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四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主要是他說我聽。
我聽他講分家后個個姨娘的狀況,每個兄弟姐妹的情形,以前的時候,大家一直以為我是最慘淡的,可經(jīng)過短短半年的時間流逝,已經(jīng)有好幾個姨娘由于生意失敗,或者遭遇歹人,將家中的產(chǎn)業(yè)折騰去了七七八八,雖還沒有顯出那下世的光景來,可手中的銀錢,還不如我多了,生活也不如我順心。
我沒有幸災(zāi)樂禍,也沒有表示同情,分家了,不再來往了,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
別人過的如何,我沒有必要費(fèi)著唇舌去評說。
我對于他們來講,他們對于我來講,不過是眼熟點(diǎn)的陌生人罷了。
由于我的兄弟姐妹姨娘數(shù)量實在太多,等四哥一一說完,大半天已經(jīng)過去了。
日頭有些高了,太陽曬在身上有些毒辣,四哥將我從躺椅上拽起來,說去屋里要涼爽些。
我起身,跟在他身后回屋。
走到門口的時候,四哥一腳已經(jīng)邁進(jìn)門檻了,卻忽然回過頭來向我問道:“那個師爺喜歡你?”
嗯?
這會兒四哥怎么想起這件事來了?
我斟酌了一下,避開了他的問題:“我生病的時候,是他幫我四處尋醫(yī)問卜的,他的人,很好。”
四哥聽了我的回答,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將右腳也邁進(jìn)了門里,然后又問了一聲:“你也喜歡他?”
我低下頭,小心的邁過門檻:“他對我很好。”
四哥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雙眼迥迥有神的盯著我,他沉聲問道:“誰對你好,你就喜歡誰么?西西,四哥也對你好,你喜歡哥哥么?”
這個問題。。。。。。
我輕描淡寫道:“你是我哥哥,我自然是喜歡你的。”
四哥沒再說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轉(zhuǎn)回身繼續(xù)走了。
這莫名其妙的問話,這不知意味的四哥。。。
不知四哥有什么著急的事,在下午的時候,他決定要回城里一趟,說晚上必定會回來。
我勸他明早再去,不然得半夜才能回來呢,可他執(zhí)意不聽,躍馬加鞭,不顧一切奮身而去。
他在江湖中做什么,我不知道。
有什么急事,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次回來,四哥的變化很大。
以前的四哥,心思縝密,深沉穩(wěn)重。而現(xiàn)在的四哥,卻是辭鋒外露,掩飾不住半分情緒。
這,不是好現(xiàn)象。
拈起繡花針,我一針一針的將那朵淡雅的蘭花繡于布上。
手在動著,心思卻不在繡品上面。
四哥,人長大了,煩惱果然會很多。。。
昨晚在香案下面蜷了一夜,沒有睡好,今晚我強(qiáng)打了精神,等著四哥回來。
喝了好幾杯濃茶,總算讓清醒壓制住了瞌睡。
不過這清醒也有限度,只不過比迷糊強(qiáng)一點(diǎn)點(diǎn)罷了。
我也想干脆躺到床上睡了,可四哥一再說晚上會回來,我若自顧睡了,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守著一盞燈火,我在燈下如小雞啄米一般,頻頻點(diǎn)頭。
大概是午夜時分吧,我聽到門外有馬嘶聲,然后門環(huán)響了起來。
阿桃和燕兒也熬不住困,似乎都睡去了,我只得起身,自己去開門。
“四哥?”我在門內(nèi)喊了一聲,確認(rèn)是不是真的是四哥。
“西西,是我。”嗯,是四哥的聲音。
我開了門,四哥牽著馬兒進(jìn)來了,他精神還不錯,趕了這么長的路,竟然沒有半分疲色。
他進(jìn)來后,我在他后面關(guān)門,等我閂好門轉(zhuǎn)過身來時,卻看見四哥牽著馬,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在盯著我看。
“看什么?”黑燈瞎火的,連模樣也看不清,有什么好看的?
四哥帶著笑意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了過來:“半夜還在等著給我開門,我的西西真象個賢惠的小媳婦!”
