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31日,晚上。
程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然而今晚,他親眼看到一個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甚至一點(diǎn)痕跡也沒有留下,這是多么荒誕的事情。
樓道里的燈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空氣陷入了死寂。
程硯坐在輪椅里一動不動,薄唇緊抿,沉冷陰郁的視線落在地面,像要在女人消失的位置鑿出個洞。
他回想起與女人幾次見面的場景。
眼底深埋幽暗越發(fā)明顯,
過了不知多久,一聲輕響,五零二的門從里面被人打開了。
程硯眼眸微動,緩緩抬起了頭,目光所及,女人身著白色毛呢大衣,手里依然緊握著那根令她有安全感的盲杖,那張瘦小白皙的臉被墨鏡遮住了大半,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頭,看著柔和又脆弱。
姜戈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的時候踢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她頓了下,臉上露出了稍許疑惑。
她蹲下身撿起那個東西,摸了摸,好像是個快遞盒。
誰的?
姜戈心里頭剛冒出這個問號,安靜的樓道里毫無預(yù)兆地響起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我的。”
姜戈沒想到有人,嚇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遲疑:“程先生?”
程硯嗯了聲,黑眸復(fù)雜地盯著她,內(nèi)心已經(jīng)完全平靜。
姜戈有點(diǎn)尷尬,帶著歉意:“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個放在門口……”
“沒事。”程硯從她手里接過快遞盒,默了下,問她:“要出門?”
沒想到他會主動搭話,姜戈有些受寵若驚,慢半拍應(yīng)道:“……啊對。”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姜戈總覺得男人今晚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她緩聲:“我朋友還在樓下等我,我先走了。”
程硯讓開了路,目送她走進(jìn)電梯,半響后,才面無表情抽回目光,回屋。
從電梯出來的時候,姜戈腦袋里有什么東西一晃而過,可是太快了,沒來得及捕捉,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不由停下腳步,思索片刻,無果。
“小姜。”
有人叫她。
姜戈聽出了是宋西亭的聲音。
宋西亭在外面等了會兒沒等到姜戈出來,不放心就進(jìn)來了。
他來到姜戈面前:“怎么這么慢?”
姜戈如實(shí)說:“出門的時候碰到了鄰居,聊了兩句。”
宋西亭問:“程硯?”
姜戈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恍惚了下:“誰?”
宋西亭想到姜戈眼睛看不見,即便跟程硯面對面,也不可能憑借聲音認(rèn)出對方,何況,兩人之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她也不知道程硯的聲音是什么樣的。
意識到這點(diǎn),宋西亭向她解釋:“程硯,就是毛毛喜歡的那個作家。”
毛毛是宋西亭給林月知取得一個外號,因?yàn)樗咧心菚鹤鍪驴偸敲暝甑摹?br/>
姜戈一愣,很驚訝:“程硯就是程先生?”
沒等宋西亭說什么,她又不解地問:“可是他怎么會搬到這里?”
“誰知道呢。”
宋西亭想起那天見到程硯的畫面,也許換成林月知,也不一定能認(rèn)出來。
他沒多說什么:“走吧。”
今天是姜戈父母的忌日,他和林月知都請了假,早上陪她去了墓園,晚上三人約好了一起吃飯。
姜戈暫時壓下了心頭的疑惑:“嗯。”
……
夜幕降臨,黑色如同一個無形的玻璃罩,漸漸覆蓋了整個江城。
客廳寂靜,只能隱隱聽見衛(wèi)生間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茶幾上的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
過了會兒,程硯從衛(wèi)生間出來,短發(fā)還是濕漉漉的并沒有吹干,他接起電話,對面是邵宇。
“硯哥,我現(xiàn)在準(zhǔn)備過去,你需要買什么東西嗎?我順便……”
程硯打斷他:“不用過來了。”
邵宇懵住:“啊?為什么?”
程硯言簡意賅:“我今晚不想看見你。”
“……”
邵宇察覺到他今晚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問道:“明天呢?”
“明天再說。”
程硯掐斷電話,把手機(jī)丟在茶幾上,去了書房。
書桌上放著一本粉色相冊,皮冊的封面印著兩朵向日葵,因?yàn)楸9艿暮芎茫钥雌饋砀聸]兩樣。
程硯是第一次見到這本相冊。
幾天前,他突然接到程瑜一個同學(xué)的電話,得知程瑜把這本相冊落在了她那兒,還從同學(xué)口中得知,程瑜很寶貝這本相冊。M.XζéwéN.℃ōΜ
因?yàn)闆]有他的聯(lián)系也不知道他搬到了哪里,同學(xué)找了很多人才拿到了程硯的手機(jī)號,這才能把相冊寄還給他。
程硯翻開了相冊。
內(nèi)襯的每一頁都夾著照片,大多都是跟家里人和同學(xué)朋友的合照,還有些零碎的單人照。
每張有程瑜身影的照片,無一例外的,都能看見她燦爛的笑容。
記憶中,她就像是一個開心果,所到之處只會充滿歡聲笑語,逢年過節(jié),她也是最討長輩喜歡的那一個。
而在程硯看來,程瑜只是偶爾討喜,大多時候都比較像只小狐貍,古靈精怪又喜歡賴皮。
記得有一次,程瑜扁桃體發(fā)炎高燒不退,程硯帶她去醫(yī)院,在輸液室碰到了一個不肯配合護(hù)士打針的小孩。
小孩一直哭鬧,程瑜就走過去,把口袋里僅有的一根棒棒糖給了人家,然而過沒多久她就后悔了,非得讓程硯去把糖給搶回來。
程硯當(dāng)然做不出這么無恥的事情,所以只能去超市給她重新買一包。
……
書房很安靜。
白亮的燈光落在書桌的桌面,反射出的光澤像一面鏡子,映出了程硯棱角分明又深邃的面容,他回過神來,又翻了幾頁,視線忽的凝住。
女人微垂著腦袋,側(cè)邊散落的發(fā)絲別在耳朵后邊,露出了線條柔和的側(cè)臉,她睫毛纖長,鼻子精致,手中拿著一本書正在翻閱,神情專注。
程硯幾乎一眼就認(rèn)出了上面的人是姜戈。
他把照片拿了出來,發(fā)現(xiàn)印在角落的日期,2017年10月14日。
看背景應(yīng)該是在書店。
程瑜怎么會認(rèn)識姜戈?
