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讀的挑選和考核地點，謝禪設定在了上齋。
　　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或某家的天之驕子，或曾經的榜眼探花，伴讀不是目的，目的是為了和太子謝禪攀交。
　　畢竟謝禪已經正式搬進了東宮，只是還沒封太子而已。

　　來考核的人比想象中的多，上齋里幾乎水泄不通。
　　但即便這么多人，聶樞仍舊是最亮眼的那個，畢竟在上齋，沒人會穿紅衣來考核，即便有，那也只是暗紅，深的看不出顏色來。
　　考核題目沒放出來，所有人都在等。

　　辰時一過，殿內的大鐘響了。
　　謝禪和謝稚從后殿出來，謝禪穿著明黃色的太子服，謝稚著朱紅。
　　在看到聶樞的時候，謝稚和盛槐序的反應是一樣的，雙眼控制不住的驚艷。

　　畢竟聶樞生而張揚放肆，紅色幾乎將他這性格發揮了個淋漓盡致，叫人忍不住為之折服，情不自主的向他靠近。

　　太子和小殿下一出來，下面嗡嗡嗡的說話聲瞬間便安靜下來。

　　“諸位愿為孤賞光，實乃孤之大幸……”
　　考核前，太子開始說起了例行的官話。

　　謝稚性子燥，耐不住，沒聽一會就想著溜。
　　但是不想自己溜。
　　他對場下的聶樞打了個手勢，示意聶樞別在這聽廢話了，偷偷去后殿找他一起玩啊。

　　聶樞略思忖了一下，應了。
　　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都還沒用力，后面的人就拼命往前擠，不一會他就不費一點力的被擠出了上齋。
　　出了上齋后，聶樞敲了敲系統：‘盛槐序還在看我嗎？’

　　【還在看的，宿主，他眼睛就沒離開過你。】
　　做系統也不容易，就這一會，這問題它已經被問過無數遍了，它這倒霉宿主真的報復心好強。

　　聽到系統這么說，聶樞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彎了彎。
　　他搖著扇子慢悠悠的往后殿走，正巧走到后殿入口，謝稚從里面‘唰’的一下沖出來。
　　聶樞眉頭微皺，不動聲色的側了下身，伸手用袖子擋住謝稚因為慣性而沖過來的身體。

　　但從盛槐序的角度看，就是謝稚從內殿沖出來，聶樞還伸手迎了個擁抱，給謝稚抱了個滿懷。
　　盛槐序咬牙：“……”
　　拳頭緊了。

　　直到此刻為止，盛槐序以為這些已經很過分了。
　　但沒想還有更過分的。
　　他看到聶樞舉起了個木雕小人在逗謝稚。
　　不同于給他的半成品，聶樞給謝稚雕的小人是精致的成品，和謝稚長的一樣，鬼斧神工，惟妙惟肖。
　　兩人在一起站著畫面甚為和諧。

　　盛槐序……盛槐序終于忍不了了。
　　他緩步走到兩人旁邊，還要維持著假笑。
　　“這木人真精致啊，聶樞，比你第一次給我雕的精細許多。”
　　著重體現在‘聶樞第一次是給他雕的，不是謝稚’。

　　聶樞眼底藏著些許好笑，面上卻故作疑惑的問謝稚：“這人誰？自來熟？哪兒來的，你認識嗎？”
　　謝稚搶木人的手一停，聞言有點納悶：“那不是你……”
　　“行了，我不想知道他是誰了，是誰與我又沒有關系。”聶樞打斷了謝稚的話，隨手把木人扔給謝稚：“喏，給你的，拿去玩，喜歡我再雕。”

　　盛槐序臉上的假笑快維持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面向聶樞：“我知道我偷偷跑了，沒有與你說是我的不對……”

　　聶樞聽也沒聽，將衣袖拉下來擋住手，拽住謝稚的手腕邊拉邊走，聲音懶洋洋的：“喂，一會的考核是什么啊，浪不浪費時間？”
　　多虧了盛槐序這么久的調/教，聶樞現在也能勉強接受隔著東西碰人了。

　　【宿主，你是不是……有些過分啦，這小殿下分明是喜歡你啊，你還連同小殿下一起氣目標。】
　　系統都不忍心看盛槐序了。
　　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

　　‘我過分嗎？’
　　聶樞自動忽視那句小殿下喜歡他的屁話：‘那他之前一句話也不說，甩手就跑難道還不過分嗎？他什么都瞞著我，不相信我，滿肚子秘密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不過分嗎？他心里想什么從來都不與我說，耍個計策把我氣跑了，自己為所欲為，不過分嗎？’

　　系統忍不住反駁：【可是目標他也是個獨立的人啊，總不能想做點什么都要跟你報備吧？】

　　‘可以啊。’聶樞嗤了一聲：‘所以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想做什么有必要跟他說嗎？他跟我說話我就必須回話？我就不想說，不行？’

　　系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長嘆一聲：【唉……】
　　他家宿主就是歪理多，還幼稚，講又講不過。

　　“聶樞？喂？”
　　謝稚自己說了半天的話，發現聶樞一直沒理他，遂伸手在聶樞眼前晃了晃：“怎么，你不高興？誰惹你不高興？”
　　頗有種誰敢惹你我就斬了誰的昏君架勢。

