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樞回到偏殿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偏殿里還燃著燭光。
　　他推門入內，看到盛槐序已經睡著了，手里還抓著他的枕頭，應該是等他到一半沒等住。

　　聶樞吹滅了燭火，伸手將盛槐序身上被踹開的被子重新掖了掖。
　　他沒有睡意，坐在這里怕吵醒了盛槐序，準備去門口坐坐。只是他的屁股剛離開床邊，袖口就被人給拉住了。

　　“別走……”

　　聶樞以為盛槐序醒了，但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后文，探頭過去看了一眼才知道盛槐序在說夢話，不由覺得好笑。
　　他輕輕把自己的袖口往外拉，拉到一半又聽到盛槐序說了句什么。
　　聶樞好奇，又湊過去聽了聽，聽到盛槐序帶著哭腔來回重復一句話：“聶樞……對不起……對不起……聶樞……”
　　好像被夢魘住了。

　　聶樞無奈，伸手推了推盛槐序的身子：“醒醒?！?br />　　連續推了七八遍，才把盛槐序從夢里喊起來。
　　被喊起來的盛槐序似乎還未從夢中的影響脫離出來，整個人看著木木的。

　　“夢見什么了，將你嚇成了這副模樣?！?br />　　聶樞拿起旁邊的布巾在水盆里洗了洗，伸手擦掉盛槐序頭上的汗。

　　“我夢見……我一劍給你戳了個對穿……”
　　盛槐序說著說著，忽然伸手將聶樞的衣服扒開，眼睛來來回回掃視著聶樞的胸口，嘴里喃喃道：“沒有……沒有……還好沒有……”

　　“……”
　　聶樞拍開盛槐序的手，臉色發黑的穿好衣服：“老實點，魔怔了么，我怎會被你這三腳貓的功夫刺個對穿?！?br />
　　盛槐序沒好意思說，是因為聶樞在夢里好像喜歡他，所以他刺過去的時候聶樞連躲都沒躲。
　　他輕咳一聲：“這么晚了，你怎么穿的如此整齊，是才回來還是準備出去？”

　　本來是想出去的，但現在看樣子也出不去了。
　　“沒有，只是想些事?！甭櫂杏纸o盛槐序擦了擦額頭，隨后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我不出去，就在旁邊的軟塌上，有事叫我便是?！?br />
　　盛槐序捏著被角：“你不在床上睡嗎？你之前不就是在床上睡的嗎？”

　　聶樞聞言身體一僵，耳尖微紅：“不太適應，之前是沒有意識被人抬上來的。”

　　“好吧?！笔⒒毙蛞仓缆櫂胁涣晳T與人同床，轉而又問了其他問題：“聶樞，你為什么不問問我我都做了什么，會什么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我不想問，盛槐序，你還記得我在詔獄里對你說的話嗎？”
　　黑夜中看不清聶樞的表情，只能聽出聲音里的微微冷意：“若不能在三日之內抓住兇手，我便會替你頂罪，被拉至午門五馬分尸?！?br />　　“我沒有在騙你?！?br />
　　盛槐序瞪大雙眼，急迫開口：“我不是……聶……”

　　“盛槐序，先聽我說完?！?br />　　聶樞打斷盛槐序的話，沒有給盛槐序解釋的機會：“我不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做，怎么做的，你不用告訴我。這三天時間里，我會自己去找線索和證據，找到了算我命大，找不到便聽天由命?！?br />　　“盛槐序，如果打罵你不能讓你明白你做錯了，不知道我這條命夠不夠讓你明白?！?br />
　　盛槐序眼眶發紅，他拉住聶樞不讓走：“可是你之前不是也說過，我可以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需要同你商量。”

　　“盛槐序，我想你應該能明白行不茍合與一意孤行的區別?！?br />　　黑夜中，聶樞直視著盛槐序漾著微光的雙眸：“而你現在執意做了你想做的，我只叫你看看，這結果是不是你所期待的。”

　　盛槐序頹然松開手，直感覺自己的心被揉成一團。

　　次日，鄭昭來的極早，卯時一刻就站在門口晃來晃去。
　　聶樞被鄭昭這影子晃的睡不著，索性起身出門。

　　“三當家的，你可算醒了！”鄭昭將聶樞拉到一邊：“我可探聽到了一個重要消息！”
　　聶樞應了一聲，敷衍配合：“什么重要消息。”

　　“你昨天叫我查的我查出來了，謝帝一共有六個皇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在大衍十四年就因為各種原因被陸續送出皇宮了，貶的貶罰的罰，聽說還有個七皇子的，剛出生不足月就死了?！?br />　　鄭昭小聲說：“反正因為各種原因，現在上京只剩下三個皇子，除了太子和小殿下，就只剩一個四皇子謝呈，好像是被分府當了個閑散王爺?！?br />
　　“嗯。”聶樞靠在墻上：“那重要消息呢？”

