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安安靜靜。
姜戈與程硯大眼瞪小眼持續(xù)了好幾秒,最后還是姜戈率先敗陣下來。
她身上穿著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應(yīng)該是剛洗過頭,頭發(fā)有點亂,頭頂還翹著幾根呆毛,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程硯看向她的臉,低聲問:“怎么了?”
“還不是你……”姜戈抿了下嘴,郁悶:“還不是2017年的你不相信我,就在剛剛,還懷疑我是寄恐怖包裹的人。”
程硯皺眉:“什么恐怖包裹?”
“就是假肢恐嚇信之類的,難道你兩年前沒有收到過嗎?”
程硯回答:“沒有?!?br/>
姜戈一怔,喃喃:“這就奇怪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猜疑:“會不會是因為胡斌?”
程硯所在的另一個時空里,2017年周家滅門案發(fā)生以后,警方并沒有查到胡斌這條線索,而姜戈所在的這個時空里,因程硯給到的線索,反而提前查到了胡斌身上,這才導(dǎo)致某些事情發(fā)生了改變。
程硯若有所思:“有這個可能?!?br/>
姜戈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之后就不能再貿(mào)然行動了,因為很有可能會發(fā)生無法預(yù)估的后果,也說不定會給程硯他們帶來危險,恐怖包裹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
回過神,她問程硯:“你有新的發(fā)現(xiàn)嗎?”
程硯沉吟:“有,不過還需要親自去確認一下,之后再告訴你。”
聞言,姜戈有些喪氣:“我好像都幫不上什么忙?!?br/>
程硯盯著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耳邊忽然響起昨晚宋西亭在燒烤店說的話——“她現(xiàn)在眼睛看不見,遇到危險自身都難保,如果不想把她也牽扯進來,我勸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別讓她跟你扯上什么關(guān)系?!?br/>
他之前不是沒有設(shè)想過,如果姜戈是因為幫他追查真相后面才會被兇手盯上,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連累她、間接害她失明的人。
他開口:“姜戈?!?br/>
“嗯?”
“你記得保護好自己?!?br/>
“?。俊?br/>
姜戈對上他幽暗的眼眸,心頭驀地一跳,還沒搞懂他這莫名其妙的話是什么意思,樓道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等到光亮起來的時候,程硯的身影已經(jīng)不見了。
……
第二天清晨,程硯接到宋西亭的電話,去了一趟公安局。
宋西亭昨夜已經(jīng)抓到那個在程硯家門口偷放恐怖包裹的疑犯。
疑犯名叫謝成,是一名物流公司的快遞員,謝成一直聲稱是有人讓他把包裹放在門口然后離開就行,他本人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
然而當(dāng)宋西亭問起是什么人讓他這么做的時候,謝成又一問三不知。
審訊室,王毅景還在審問謝成昨日的行蹤。
一墻之隔的房間里,程硯站在單面玻璃前,靜靜盯著謝成。
宋西亭問他:“認識嗎?”
程硯淡淡地:“沒見過?!?br/>
意料之中,宋西亭告訴他:“謝成的口供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核實,等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程硯莫名問了一句:“他有同伙嗎?”
“為什么這么問?”宋西亭側(cè)頭看向他,敏銳:“你有懷疑的人嗎?”
玻璃上倒映出了程硯棱角分明又深邃的面容,他目光幽深,嗓音低又?。骸爸皇请S口問問?!?br/>
公安局門口,張運全坐在車?yán)锏攘瞬恢嗑?,看見程硯終于從里面出來,立馬下車走上前。
他關(guān)心地詢問:“怎么樣?承認了嗎?”
“沒有。”
程硯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回去的路上,程硯一直靠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一句話沒說。
張運全能察覺到車?yán)锏臍鈮悍浅5停詻]敢吵他,就怕一不小心撞槍口上了。
過了會兒,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開口:“阿硯,下午有個作家訪談……”
“推了?!?br/>
張運全輕咳了聲,小心翼翼地解釋:“這是上個月就定好的行程,真推不了,而且人家記者已經(jīng)過來了,總不能讓人白跑一趟,萬一是個小心眼的,回去以后豈不是又要黑你一頓?!?br/>
程硯眉頭微蹙,緩緩睜開了眼皮:“黑我的人那么多,差這一個嘛?”
