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樞被憷的汗毛倒豎。
他用盡全力微微拱起腰,警惕又謹慎的盯著管桐。
管桐歪了下頭,好像看出了聶樞對他的防備,發出一聲輕輕的笑,隨后拖著手中的兔子走到聶樞面前,抬起滿是鮮血的手放在聶樞的眼睛上,指尖微微彎曲,表情異常興奮。
聶樞感覺這人像是想摳瞎他的眼睛。
他朝著半邊身子偏側的方向使勁一拱,重力將他把雙眼帶離了管桐那只手,但因上半身不堪重負,在躲開這雙手的同時,自己也被嘩啦一聲帶倒在地。
干凈的臉上多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紅色痕跡,像是正在溢血的傷口。
管桐見狀,忍不住將手上的血全都抹在聶樞的臉上,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咧開嘴,從微笑慢慢變成大笑,最后笑到趴在地上,聲音尖銳又古怪。
‘滴——’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又被管桐的笑聲蓋住。
倒在地上的仿生人雙眼劃過一抹微光。
隨后,它微微抬起下頜,又恢復靜止。
管桐仍舊在笑,笑著笑著就不動了。
半晌后,他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來,沒再看地上的仿生人一眼,轉身離開了地下室。
‘滴——’
那微弱的聲音又響了一聲。
聶樞動作僵硬的從地上爬起來,又遲緩的動了動胳膊。
剛剛管桐朝他身上抹血的時候,偶然間觸碰到了聶樞太陽穴下隱藏的觸控開關,誤打誤撞把聶樞給喚醒了。
不過那會兒管桐的狀態明顯不對勁,聶樞怕被管桐發現,索性一直裝死,等人走了才起來。
‘系統,精神力怎么使用?’
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活動過,聶樞現在這具仿生人軀體一點也不聽使喚,之前系統提過精神力,他覺得用精神力輔助應該有用。
【宿主,精神力的使用方法已經通過數據的形式傳輸到了您的腦中。】
聶樞閉眼,淡綠色的文字像代碼一樣切入他的大腦,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他用指尖輕觸太陽穴上的觸控開關,虹膜有一瞬間變成了銀色光圈,存儲在腦海中的精神力像電流一樣劃過全身,不多時就感覺到身體行動不再滯澀。
有點像生銹的零件里加了潤滑油。
本來聶樞還在擔心自己乍一成為仿生人,會不會使用起來非常別扭,畢竟他不是這具仿生人的原裝智能AI。
但沒想到他使用起這具身體來毫無障礙,就像生來就帶有的本能,一被喚醒就知道該如何操作。
【宿主,這是主系統給你的金手指。】
系統聽到了聶樞的心聲,忍不住邀功:【還是我覺得宿主上一個世界過得太辛苦,特意向主系統申請的呢。】
‘哦’
【……】
還是熟悉的高冷宿主配方。
聶樞沒怎么理會腦子里那得意洋洋的系統。
他彎腰將自己被掰壞的腳歸位,然后開始閉眼釋放精神力,仔細掃描起他所在的這棟房子。
這次的任務目標頗有些棘手,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被壓迫的太過分,所以在沉默中逐漸變態,連帶著腦子都不太正常。
精神力逐漸席卷整個地下室,又從地下室慢慢向上蔓延。
一棟由代碼數據組成的建筑不斷在聶樞的腦中完善并重構——這是一間二層小型莊園別墅,他所在的位置是別墅的地下。
按照精神力的反饋,這棟別墅一層有三個熱源在低耗能活動,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少年,應該是管桐還有他的養父和養母。
只是這三個人……
聶樞將精神力集中在那三個人的位置,又重新掃描了一遍。
這三個人應該是在吃飯,養父和養母坐在桌上交談,管桐……趴在地上,面前的飯盆被打翻在地,此刻管桐正在像狗一樣舔食著地上的飯。
大概這么吃了五分鐘后,桌上的養父不知是哪根筋沒搭對,突然暴起走到管桐面前用力將管桐踹倒,然后用腳狠命踩著管桐的臉,似乎覺得不出氣,還掄起旁邊的椅子一下一下的砸在管桐的頭上、背上。
也許是挨打習慣了,也可能是麻木了,被這樣對待的管桐并沒有掙扎,只是從地上蠕動著爬起來,緊接著又被兩下踹倒,那養父一邊打一邊罵,甚至還伸手去拉管桐的褲鏈。
也許是因為被這一幕惹起了火,聶樞的虹膜開始頻繁閃動紅光,越閃越快。
他持續放大養父的熱成像,仔細看著養父謾罵的口型,發現養父說的是——臭婊/子,看我不草/死/你
而那養母全程只在冷眼旁觀。
虹膜處的紅光由頻繁閃動終于變成了常亮。
極怒之后反而令人變得平靜。
滿腔的怒火卡在心頭久久不散,聶樞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生氣。
