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廣肅侯大怒,“你這妖女,休要在此巧言善辯混淆視聽。陳家區區賤民,竟敢害我侯府世子,已是罪不可赦,竟還敢當庭詭辯,惡人先告狀。此等刁民,當處以極刑!”悲痛哭泣的朱氏忍不了了,“王檀當街搶我女兒,逼迫為妾之時,侯爺為何沒有義正言辭痛斥你孫子惡行?他將我女婿毆打致死之時你又為何不加以制止?他當街將我兒凌虐致死,你怎么不說罪不可赦?難道你侯門公子的命金貴,我兒女的性命就卑如螻蟻,任人踐踏嗎?這是什么道理?”
廣肅侯冷然道:“你女兒以卑賤之身,妄圖謀害我侯爵世子,本就該死。沒有追究你陳家滿門便已是仁慈,竟還敢當庭誣告,誰給你的膽子——”
“侯爺含沙射影,是想說明什么?”
葉飛鸞再次出聲,“陳家女被你孫子強搶入府,貞烈不從,在你眼里就是罪大惡極?而你孫子殺人害命猖狂至極在你眼里就是理所當然。如此邏輯鬼才,侯爺真不愧是三甲探花。朝廷律法,卻原來都是你王家說了算。”
“妖女休要詭辯——”
“陛下在此,家父在此,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卻被你三番五次責罵妖女潑婦,這便是你們讀書人的風度嗎?”葉飛鸞面色如霜,“陳家為自己兒女喊冤,在侯爺口中卻只是‘賤民’‘當處以極刑’,你孫子恃強凌弱行兇殺人,三條人命,在侯爺口中卻只是因為令孫年幼無知,并非有意為之。侯爺的意思是,他年幼無知,所行所惡都可以寬恕,對嗎?”
誠然在廣肅侯眼里就是如此,但當著皇帝的面,他也不敢直白的說出來。
“殺人行兇,都是刁民的一面之詞。”
葉飛鸞冷笑,“侯爺是不是還想說,他今日當街調戲,對我二人言語輕浮羞辱,也是我們一面之詞?你孫子品行貴重,一切都是我們設的局,對嗎?我們不惜堵上自己的性命和清白,只為了要你那個厚顏無恥,一無是處,紈绔草包,無惡不作的孫子的命,對嗎?”
她悠然拔高了聲音,數百人的大殿上,人人皆可聞。
“侯爺難道不知,女子清白貞潔關乎性命嗎?也是,侯爺沒有女兒,沒有孫女,自然不能感同身受。那么請問,侯爺,您葉沒有母親嗎?”
誅心之問!
廣肅后勃然大怒,“放肆——”
“到底是誰放肆?”
葉飛鸞霍然起身,怡然不懼,把問題拋給了所有文武大臣,“諸位大臣,你們也有妻子,女兒,姐妹,侄女。試想一下,如果你們的女兒姐妹侄女,走在街上,被人無端羞辱調戲,你們是何心情?”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縱然王檀罪惡滔天,未受其害著不過也只是旁觀者。可一旦代入,滋味就不同了。
“如果你們的家眷被人欺辱,你們是選擇忍辱偷生,還是討回公道?”
她孱弱之軀,立于朝堂之上,面如霜雪,聲聲質問,字字泣血。
這一刻,沒人能阻擋她的光芒。
姬束看著她,聽她道:“如果她們不忿受辱自殺以全名節,而你們找上門去,罪魁禍首卻告訴你,是她們自己不安于室,出去拋頭露面招蜂引蝶,活該被人欺辱,死了也是報應。你們又是何心情?”
一半的大臣臉色都綠了。
受害者有罪論簡直不能忍。
廣肅侯臉色發紫,“妖言惑眾…”
“是我妖言惑眾,還是你王家縱子行兇罪大惡極?”葉飛鸞憤然控訴,“辱人名節等同害人性命,是為大惡。你為人臣者,不為君分憂,卻因公然偏袒包庇殺人犯,是為不忠。為官者,不為民做主,是為不仁。為長者,教導縱容子孫行惡,辱沒族中,是為不孝。當朝斥罵侮辱有功之臣,與同僚為難,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東西,你不配為人!”
她一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滿朝文武鴉雀無聲。
廣肅侯估計這輩子沒被人這么罵過,臉色鐵青,眼里幾乎要噴出刀子來。
還沒完——
“侯爺是否又要說,我斥罵朝臣,其罪當誅?不用你來誅。我來告訴你們,一個女子,被人當眾羞辱,名節有損,會有什么下場。”
她突然拔下頭上玉簪,抵在自己脖子上。
姬束瞳孔一縮。
葉見池目眥欲裂,霍然起身。
葉飛鸞冷然道:“今日你們王家迫我至此,來日我必化作厲鬼,向你們王家索魂!”
她說著便用力扎向自己脖子上大動脈。
昌帝臉色大變。
朝臣驚呼。
葉見池立即沖了過來。
姬束下意識出手。
鏗——
玉簪掉落在地。
葉飛鸞搖搖墜落,被她身邊及時起身的謝素華接住。但她脖子上依舊見了血。
沖過來的葉見池見到這一幕,登時目光充血,跪下來道:“陛下在前,王家竟如此逼迫小女,還請陛下明鑒,為小女做主,殺王檀,正朝綱。”
大半朝臣都跪了下來。
“請陛下為民做主,殺王檀,正朝綱。”
廣肅侯悠然慘白如雪,剛要抬出明德大長公主,姬束雪上加霜的補了一刀。他緩步穿過人群,將掉落在地上的那枚玉簪撿了起來,對昌帝道:“陛下,此乃數日前皇后所賜之物。天家圣物,卻于金鑾殿上染血,此冤若不平,恐有損陛下萬世之名。”
殺人誅心!
明德大長公主能大過皇后?大過皇上?不能。
昌帝當即肅然道:“王檀行兇殺人,強搶民女,暫押刑部,大理寺協助調查,不得有誤。廣肅侯咆哮朝堂,辱罵同僚,逼人自戕,數罪并罰。擢,降侯為伯,禁足于府,罰俸一年。若有求情者,一律同罰!”
廣肅侯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