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兒愿以自身元神為引,散去全部修為助他輪回,請師父成全。’
‘孽徒!你可知那妖魔造下殺孽無數,為天道不容!為了斬殺他,這九川界死去了多少人,你竟還要救他?!’
‘可那些事皆非他做……’
‘胡鬧,不是他做的又是誰做的?是你我嗎?你助他輪回,若他歸來再入魔道,你待如何,用整個九川送與他陪葬嗎!!’
‘徒兒愿剖出神骨埋于長林之下,祭獻靈魂,化血肉為上古禁陣,留一抹殘念駐守,如若他重入魔道,徒兒與他一同魂飛魄散。’
‘冤孽啊,冤孽……’
……
耳邊的聲音慢慢消失,聶樞驀然從夢中驚醒,額角上的汗已經洇濕了小半個枕頭。
他勉強活動了一下冰涼僵硬的指節,感受到身體在慢慢回暖,輕輕吐了口氣。
這夢已經連續做了快一周,追溯源頭,好像是從一周前開始。
也是那天,他遇到了系統7426。
聶樞是個黑客,經常會接一些圈子里的黑單。
在遇到這鬼系統那天,他正好在敲單子,本來已經敲到了最后一行,正準備趕緊敲完鳴金收工,這天殺的WiFi居然斷了。
看著面前這三臺突然藍屏電腦,他氣的險些拎起椅子砸穿屏幕。
網費是新交的,網線沒問題,那只能是接口又被他不小心踹掉了。
聶樞黑著臉挪開椅子去摸網線接頭。
本來重新動一動網線插頭就能解決的簡單問題。
但他現在也沒能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讓他突然被那根,殺傷力連充電器都不如的網線給電暈了!
——真丟人,被人知道了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在電流抵達大腦,酥麻的痛意擊暈聶樞的一瞬間,他腦子里只來的及閃過這句話,就徹底陷入了昏迷。
重新醒來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開始不正常了。
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他腦子嗡嗡,說自己是什么系統7426,沒完沒了,煩不勝煩。
【宿主,你又做噩夢了嗎?】
腦子里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句話他已經反反復復聽足了一周,每次做噩夢醒來,這系統都會蹦出來刷刷存在感,他一直以為是自己腦子壞了,所以從來都沒理會過。
——但耐心總是有盡頭。
“能不能滾啊!你到底有完沒完?”
【!!!!】
【宿主!你終于肯理我了,簡直令統感動。】
不枉它干嚎了那么長時間。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聶樞一邊說,一邊將視線掃過放在桌面上的水果刀,忍不住郁卒的想:要是用刀戳死這鬼東西,他能活下來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按道理來講,這玩意住在他腦子里。
用刀戳腦子……還能活下來……
搭在桌沿的手指顫動兩下,最后還是按著水果刀的刀柄將它推離開。
不行,換個法子。
同歸于盡只是下下策。
“你到底怎么才能滾出我的腦子?”
【宿主,我就是你身體里的一部分,滾不出去,是你把我叫醒的呀。】
系統有點委屈。
聶樞表情猙獰,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突突跳太陽穴。
他從煙盒里摸出根煙咬在嘴里,勉強壓住心里的煩躁。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閉了閉眼,不大情愿的摸出手機,指尖點上通訊錄。
他的通訊錄里干干凈凈,只存了一個人。
布滿了薄繭的指尖懸在那名字上,猶疑了半晌,最后還是點了下去。
電話很快被接聽。
聽筒對面傳出了一句帶著笑意的聲音:“阿樞?”