他走到地下室的門口,摸到門上生物信息鎖的位置,彎腰將瞳孔對準門上的光幕,同時改變了瞳孔的模擬成像。
那門無聲的開了。
奧托第八紀年,人類發展到高度文明時代,漫天飛舞著智能電子眼。
聶樞走出地下室的時候,面前正好擦過一個疾速飛行的袖珍攝像頭。
他提前模擬好電子眼的行進路線,躲著盲區走到別墅正門口,用同樣的方法彎腰掃描瞳孔。
門后,腆著油膩肚子的中年男人還在試圖扯著管桐的褲鏈,養母看向管桐的目光里淬滿了嫉妒和惡毒,似乎恨不得管桐去死。
管桐蜷縮在地上,因為摳著地面的手指過于用力,甚至食指的指甲都折了一半,身上被打出的血已經染紅了半件上衣。
屋內三人似乎沒有一個人發現家里已經進了不速之客。
‘噠——噠——噠——’
聶樞一步一步走進別墅大廳,鼻翼微動。
他能感覺到,越靠近養父,越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狐臭味,這股味道像塑料膜一樣罩住了他全身的毛孔,又黏遍全身,叫人忍不住心生躁意。
原始生物本能喚醒了聶樞體內的暴虐,他精神力下意識緊繃,理智徹底斷線,與此同時身上濃烈又霸道的信息素迅速鋪滿別墅大廳,勢同大火燎原。
濃烈的煙草摻混雪松的味道侵襲進所有人的身體。
聶樞沒給養父反應過來的時間。
他快步上前,一腳把養父踹倒在管桐的不遠處,伸手揪住養父的頭發死命向桌角磕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腦海里似乎有什么聲音在制止他,但處于失控狀態的聶樞毫無耐心理會。
養父的頭又被高高拎起,聶樞正欲再次狠狠向地上桌角砸去的時候,他的手驀然被人覆住。
赤紅的虹膜猛然閃動兩下,隱約劃過幾道灰痕,就像是出了某種故障。
他目光森寒的抬頭,猝不及防的撞進另一雙蓄滿血絲的雙眼中。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安靜。
“啊——!!!!!”
身后有一聲尖叫劃破穹頂,伴著咕咚一聲,那尖叫戛然而止。
蓄滿血絲的雙眼干澀的轉了轉,看向聶樞的身后。
“她暈了。”那雙眼睛又轉向聶樞手中抓著的男人,聲音嘶啞:“他快死了。”
聶樞木然的望著那雙眼睛,半晌后,他似乎是終于反應過來這雙眼睛說的是什么意思,懸在高空的手微微一松。
‘嘭!’
養父被摔在地上,砸破了的頭被聶樞踩在腳下。
他能感覺到腳下人在痙攣顫動,不知是嚇的,還是生理原因不受控制。
“你的味道我很喜歡。”蓄滿血絲的雙眼還在繼續說話,聲音越來越嘶啞,帶著古怪的笑意和癲狂的興奮:“我把我的腺體挖出來送給你做禮物,怎么樣。”
短暫的瘋狂過后,聶樞宕機的意識終于開始逐漸回籠。
信息素的大幅度爆發令他的腦袋有些昏沉,管桐的話被他聽在耳朵里,但還是緩慢的反應了許久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他慢半拍的抬頭,發現剛才還在他面前的人此刻已經蹣跚的爬到了餐桌前,眼看就要摸到餐桌上的餐刀。
草!這人真要挖腺體!
聶樞如夢初醒,兩三步跑到餐桌旁,在管桐即將摸到餐刀的時候提前將那刀扔到遠處,虹膜處的紅圈疾速閃動。
管桐慢了聶樞一步,沒抓到餐刀,只抓到了聶樞扔餐刀的手。
聶樞驚怒轉頭,正欲痛罵出聲,卻毫無預兆的看到那只抓著他的手腕上,纏著幾圈叫人眼熟的紅色編繩。
編繩上面沾滿了血跡,在蒼白又瘦削的手腕上襯得尤為腥紅扎眼。
聶樞伸手抓住那垂下來的長長流蘇,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管桐:“這是誰的?”
“這是誰的?”管桐斜靠在桌沿上,半垂的眼瞼擋住了眸中的血絲,他就那么任由聶樞抓著編繩下的流蘇,嗓子啞的像在劃砂紙:“這是誰的呢……你標記我,我就告訴你好不好啊?”
管桐的狀態不對。
聶樞皺起眉,指尖輕觸太陽穴,虹膜由紅轉為銀白。
他用精神力從頭到尾將管桐掃描了一遍,越看越心驚。
那一長串的傷病檢索標紅數據簡直叫人頭皮發麻,甚至進度條拉半天都拉不到底,完全想象不到這人是怎么頑強的活到了今天。
他草草略過那些淺紅和中紅的數據名稱,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深紅色的數據名稱處——中度腦震蕩、腰腹和脊背的大范圍撕裂性傷口……基因鏈腺體癥,目標處于狂躁發情期,由于身患罕見基因病,所以抑制劑僅能控制Omega受體的信息素擴散,但無法抑制其生理變化。
所以管桐現在正處于結合熱。
聶樞眉頭越皺越深,按照系統的科普,Omega的發情期必定要使用抑制劑或者找Alpha標記,要么就去醫研院,幾乎沒有其他辦法,指望靠他們自己捱過去,基本和死過一遍沒區別。
但……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管桐手腕的編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