“……”
張運全嘆氣:“這不是最近比較敏感?!?br/>
周家滅門案的風(fēng)波還沒有徹底過去,要是又給人留了把柄,這次指不定黑成煤球。
程硯望向車窗外,臉色有些沉郁,但沒再說什么。
張運全就當(dāng)他同意了,露出笑容:“放心好了,我已經(jīng)提前打過招呼了,他們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不會故意找茬的?!睒肺男≌f網(wǎng)
……
中午的時候,沈子煜親自開車過來接姜戈。
上車后,姜戈問道:“我們是直接過去出版社嗎?”
她其實今早起來的時候就有點后悔了,以程硯的性格,說不定會把她直接轟出去,又或者直接甩臉走人。
姜戈自己無所謂,要是因此連累到沈子煜,她會良心不安的,但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
唉。
沈子煜沒發(fā)現(xiàn)姜戈的憂愁,笑了下:“不急,我們先去吃個飯?!?br/>
訪談的時間定在下午三點。
姜戈和沈子煜吃完飯就前往出版社了,因為張運全提前來過電話打過招呼,前臺知道兩人要來,領(lǐng)著他們?nèi)チ诵菹⑹遥纸o泡好茶水端上水果,禮儀非常到位。
前臺離開后,沈子煜發(fā)現(xiàn)姜戈有些沉默,關(guān)心:“你怎么了?”
姜戈實話實說:“我緊張?!?br/>
“緊張?”拍照有什么好緊張著的,沈子煜有點困惑,但沒來得及問她為什么,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聽見腳步聲,姜戈背上一個激靈,連忙低下頭,假裝在弄相機。
程硯和張運全前后走了進來。
沈子煜跟他們握手打了下招呼:“你們好,我是沈子煜,這是我的臨時助理,姜戈?!?br/>
姜戈:“……”
程硯聽見這個名字,頓了下,爾后將冷淡地目光直直掃向沈子煜身旁的女人。
姜戈低眉垂眼,根本不敢抬起頭來,故意壓著嗓子:“你們好。”
程硯瞇起眼眸,靜靜地打量她。
氣氛徒然變得有些詭異。
張運全見程硯直勾勾盯著人家助理,遲疑:“阿硯?”
程硯緩緩收回目光,坐了下來。
姜戈悄悄松了一口氣,趁著沈子煜跟他們說話的間隙,偷偷戴上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口罩和黑框眼鏡。
反正先把工作做完,恩怨那些晚點再談。
訪談?wù)介_始,沈子煜先簡單問了程硯幾個有關(guān)新書的問題,之后開始漸漸問起了比較刁鉆的問題。
姜戈舉著相機站在旁邊,當(dāng)沈子煜提到周家滅門案的時候,她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識去看程硯的臉色。
程硯的表情并沒有什么波動。
反倒是張運全的臉黑了,他語氣不悅:“不是說好不提這個嗎?”
沈子煜鎮(zhèn)定自若地說:“現(xiàn)在外界對程先生有多諸多質(zhì)疑,何不妨借著這個機會澄清一下?”
張運全:“你……”
他話沒說完,就被程硯淡聲打斷了:“沈記者不妨先告訴我,莫須有的東西為什么要浪費時間澄清?”
沈子煜瞳仁一滯。
四目相對,程硯的眼眸沒什么波瀾,如古井深潭,沉又冷。
半響,沈子煜扯唇笑了下:“好,我明白了,那就下個問題。”
休息室的光線十分敞亮,大片大片溫暖的陽光從偌大的落地窗照進室內(nèi),落了一地碎光。
目光所及,男人慵懶地靠著沙發(fā)背,無處安放的長腿隨意交疊,他側(cè)臉線條鋒利又流暢,眉目清冷,眼尾內(nèi)勾外翹,鼻梁高挺如山,薄唇如溫玉,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高傲又矜貴的氣質(zhì)。
似有所察覺,鏡頭里的男人突然毫無征兆地轉(zhuǎn)過頭,兩人隔著鏡頭對視上的剎那,姜戈心頭猛地一顫。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程硯眸色淡淡地盯著那個躲在相機后面的女人,看她恨不得把自己整張臉都藏起來,薄唇微不可查地劃過一抹極淺的弧度。
半個小時后,訪談終于結(jié)束。
程硯和張運全先離開了。
姜戈如釋重負,收拾東西的時候,沈子煜走到她身旁,問她:“你跟程硯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剛剛在采訪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了,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怪異,加上程硯時不時就掃向姜戈的位置,想不注意也難。
姜戈心不在焉:“算是吧?!?br/>
沈子煜不理解:“那你剛剛為什么會緊張?”
