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之后,覺得身疲力竭,似乎跑了很遠(yuǎn)的路,背負(fù)過很重的東西一般。我沒有直接起床,而是在床上躺了好久,用混沌不堪的腦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昨晚夢到了幼時的駱塵凈,那個笨笨的、又招人疼的憨寶寶。
想不到呀想不到,現(xiàn)在看起來如此聰明圓滑的駱塵凈,當(dāng)年竟然是一個愛哭的笨小鬼,真是讓人莞爾。不過人家也不知怎么長的,從小時候長的就俊,那小模樣,活脫脫是菩薩旁邊的善財(cái)童子。
我還正琢磨回味呢,只聽得門外傳來駱塵凈的聲音:“杜小姐,起了么?”
我連忙坐起身:“馬上就起。”
駱塵凈道:“嗯,吃完飯?jiān)蹅兙驮缭缱甙伞!?br/>
這么著急走?
忽然想起昨晚聽到的他和十公子的對話,在這個傷心之地,他不愿多留也是理所當(dāng)然。
“嗯,好的。”我一邊答應(yīng),一邊起身下床。
疊好被褥開了門,駱塵凈送來了熱水,我梳洗打扮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早飯端了過來。
我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而駱塵凈明顯在走神,拿起被褥往柜子里塞,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呆呆的兀自佇立。
原本我還想告訴他昨夜我夢見他小時候的事來著,可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得將這話壓下去了,沒再提起。
靜靜的吃罷早餐,駱塵凈一邊收拾碗碟,一邊說道:“你略收拾下,咱們這就走。”
我點(diǎn)頭。
我本就沒帶多少東西來,自然也沒有什么要收拾的。跟隨駱塵凈一前一后出了南樓,走過東邊房間的時候,我不由的又想起了昨晚那個孩子,還有他抱在懷中的那個黃色“駱駱”。
昨晚,是夢還是真的遇了鬼,我到現(xiàn)在并不太確定,我只記得我追著那孩子出了門,然后再有記憶就是清晨醒來的時候了。
追到那個孩子沒有,我不知道,怎么從外面回來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醒來的時候,門窗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的,茶壺是放在薰籠邊上的,而不是放在桌子上。這么想來應(yīng)該是做了個鬼夢。
但昨晚那個孩子懷里抱的東西,分明是只黃色的駱駝,若我沒猜錯的話,臨睡前駱塵凈在東邊房間里擺弄的,就應(yīng)該是那個東西吧。可那個東西我只是瞥了一眼,并沒看清它是什么,可我卻很堅(jiān)持的相信,那肯定是一只黃色的駱駝,一如夢中那孩子抱的一樣。照這樣看,我似乎又不象是在做夢。
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駱塵凈送完餐具喊我上路,我這才搖搖頭將這事放下了。
“你去門口等我,我去趕車。”駱塵凈向我說道,示意我去門口。
我點(diǎn)點(diǎn)頭,撥腿就要向門口走,這時,十公子的聲音從北樓里傳來了出:“阿凈,你真的要走么?”聲音里,仍是乞求多過疑問。
駱塵凈略略停住了腳步,平靜的回道:“昨晚我們不是商量好了么,你還提起來做什么?”
十公子沉默了一下,低低道:“你有事做,我懂,我懂,那你什么時候再來?”
駱塵凈自嘲的笑了笑:“你覺得呢?”
十公子嘆了口氣,似乎很是失落:“阿凈。。。。。。”
駱塵凈打斷了他的話,靜靜道:“我還要帶杜小姐去看病,有事以后再說吧。”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都走了,我還留這做什么?
我也悄悄的離開了這個靜的嚇人的庭院和那個未曾謀面的十公子。
我不知道駱塵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這里的,我只知道他離開的時候,頭也沒回,腰板挺的很直,除了揮鞭趕馬,半天都直直的坐在前面,似乎廟里的泥塑木偶一般。
我也曾想過要安慰他幾句,可我并不知道他與那十公子有何前因,有何糾纏,有何瓜葛,這勸,也實(shí)在是無從勸起。
于是,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上路了。
我也曾想問問他現(xiàn)在我們?nèi)ツ模腔丶遥€是十公子給了他指引去別處找名醫(yī),或是怎么樣的。可看他那魂游天外的樣子,我識趣的閉上了嘴。
我早就知道駱塵凈是個有過去的人,他眼中的那悲哀不管他藏多深,卻終是抹也抹不掉,他那溫和微笑下的淡淡疏離,早就將他的孤寂與推拒表露無疑。
前些天在客棧的時候,我還曾想過要嫁他,可經(jīng)過昨晚偷聽來的那一席談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消了這個念頭,并非我出爾反爾,而是我已經(jīng)知道,和他在一起,這一生似乎都不會輕松的起來。
他有太過沉重的過往,太過沉重的悲傷,太過沉重的隱情,而我已經(jīng)過慣了閑坐看花落的平淡日子,最容不得就是麻煩與重壓。
我只想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平平淡淡的將這一生走完。
如負(fù)重殼般的駱塵凈,我消受不起。
何況,他曾親自說過,他不會成親,不會生子,既然他已經(jīng)這么肯定了,我卻不會再去討那個沒趣。
我和他,就這樣了吧!