　　聶樞回神，呵了一聲：“沒事，沒人惹我，我自己找不自在，不用管我。”

　　“你真不會裝，情緒都寫在臉上，你這模樣要是生為皇子，早就死千百回了。”謝稚搖搖頭，擺弄著手里的木人彎起一抹笑：“我知道你是因為盛……盛什么那個人在賭氣，也就他傻才看不出來。”
　　謝稚聳了聳肩，說話間覺得有些好笑：“雖然我是占了他的便宜才能讓你來當我的伴讀的，還有這木人，也是托了氣他的福我才有，但無所謂，你來了就行。”

　　聶樞對謝稚也很想不通：“你到底為什么這么想讓我做你的伴讀？我自覺不過俗人一個，而在此之前你我并不相識。”

　　“可能……”謝稚撓了撓頭：“可能是覺得很羨慕吧，我見過你之前為了保護他不顧一切擋在他面前的模樣，就是覺得如果也能有這樣一個人毫無條件的保護我就好了。”

　　“哦？”聶樞挑眉：“太子殿下對你還不好？需要你去羨慕別人？”

　　“嗐，你不懂。”謝稚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我兄長對我的庇護不全是因為我，主要因為我是他弟弟。是因為我這個身份，他必須要如此罷了。他是要做太子，做皇帝的人，皇帝不可以有軟肋，只能心懷天下，我亦不例外。”
　　他說著無奈一笑，腳尖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子：“有的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不是兄長的皇弟，兄長大概會毫不留情的把我踢開，因為我擋了他的路。”
　　“我見他對很多皇兄都那樣做過，在那些皇兄想要搶他的皇位的時候。”

　　聶樞沉默。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真相大白后，謝稚說不定會很慘。
　　心里那股不爽和怨氣在須臾間消散，又匯聚成其他說不太上來的情緒，他甚至對謝稚產生了些同情。
　　但盛槐序也很可憐。

　　凡事難兩全。
　　聶樞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松開謝稚的胳膊，開口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考核快開始了吧。”

　　“你看。”謝稚也笑：“只要一走出那個人的視線，你就松開我了，連裝都不會裝一下的，你好歹也騙騙我啊。”

　　聶樞動了動嘴，只說出兩個字：“抱歉。”

　　“算了。”謝稚脫下身上的朱紅色斗篷扔到聶樞手上：“替本宮拿著，那勞什子考核你就不用去了，反正都是定好了的。”

　　聶樞站在原地沒動，嘴邊噙著那么點無奈的笑。
　　謝稚見聶樞沒跟上來，回頭：“怎么，你……”，說到一半他一下反應過來：“你想去考核大殿？”

　　“……”聶樞坦然道：“是。”

　　謝稚沒動：“你回去是想去考核，還是去看那個盛什么？”

　　是想去看盛槐序。
　　聶樞這么想著，開口又換了個說法：“去考核。”

　　謝稚簡直無奈了。
　　他撫上額頭：“你就算騙我也盡盡心啊，我剛剛都說了不必去考……算了，你且去吧，考完來鎏稚宮尋我便是了。”
　　因為謝帝和皇后對謝稚的喜愛，導致謝稚現在這么大了還住在宮里，舍不得放出去立府，但他倒也樂在其中。
　　“哦對了。”謝稚沒走兩步又停下，轉頭對聶樞道：“我不知你和那人以前發生過什么，但東宮不是那么好進的，他既然已經成為皇兄的伴讀了，你只祝福他便是了，旁的……最好你真能把他當作一個陌路人，對你和他都好。”

　　“或許吧。”
　　聶樞對謝稚欠了下身：“多謝小殿下提醒。”

　　和謝稚在外面耗了太久，再回去上齋，考核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
　　聶樞沒有進去，就只站在外面看著盛槐序，心里問系統：‘你說他到底怎么想的？’
　　謝稚說的話沒錯，東宮不是那么好進的，那地方如履薄冰，九死一生，一個不慎就要把命留在這。
　　稱得上是劍走偏鋒。

　　系統不知道，也沒回答聶樞這個，只提醒了一句：【宿主，謝帝來了。】

　　聶樞挑眉，往旁側一看，發現不遠處確實有個身著明黃的人站在那，沒有讓身邊人通報，只是靜靜的看，既看謝禪，也看下座考核的人。
　　這謝帝周身的氣度與聶樞的猜想大有出入。
　　他想著能從遙方縣一點一點打下江山的人，怎么也是蟒袍加身，驍悍人杰的梟雄。
　　但實際上，謝帝更像一只和善風雅的笑面狐貍。

　　不過連這種場合，謝帝都會親自到場，確也證明了謝禪在謝帝心中的分量。
　　無怪乎外人都稱這帝位早已是謝禪囊中之物。

　　因為擔心被發現，在知道謝帝來后，聶樞就走了。
　　既然有謝禪在，那剩下的事也不需要他來操心。

　　在聶樞轉身離開的一剎那，上齋中答題的盛槐序似心有所感的回了下頭。
　　秋高氣爽的上齋外，除了在樹上嬉戲的鳥，什么都沒有。
　　盛槐序什么都沒看見。
　　他低下頭繼續答題，隱在袖中的手中緊緊握著一物。
　　細看去，是那枚聶樞曾經給他雕的，半成品的木雕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