“是我。”聶樞冷著臉問:“有沒有認識的心理醫生。”
對面的人有些詫異:“心理醫生?你怎么突然……”
“你別管。”聶樞不耐:“就問你有沒有。”
對面沉默了半晌,淺淺的呼吸聲順著話筒傳來,過了許久才開口:“有,但你的先告訴我你怎么了。”
“我都說了你別管,跟你有個屁的——”
“術業有專攻,心理醫生對疾病的治療方向和專業程度不同。”也許是知道聶樞有躁郁癥,對面那人并沒有生氣,十分好脾氣的解釋道:“我得知道你怎么了,才能給你找合適的醫生。”
“艸……什么他媽的……”
聶樞的拳頭松了緊,緊了松,想想這電腦桌是自己這個月新配的,終于忍下脾氣沒一掌掀了它。
不知道心理醫生能不能治好他的躁郁癥,但貧窮肯定可以。
聶樞磨了磨后槽牙,十分憋屈的開口:“我得了精神分裂。”
對面人一愣:“……?”
聶樞沒等對面的人回答,直接掐滅了電話。
手機被他用力捏在手里,捏的骨節泛青。
一分鐘后,他收到條短信,里面是一個地址。
被這鬼系統折磨的要死,聶樞準備過去看看自己的腦子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他懷疑自己腦子被網線電壞了。
【宿主,你要出門嗎?】
鬼系統又開始不甘寂寞的叭叭。
聶樞仿若什么也沒聽見,顧自起床換了身衣服。
【宿主……】
7426躊躇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現在不能出門,會出意外的。】
“嗤。”
聶樞冷笑了一聲,全當7426在放屁。
他家小區出門一拐就是馬路,這人給的地址離他不遠,過了馬路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就不信這兩步路他能出什么意外?
別是怕他去看醫生,把它治沒了吧。
正這么想著,聶樞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無比刺耳的剎車聲。
他下意識回頭,見馬路上有一個巨大的貨車朝他飛馳而來,速度極快。
雖然司機及時踩了剎車,但貨車的重量和慣性根本無法在這么近的距離內剎住,幾乎是瞬間,貨車整個朝聶樞翻過來,嘭的一聲砸起一片煙塵。
聶樞站在煙塵的正中央,被整個吞沒。
草啊。
被貨車砸中前,聶樞想起那鬼系統剛跟他說過的話,忍不住咒罵一聲。
媽的,不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他應該去看神婆。
……
昏昏沉沉中,聶樞又做了那個夢,只是這次夢中換了個場景。
他想努力看清夢中是哪里,卻只能看到一座空茫的大殿和大殿內十分模糊的兩道身影。
一道白,一道黑。
白色那人手里舉劍指向黑色那人的眉心,嘴里反復說著什么聽不清的話。
聶樞頭痛欲裂,很想找個墻把頭撞一撞。
也是這個時候,他的耳邊驀然響起一串機械音,從虛無慢慢變得清晰,逐漸把他的意識拉出這座空茫的大殿。
【宿主,宿主,你醒醒啊。】
【宿主——!!!】
“別鬼叫了。”
聶樞聲音喑啞,戾氣十足。
“對——對不起——”
似乎被他嚇到了,空氣中又響起一句唯唯諾諾的道歉聲,聲音聽起來十分陌生。
聶樞雙眼勉強撐起條縫,陰著臉往旁邊瞥了瞥。
那里哆哆嗦嗦跪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十四五歲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渾身是洞的爛衣袍,手里還抱著一個碎了瓷邊的破碗,碗檐裂出了蛛絲紋,里面裝著濃稠黏膩的黑色液體,液體最上面還飄著小蟲尸體。
少年?哪兒來的少年?
不對,這好像也不是他住的地方。
聶樞抬手揉了揉干澀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四周,臉色漸漸難看。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身下的硬雜草,身旁的豬食槽,身周的豬騷味都明晃晃告訴他,他現在是躺在豬圈里。
可他媽的,為什么他在豬圈里?
【宿主……你還好嗎?】
系統陰魂不散的從腦子里冒出來。
好個屁!