病治好后,好好謝謝他,然后,就照平常朋友走動吧。
我這邊想好了,駱塵凈那邊卻始終沒有動靜。
默默走了一天的路,他仍沒有半分從思緒中醒過來的意思,我琢磨了一下,開口道:“駱先生,我們現(xiàn)在去哪?回家么?”
連問了三聲,駱塵凈才如夢驚醒般答道:“去北丘。”
“北丘?”這個地方,我沒聽說過啊。
駱塵凈道:“你不用管,跟我走就行了,我知道在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是那位先生指引的咱們么?他怎么說?”
“他起了卦,就告訴我你的貴人在北丘。清明節(jié)晚上,你去北丘,自然會有奇遇。”
“起卦?怎么起的?”以前沒算過卦,我還真不知道這卦是怎么算的,只看見書上說有抽觀音簽的,還有文王八卦。
駱塵凈道:“他精通各種術(shù)數(shù),這次幫你起的梅花數(shù)。”
“梅花術(shù)是怎么起的?駱先生會么?”
“我對這方面可不精通。梅花術(shù)說簡單也簡單,生辰八字一律不問,一般是拿當(dāng)時發(fā)生的情景入卦的。他昨天就是以咱們到達(dá)的年月日為上卦,年月日時為下卦,合成一卦,然后再根據(jù)體用生克的變化,就能卜出結(jié)果了。若再想推算的仔細(xì)些,那入卦的東西就多,術(shù)法就復(fù)雜的很了。”
聽他說來,似乎很有趣,我追問道:“按情景入卦?這倒沒聽過。”
駱塵凈解釋給我聽:“梅花術(shù)入門很簡單的,就你剛才這句話,就可以按字?jǐn)?shù)來入卦。前五個字為上卦,后五個字為下卦,這就是一卦了。剛才有個小樹枝落在了車頂上,這也可以入卦,那邊兩只喜鵲在打架,這也可以入卦卜吉兇。”
“這,這也行?”這么點(diǎn)點(diǎn)小事就能入卦,這卦能準(zhǔn)么?我有些懷疑。
駱塵凈卻道:“當(dāng)然行了。那樹枝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咱們走到那里它才落,它肯定就與咱們息息相關(guān)了。那兩只喜鵲早不打晚不打,咱們走到這里就看見它們打架了,這種巧合本身就是一種契機(jī)了。”
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而這卜測之術(shù),當(dāng)真也是神秘莫測。而這精通各種術(shù)數(shù)的十公子,又該是如何聰明絕頂?shù)娜宋铮?br/>
我懷著崇拜的心情,就卜測方面向駱塵凈提了好些的問題,駱塵凈在侃侃而談中,也就漸漸忘卻了從十公子家里帶出來的沉默與傷懷。
北丘是個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一直在向北走。
這次趕路很急,駱塵凈說再過幾日就是到清明節(jié)了,我們必須加快趕路的速度,不然在清明節(jié)前是趕不到北丘的,而這次要是錯過了,我的病不光治不好,可能還要添病。
從十公子家里出來,我就已經(jīng)不再發(fā)燒了,我以為那鬼門十三針把我的病治好了呢,現(xiàn)在聽駱塵的意思,似乎我并沒有痊愈啊。
“我不發(fā)燒了,這病還不是好了么?”我刻意回避了鬼門十三針,在他們扎針的時候,我應(yīng)該是昏睡的,若我真提出這鬼門十三針來,以駱塵凈的聰明,自然就能猜出我已經(jīng)聽到他們的談話了。
那種私密性極強(qiáng)的談話,我敢肯定駱塵凈不愿讓別人知道,我也無意揭人傷疤,也只好旁敲側(cè)擊著問了。
駱塵凈向我解釋道:“控制著發(fā)燒只是暫時的,若是錯過了清明節(jié)那貴人,你這病可就不好治了。”
哦,原來這和他扎我虎口一樣,只治了治標(biāo),沒治得了本啊。
風(fēng)餐露宿,一路疾行,在顛簸了六天之后,我們終于在清明節(jié)的前夕,來到了駱塵凈口中的北丘。
看著那巍峨聳立的高山,我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駱塵凈:北丘不是丘,怎么是山啊?這個山這么大,我們要怎么找貴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