　　“重要消息就是……”鄭昭頓了頓，想起之前被嚇的陰影，有些發憷的提前問了一句：“三嫂……咳，盛公子醒了嗎？”

　　聶樞臉色一黑：“你說你的。”

　　“哦哦?！编嵳蜒柿丝谕倌?，用手圈了個弧把嘴擋住悄悄說：“盛公子之前去找過四皇子謝呈，好像就是在去容府的路上，是有個小太監上街采買的時候不小心看見的，昨天閑聊的時候他順嘴就跟我說了。”
　　他又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才繼續說：“盛公子是偷偷去的，后門進后門出，去的時候還找了個人在轎子里假裝他，來回很快，盛公子功夫又好，誰都沒注意?！?br />
　　“……”
　　這盛槐序到底背著他干了多少事。
　　聶樞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行了，今天的事你不要跟別人說。”
　　他說完想了想又說了一句：“鎏稚宮不能久留，你這兩天去打聽打聽寨主被盛槐序安置到哪兒去了，找個時間和謝稚……小殿下說一聲，讓他給你調走。”

　　“??？”鄭昭傻眼：“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聶樞輕輕踹了鄭昭一腳：“不該問的別問，該干嘛干嘛去。”

　　下午的時候，聶樞遞了個拜帖，往淮王府走了一趟。
　　淮南王謝呈比聶樞想象中不太一樣，是個跛腳。
　　怪不得謝禪會愿意讓謝呈待在京城，想必謝帝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一個瘸子。

　　“你便是聶樞？”
　　謝呈一襲玄衣坐在主位，手里把玩著聶樞的拜帖。

　　聶樞笑著應道：“回王爺，是我?！?br />
　　“回王爺……”
　　謝呈重復了一遍聶樞的話，也跟著笑：“直喚名姓吧，自我出宮立府以來，便沒人叫過我尊稱，聽著刺耳?！?br />
　　聶樞詫異的看著謝呈，見謝呈不像是開玩笑，但他又不想到時候莫名被扣上一頂以下犯上的帽子，只得模糊了稱呼：“冒昧來訪，打擾了。”

　　謝呈聽出了聶樞對他的忌憚，也沒解釋，只道：“我以為你會過些時日才來找我，沒想到這么快……聽說盛公子被你從詔獄救走了，還是得對你道一聲佩服?！?br />
　　謝呈果然在盯著皇宮的動靜。
　　聶樞心緒急轉，他將盛槐序從詔獄救出來這件事根本沒人知道，為了防止三日后他抓不到兇手，謝帝還琢磨著用他代替盛槐序，肯定早就下令封口，饒是這樣謝呈也得到了消息……
　　這說明什么？他果然沒找錯人，謝呈肯定知道點什么。

　　“其實之前尚未準備來淮王府，也是近些日子才生起了這個想法?！?br />　　聶樞不動聲色的試探：“不過王……你是怎么知道我會來的呢？”

　　“我怎么知道？”謝呈靠在椅背上，目露詫異：“不是盛公子叫你過來找我的？”

　　聶樞一怔：“盛槐序……為什么會叫我來找你？”

　　謝呈看著聶樞表情有些好笑：“不是他叫你過來的，那你為何來找我？”

　　“說來是巧……之前為了救他出來，我實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是在救他的時候，我才發現他背著我做了許多事，但查了各處卻怎么都查不出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問又問不出。”
　　聶樞無奈道：“這才想到了淮王府……或許有些線索也說不定。”

　　謝呈打量了聶樞一番，表情有些奇怪：“我這里確實有些于你有用的東西……給你倒無妨，反正對我不是什么重要物件，不過在把這東西拿走前，我有些事情比較好奇，還請聶兄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謝呈的態度令聶樞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如果真的只是幾個問題，聶樞倒也不吝嗇回答。
　　他頷首客氣道：“您請說?！?br />
　　謝呈換了個姿勢，身體前傾，明顯對此時十分感興趣：“聶兄與盛公子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謝某已不解良久?！?br />
　　“……”
　　怎么是個人都要好奇一下他的私人問題？
　　聶樞覺得真是服了。
　　他找了個萬能答案：“于我……是摯友?！?br />
　　“可盛公子不是這么說的。”謝呈興致勃勃：“盛公子說，聶兄是他入骨噬髓卻求而不得的……”說到這，謝呈頓了頓，似是也覺得神奇：“至愛之人？”

　　“……”
　　聶樞累了。
　　他覺得謝呈說的這些，就與給他扒了衣服掛在城門丟人沒什么區別。
　　遲早，遲早，遲早盛槐序會把他氣死，或者被他掐死。

　　謝呈覺得有趣：“聶兄怎么不說話？”

　　聶樞木然。
　　說什么？怎么說？
　　他搪塞道：“……王爺莫要拿我打趣，盛公子與我僅是摯友。”

　　“哦……”謝呈點點頭，又問：“那你知道盛公子之前找我是為什么嗎？”

　　聶樞嘆氣：“不知。”

　　謝呈輕笑：“他來找我，是要我把你送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