聶樞強忍住心里的惱意,動了下胳膊想從地上爬起來,只是胳膊還沒動兩下,鉆心的疼意卻猛然爬上他的身體,疼的他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這一疼把他徹底疼醒,昏沉的腦子驀然清明起來。
他記得……之前好像正好好走路的時候,一輛大貨車猝不及防的朝他整個翻過來,緊接著他聽到一聲巨大的轟鳴,再睜開眼睛就到了這里。
“我被貨車砸死了?”聶樞自言自語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對:“死了怎么還能聽到這鬼系統的聲音?”
【宿主,你還沒死呢】系統弱弱開口:【我用宿主的手機通知了宿主的朋友,現在宿主的朋友已經叫了救護車,正在把宿主送往醫院緊急救治。】
“你?”
【宿主,我是您的系統7426,會在您身上出現是因為您喚醒了我并與我簽訂了系統契約。】
7426第N次耐心的介紹自己。
“我他媽什么時……”聶樞怒罵到一半忽然消音,鬼使神差的想起在他被網線電到全身抽搐翻白眼的時候,腦子里好像確實是出現了那么一個聲音跟他說能救他,但需要簽訂契約,問他干不干。
只是這事發生的時候他已經被電的并不那么清醒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還驅使著他沒有立刻暈過去。
他當時怎么回答來著?
好像意識混亂的答應了……
聶樞遲疑了一下,正準備開口再問幾句,余光卻忽然瞟到了旁邊的小孩。
那小孩就跪在地上,雙目驚懼渾身瑟瑟的看著他。
無怪乎小孩會害怕,畢竟外人都聽不到系統的說話聲,而他剛才和系統說話的時候又比較兇。
別說是小孩了,哪怕是他,在路邊看到一個人在那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破口大罵,怕是都會忍不住覺得對方有那個大病。
【宿主。】7426發現了聶樞無聲的尷尬,開口解圍:【宿主不用開口,你在心里想的我也都能知道。】
聶樞氣到磨牙:‘那你他媽不早說。’
“你,你還好嗎?”
或許是發現聶樞安靜下來,不再自己跟自己吵架了,跪在一邊的小孩終于找到機會打著顫憋出一句話。
“我沒事,煩勞你先出去待會,一會再進來。”聶樞這會兒氣正不順,又我行我素慣了,遂這會兒跟小孩說話也沒有太客氣。
“你……要不要……先喝點藥啊?”
小孩手腕青紫,卻還是緊緊抱著碗不撒手,像在抱著什么寶貝。
“我說讓你先出去你聽不懂嗎?”
小孩太磨嘰,聶樞沒憋住發了通脾氣,礙于小孩年齡不大,他好歹把那句冒到嘴邊的‘少他媽廢話’咽了回去。
“我……我……”
小孩跪在聶樞旁邊,聲音帶著哭腔,明明害怕的要死,卻半天沒動。
從他的角度看來,聶樞這會從頭到尾都被血浸透了,身上傷口猙獰刺目,而這些傷全都是拜他所賜,他實在是不能走。
“對……對不起……你不要怪我……”
小孩抱著碗在原地磕磕巴巴的道了歉,然后下定決心,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雙腿打著顫走到聶樞面前,臉上寫滿了惶惶然,下手卻絲毫沒有猶疑。
他扒開了聶樞的嘴,把那破碗放到聶樞的臉上方,手一歪,濃稠黏膩的黑色液連帶著小蟲尸體一股腦被灌進聶樞的嘴里。
聶樞正想著系統的事,錯過了唯一能制止小孩的機會,轉頭就被灌了一碗腥臊苦澀的液體。
他忍不住干嘔了幾聲,大半碗藥都順著他嘴角流進衣服里。
“我……嘔……你他媽……”
聶樞嘶啞著嗓子破口大罵,還沒罵完一句,就看到小孩癟癟嘴,眼睛里的淚包炸了,灑滿一臉淚水。
“……”他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噎死自己。
草,莫名其妙被灌了一嘴屎,他都還沒哭呢,灌屎的倒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