他從來沒有聽程瑜提起過,而且,2017年,那個時候姜戈不是才剛回國嗎?
一時間,程硯心頭涌上了很多難以解答的疑問。
他盯著照片上的女人,眼眸幽暗復(fù)雜,如深淵沼澤,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fù)。
……
林月知白天就去超市買好了食材,晚上大展身手,炒了幾個拿手的家鄉(xiāng)菜。
只可惜宋西亭才吃沒兩口,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飯后,林月知切了點(diǎn)水果,跟姜戈兩人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姜戈看不見,全程靠聽聲音在腦海中想象畫面,林月知就在旁邊給她講解。
“姜姜,要不你今晚別回去了,留下來陪我睡吧,明天再走。”
姜戈剛好今晚也不想一個人睡,答應(yīng)了:“好呀。”
林月知馬上去給她找了套睡衣。
洗完澡,兩人就躺在床上敷面膜聊天。
房間里開了暖氣,聊著聊著,林月知突然酸溜溜道:“對了,我前些日子聽趙文說,他們局里來了一個挺漂亮的女警員,成天給宋狗送吃的,明顯對他有意思。”
姜戈忍不住笑了:“吃醋了?”
“我哪有!”
林月知哼哼唧唧:“我早就移情別戀了!才不喜歡這個大豬蹄子了!”
姜戈挑眉:“所以你現(xiàn)在喜歡誰?”
“當(dāng)然是我家程硯大神!”
姜戈:“……”
提到這個,林月知就非常憂愁:“唉,也不知道大神怎么回事,都快一年沒有消息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封筆了。”
姜戈默了會兒,開口:“知知,跟你說個事兒。”
“嗯?”
林月知歪頭去看她。
姜戈清了清嗓子,說:“程硯好像住在我隔壁。”
“……”
林月知一愣。
五秒后,她醒神,閉上眼睛,兩根手指按住眼尾笑了起來:“開什么玩笑!”
姜戈補(bǔ)了一句:“宋西亭也知道,他之前見過程硯。”
林月知笑容頓時一僵。
她驀地睜開眼睛,又驚又喜:“你說真的?!”
姜戈問:“西亭有近視嗎?”
林月知呆呆地?fù)u頭:“沒有啊。”
“那應(yīng)該不會認(rèn)錯人才對。”
林月知倒吸了一口氣,驚喜欲狂。
她一把撕下面膜,興奮地掀開被子,撲過去抱住姜戈,像八爪魚一樣纏住她:“啊啊啊啊我的天啊!!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姜戈無奈:“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
林月知吃驚:“所以你之前一直不知道住在隔壁的人就是程硯大神?”
姜戈點(diǎn)頭:“嗯。”
“那你們說過話嗎?”
“幾句。”
“太好了,四舍五入就是認(rèn)識了!”
“……”
“沒想到啊,我居然也有一天能和大神離得這么近!”
林月知抱著枕頭傻樂了會兒才后知后覺:“可是大神怎么會搬到錦河灣呢?”
……
深夜,中山公安局。
宋西亭寫完結(jié)案報告出來,發(fā)現(xiàn)還有人沒回去,都在埋頭干活。
他看了下時間,快十一點(diǎn)了,于是開口:“大家都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
幾人異口同聲應(yīng)道:“好的宋隊(duì)!”
正好王毅景把活干完了,就蹭宋西亭的車回去了。
路上,王毅景收到了弟弟發(fā)來的語音消息:“哥,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嗎?”
宋西亭開著車,聽見這話,以為是什么重要節(jié)日,也問了一句:“明天是什么日子?”
王毅景回復(fù)完消息就把手機(jī)收起來了,向他解釋:“沒什么,就是我弟的生日,他每次要禮物都喜歡來這一套。”
宋西亭勾了下唇:“他喜歡什么?”
“他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
王毅景沉吟:“不過最喜歡的應(yīng)該還是那個作家,叫程什么……”
宋西亭頓了下,低聲:“程硯?”
“對對對,程硯,我弟老喜歡他了,以前就一直吵著鬧著要去什么簽售會。”
“以前?”宋西亭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問:“他現(xiàn)在沒辦簽售會了嗎?”
王毅景說:“是啊,他已經(jīng)快一年沒有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野里了,聽說之前準(zhǔn)備好的新書發(fā)布會也沒有了下文,不知道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