姜戈苦笑:“我和他之間有點誤會……”
話音剛落,她的手機震了下。
程硯:出來。
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姜戈鎮(zhèn)定地收起手機:“班長,你先走吧,我要去處理點事情?!?br/>
沈子煜看她匆匆離開的背影,眉頭微微一皺。
出版社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還是窗口的位置,姜戈低著頭,正襟危坐。
程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出聲:“你又想干什么?”
先是接近程瑜,現(xiàn)在又搞個什么臨時助理接近他,一看就心懷叵測。
姜戈有氣無力:“我真沒想干什么?!?br/>
她對上程硯冷漠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認認真真地解釋:“剛剛采訪你的那位沈記者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他的助理突然請了病假,不得已才來找我?guī)兔?,事情就是這樣。”
“所以你并不知道他的采訪對象是我?!?br/>
“我知道?!?br/>
“……”
程硯眼神復(fù)雜。
姜戈心頭一慌,忙開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所以只能借著這個工作的機會見你一面?!?br/>
她抿了抿嘴,有點較真:“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還是要解釋一下恐怖包裹的事情。”
程硯靠向椅背,沒吭聲,但也沒有不讓她解釋。
姜戈斟酌了會兒才開口:“我昨晚去了一趟公安局,聽見他們提到恐怖包裹的事情,就好奇問了兩句,我只知道你收到了一個恐怖包裹,里面放著假肢什么的,至于細節(jié)那些,他們沒有告訴我?!?br/>
程硯眼神涼涼的:“你還想知道細節(jié)?”
姜戈:“……”
這不是重點好嗎!
她眨了下眼,眼里帶著些期許:“你現(xiàn)在總該相信我了吧?”
程硯神色未動,不急不緩地說:“剛剛那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詞,既沒人證也沒物證,我要怎么相信你?”
“……”
姜戈如同泄氣的皮球,垮了下來,說到底,還是不相信她這個人。
氣氛正僵持著,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穿插了進來:“硯哥?”
姜戈微怔,抬起頭。
楊雨和小姐妹過來這邊喝下午茶,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程硯,更沒想到程硯會跟姜戈在一起。
她克制著表情,故作訝異:“姜戈?”
姜戈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楊雨渾然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詭異,好奇:“你和硯哥原來認識?。俊?br/>
硯哥?
姜戈頓了下,看向程硯,后者沒什么表情。
但顯然,兩人認識,而且聽楊雨這個稱呼,還很熟。
她緊抿了下唇,心頭莫名有點不舒服。
她背上包包,站起身,語氣較比剛剛冷漠了幾分:“我先走了?!?br/>
程硯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眼眸晦暗。
楊雨撇了撇嘴,就著姜戈剛剛的位置坐了下來,關(guān)心:“硯哥,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跟姜戈在這兒?”
程硯緩緩收回目光,看向楊雨,薄唇輕啟:“我跟你很熟嗎?”
楊雨臉一僵。
兩人只是上次吃過一頓飯,沒加微信也沒留電話號碼,私下也無聯(lián)系,撐死就是見過一面的關(guān)系,還真不熟。
但是楊雨這人一向心高氣傲,又愛面子,被程硯這么質(zhì)問,哪里受得了,人都懵了。
她眼眶微紅,咬了咬唇,見程硯還是無動于衷,氣得起身離開了。
……
姜戈打不到車,就坐公交車回去了。
車上人很多,有點擠。
姜戈站在角落,緊緊抓著頂棚的吊環(huán),過了會兒,她忽然察覺背后有人在盯著自己,頓時敏感地回頭看去,目光一個一個掃過坐在椅子上的陌生人,并無異樣。
又是錯覺?
姜戈心頭不安,到下一站的時候就提早下車了。
她站在原地,看著公交車從自己面前駛過,剛要走,一輛白色轎車停在了路邊,車窗緩緩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