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乙還未回答便被他一把拉了出去,天空還飄著小雪,二人便一深一淺的穿過石階走廊到了他口中的蓮池。</br> 接過小青送來的大氅細細給她披上,卻唯獨未曾將帽子裹上。</br> 胡天眼睛亮的不像話,在她的發髻上流連著。</br> 沐乙一把打開他的手,拍掉頭上的雪將自己裹了進去。</br> 胡天被她的動作逗得大笑,笑著笑著眼淚閃過一絲晶瑩,他突然開口說了句十分不應風景的話:“早前讀了一句話,如今想來正是應景……”</br> 他說:“今生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br> 不待沐乙回答他又將話題引開了,指著那空無一物的湖面說:“好看吧?”</br> “看什么?你不是說睡蓮開了?”</br> 沐乙也配合著他轉移了話題,可卻不料他下一秒認真道:“睡蓮肯定是在睡覺啊!誰大冬天的到處跑啊!”</br> 說完突然將她擁入懷中,不待溫存片刻便揮手跑了,像極了做錯事的孩童。</br> 躲在角落里的小青將發生的事盡數看在了眼里,又是無奈又是心疼:“殿下,天氣冷先回屋吧。”</br> “嗯。”</br> 沐乙回頭看了眼胡天離去的地方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但細想之下卻也沒有絲毫頭緒只得作罷。</br> 很快便到了陽春三月,新芽迎春之際郭晉安踏上了科考之路。</br> 因為是第一次實施又被世家阻撓沒有那么多時間分科舉士層層選拔,只設置了三場考試。</br> 初試通過選拔者一共五百余人,其中寒門子弟只有五十人左右,與高門半數相比也差距良多。</br> 郭晉安便混跡在普通舉子當中,身材瘦削一身做工算不得好的布料瞧著很是普通。</br> 初試考了一天,傍晚人群散盡時郭晉安才回了客棧,彼時沐乙已經等候多時。</br> 她喬裝打扮成了一個普通男子,只倒是郭晉安這邊結識的朋友倒也沒人懷疑。</br> 開考三天前沐乙便將郭晉安送出了京都,又讓他跟著一同進京的趕考書生混了進來,如今暫居在寒門子弟下榻最多的一處客棧。</br> 見到沐乙時他臉上很明顯的閃過一絲激動,“草民見過殿下!”</br> 沐乙眉眼稍淡只待小青從外面進來才道:“住的可還好?”</br> 郭晉安眼下明顯有圈黑紫,當初在公主府時他也曾廢寢忘食的看書寫文,也不見這般疲倦。</br> 郭晉安聞言臉色僵了一瞬,點頭道:“還可以。”</br> 沐乙只是低頭喝著手中的茶水,但不知是不是公主府的喝慣了,客棧中的茶相比起來味道差了不是一點兒。</br> “好什么啊?就一塊木板子,被褥還這么薄,可不是要人活活熬出病來?”</br> 下一場的考試在半個月后,第一場進100人,第二場便進50人,直到兩月后的殿試。</br> 這樣的條件住幾天還能熬得住,可住這家客棧的都是那些全國各地趕來的寒門學子。</br> 身上本就沒多少錢不能盼著換個好些的住所,就只能在這里一天天的熬,是個好人熬上兩個多月也壞了,更別提到時候天熱蚊子又多。</br> 郭晉安聽到這里也是一臉的郁色,不過到底是拍著胸脯道:“我等雖都是讀書人,可亦是有著錚錚鐵骨,這些小事還是可以克服的。”</br> 沐乙定睛看了他一眼,倒是把郭晉安看得有些臉紅,“殿下可是不信我們?”</br> “信與不信的本宮在你們不顧艱難險阻趕來時已經看到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本宮才不能讓你們壞在這樣的小事上。”</br> 小青憤憤不平,“一月前殿下找人打聽過這里,雖說是比不得那些好一些的客棧但到底也不是這樣的,這分明是有人搞鬼,郭公子也要聽之任之嗎?”</br> 郭晉安見她生氣有些急了,連忙解釋道:“好小青我也不想啊!可是除了忍著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現在殿下不便插手。”</br> 之前顧承澤一事在京都鬧得沸沸揚揚,沐乙也順著流言蜚語和軒然上演了一出決裂大戲,如今她對外是在養病,可在眾臣眼里就是權力被架空的下場。</br> 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好一網打盡,沐乙最好就是安安分分的閉門不出,只等著科考一事結束便行。</br> “不插手也得插手,其中雖有你們這樣赤子之心的人,可也有渾水摸魚之人,不能給他們半點機會。”</br> 話音剛落外面便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后郭晉安走了出去,片刻后一臉喜氣的跑了回來,手上竟還抱著一床大被子。</br> “是、是大理寺的楊康大人呢!他拉了一車大棉被來,說是送給我們的!”</br> 楊康?</br> 她記得楊康好像是胡天認得師父,不過二人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沒往外說。</br> “大理寺原本持中立態度,但胡天之前與本宮走的太近恐怕已經被視為同黨,楊康定是他說服的,可打的又是誰的名義?莫不是皇兄?”</br> “嘎吱——”</br> 看著推窗而入的胡天沐乙也沒多驚訝,只是稍稍挑眉:“胡大人真叫人刮目相看。”</br> 胡天笑了笑,一下子便跳了進來,只是不知何故臉色有些白。</br> “不走尋常路而已,瞧把公主急得。”</br> 沐乙冷著臉沒說話,他倒是不客氣一把拿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來,“如今我師父此舉就是表明陛下還寄托了希望在寒門學子考試一事上,恐怕這些人會有點兒麻煩。”</br> “與精神折磨比起來人生安全本宮相信京都的治安。”</br> 之前她殺龐均株連九族除了震懾之外,為的便是他女婿守城統領的位置。</br> “但你們還是得多加小心,考試期間客棧內外都有護衛守著,外面也有人巡邏,可到底是你們在明敵人在暗。”</br> 郭晉安聞言感激的抱了抱拳,“胡大人的意思草民明白,這件事會和他們詳說。”</br> “我自然相信郭公子的,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嘛!你還得注意內部的人。”</br> “胡大人的意思是……”</br> “再堅固的東西都有可能從內部瓦解,所以這件事你盡量別含糊轉告,意思讓他們自己悟就好,若是不用自己說那便是最好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