眠不休,五道可以換班,滕娘子卻只有一具身軀。即便喝了火玉靈根湯精神煥發(fā),練下來也會吃不消的。
他們一整天都對滕玉意愧疚難安,禁足一解就找滕玉意解釋緣由,說此事全因他們擅作主張而起,真不能怪師兄。
滕娘子嘴上說曉得了,但他們一看滕娘子的神情就知道了,她心里一定覺得師兄是故意的。后來又解釋了幾回,結(jié)果越描越黑。
現(xiàn)下沒別的法子了,盡快幫滕娘子克化才是真。倘或能讓師兄答應(yīng)教那套桃花劍法就好了,那可是世間最容易上手的道家劍術(shù)了,這樣滕娘子既不會長熱瘡,又能白得七-八年功力。
可惜昨晚就提過一回,當(dāng)場被師兄回拒了,他們自己又沒看過劍譜,想教滕娘子都無從說起。
滕玉意看絕圣和棄智也點了頭,再次興沖沖拔刀:“好,就是套被褐劍法了,諸位上人,我們馬上開始吧。”
五道一字兒排開,擺好架勢教了兩招,就有兩位大理寺的衙役過來道:“請各位速速回房。”
五道互相覷了一眼:“我們在后花園切磋武藝,又不礙旁人的事,這也要管么?”
“藺評事說了,無他準(zhǔn)許,今晚誰也不許在外亂走。”
五道一愣:“是因為出了兇殺案的的緣故么?可是我們并非彩鳳樓的人,只是臨時在此幫著收妖——”
“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滕玉意詢問衙役:“成王世子這么安排,是不是擔(dān)心接下來還會有人出事?”
五道愕然回頭:“此話何意。”
滕玉意收劍回鞘:“我們方才揣測過,兇手舍不得丟掉香囊,興許不是因為香囊,而是舍不得里頭的毒針,你們想想,此人留著毒針要做什么。”
“毒針還能干什么,自然——只能用來害人。”
絕圣和棄智打了個寒噤:“王公子,你是說兇手還要殺人?”
那頭有人笑道:“此處好熱鬧。”
絕圣和棄智忙迎過去:“師兄,五位前輩不能在房里禁足,他們答應(yīng)了教王公子劍術(shù),這才剛起頭。”
五道也嚷道:“是啊是啊,要是就此打住了,剩下的招數(shù)就別想在期限內(nèi)教完了。”
藺承佑目光在眾人臉上打了個轉(zhuǎn),沒想到出去一趟,五道竟像模像樣教起了滕玉意劍術(shù),他倒不奇怪滕玉意能說服五道答應(yīng)傳藝,想來無非是威逼利誘那一套,這劍法像是極對滕玉意的路子,真要練通了,算她自己有本事。
他對兩名衙役道:“你們先回前樓吧,他們幾個我另有安排。”
見喜嚷道:“這才對嘛,世子,我們可是你抓來的,別人禁足也就算了,我們絕不回房拘著。”
見天盯著藺承佑瞅了一回,忽然暗生一計,忙對滕玉意道:
“王公子,其實鄙觀的被褐劍法不算什么,桃花劍法才是天下最簡易的道家劍術(shù),不過那根本不算外家功夫,精妙處不在招式,而在于心法,聽說當(dāng)年有位得道高人在終南山隱居時,常攜病弱的夫人在山中采擷草藥,夫人不會武功,卻甚通醫(yī)理,在山中住得久了,偶爾會誤食靈草。那位前輩為了幫夫人克化,就想出了這套桃花劍法。聽說無需武學(xué)基礎(chǔ),聰敏的只需一遍就能學(xué)會,縱算愚魯些,半個時辰也夠了。”
滕玉意正頭疼如何在兩日內(nèi)學(xué)會三十六招,聽了這話眼睛立刻閃閃發(fā)亮:“何不教這套?”
見樂惆悵地?fù)u頭:“這劍法據(jù)說早就失傳了,直到多年前渤海國一位王子前來朝賀,這劍譜才重新現(xiàn)世,料著現(xiàn)在不是收在宮里,就是放在了青云觀。兩位小道長,你們學(xué)過這劍法吧?”
“聽是聽說過。”棄智腆然道,“卻未曾學(xué)過,不過這本劍譜一直放在觀里,師兄應(yīng)該早就看過了。”
見天趁機(jī)忙道:“世子這不是來了么?王公子,要不還是讓世子教你桃花劍法吧。”
他剛才已經(jīng)想好了,教劍太累,何不把這件事拋給藺承佑,橫豎火玉靈根是藺承佑弄來的,滕娘子不小心誤服他也有一定責(zé)任,藺承佑不幫她克化誰幫她克化。
這話一出,滕玉意和藺承佑神色同時古怪起來。
滕玉意心知藺承佑絕不可能教她劍法,五道突然出這餿主意,擺明了是想把她甩出去。
藺承佑卻在想,五道是存心的么?他們真不知道桃花劍法的別名?
他回想劍譜上的招式,眼梢瞥了下滕玉意,讓他那樣教滕玉意?怎么可能。
他狐疑打量五道的神情,又覺得五道興許只是順口一說,也對,這劍法看過的人寥寥無幾,世人即便聽說過這套劍法,也并不知道其中的奧妙。
“世子,如何啊?”見天說,“桃花劍法可比被褐劍法易學(xué)多了,由你親自教王公子,保管她很快就學(xué)會。”
藺承佑笑道:“這劍譜我是瞧過兩眼,但我也沒法教王公子,王公子既然已經(jīng)開始學(xué)貴觀的被褐劍法了,就別再三心二意了,我剛才瞧了,王公子悟性奇高,早些操練起來,兩日學(xué)會不在話下。真要克化了,那可是憑空增長七-八年功力。”
話雖這么說,但他也知道滕玉意未必能這么短時間內(nèi)學(xué)會劍法,萬一克化不動,很有可能會長熱瘡……
大不了他去宮里替她弄瓶玉顏丹好了,上年太子長了一臉紅彤彤的熱瘡,涂過玉顏丹之后,臉上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據(jù)說此藥可以消除陳年的淺疤,幾粒暗瘡自然也不在話下。
可惜收在皇后手里,他要是替滕玉意去討藥,還得事先想好說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