黑夜,實在是個好東西。
它遮蓋了我們平時展露不出來的面目,卻也放松了我們白日里提防如海的心思。
在這黑夜掩映下,我看不到四哥的表情,四哥當(dāng)然也沒看到,我僵硬如尸的樣子。
“四哥說話可要小心了,若是這話讓你的紅顏知己聽到,我怕會被亂棍打死呢。”困的有些迷糊的腦子實在不適合思考,我想了好大一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四哥這句話,好半晌,才干巴巴的甩出了這么一句。
四哥伸手在我臉頰上摸了兩把,手指肚輕輕蹭過我的鼻尖,他的聲音格外的愉悅:“西西你就放心吧,四哥可沒有紅顏知己,在四哥心里,誰也沒有西西重要的。”
越說越過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沉默片刻,我說道:“快把馬送到馬廄去吧,夜深了,咱們也早早歇息吧。”
四哥攥住我的手,歡喜點(diǎn)頭道:“好,我這就把馬拴好,咱們就一起去——歇——息吧。”
一起去歇息?
我忽略掉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雙關(guān),靜靜的跟在他身邊,向馬廄走去。
不跟也不行啊,四哥攥的我的手,很緊,很緊,我掙不脫。
四哥拴好馬,掰了幾塊豆餅喂馬,又拎來桶清水放到馬槽旁邊,忙完這些,他又自然而然的牽住我的手:“沒事了,咱們回房睡覺吧。”
我扯了扯嘴角,終是一句話也沒說,和他一起回了后院。
這半夜三更的,我已經(jīng)困的不行了,自然是想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可四哥扣著我的手,徑自將我扯到了他的房間。
他打著火石點(diǎn)亮了燭火,一點(diǎn)光暈隨著那燭火的跳躍慢慢變大,屋子中漸漸亮起了一層昏暗的光。
“四哥,我困了,得去睡覺了。。。”我打了個呵欠,顯示自己很想睡覺了。
四哥拉起我的手抬到我胸前,溫柔道:“你手上也沾了豆餅渣呢,不洗洗怎么去睡?”
我低頭看了看,我的手上,還真有一些渣子,又看了看四哥的手,他卻是滿手的渣子。
我說我晚上洗過手臉了應(yīng)該不臟的,原來是從四哥手上沾來的。
四哥將我?guī)У剿枨懊妫缓髮⑽业氖州p輕泡入水中,用他那帶著硬繭的大手輕輕幫我揉搓著。
我掙了掙,不滿道:“四哥,我都是大人,洗手自己來就行了。”
四哥沒有理會我的抗議,他的注意力全傾注在了我那十根纖細(xì)的手指上了。
如同看待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四哥小心翼翼的握著我的手,一根一根認(rèn)認(rèn)真真的用水撫過我的手指。
只是一點(diǎn)豆餅渣而已,用洗這么仔細(xì)么?
我用力抽回了手,在手巾上抹了抹:“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diǎn)休息吧。”
四哥在水盆里草草涮了幾下手,很利索的就又拿出來了,一點(diǎn)也沒有剛才給我洗時那半點(diǎn)仔細(xì)的樣子了。
“西西,四哥還不困,陪四哥再坐會兒好么?”
我搖頭:“不了,我昨晚就沒睡好,很困了。”
四哥拉住我,將我按到椅子上,一臉期盼的看著我:“我很長時間沒來了,西西不想四哥么?四哥可是很想西西呢,有好多話想和西西說。”
左一個西西,右一個西西,都快把我說暈了,我本就困的迷糊了,現(xiàn)在被四哥這么一繞,腦子就蒙掉了一大半:“好吧,那我就陪四哥一會兒。”
四哥高興的拽過一把椅子,緊緊的靠到了我的旁邊,他輕輕摟住我的肩膀,低低笑道:“我就知道,西西不會拒絕四哥。”
我努力睜大眼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嗯,四哥是我哥哥呀,我怎么會拒絕你呢。”
四哥的手緊了一緊,將我向他懷中拽的又近了一些,聲音里帶著一抹擋不住的笑意道:“西西很困么?靠四哥懷里吧,會坐的舒服些。”
我瞥了他一眼,可惜眼睛已經(jīng)困的有些發(fā)花了,怎么看不清四哥的容顏:“在床上躺著更舒服,有話明天再說吧,我困的不行了。”
四哥將我徹底攬入他的懷中,他結(jié)實有力的胳膊緊緊的攬住我的腰,他貼在我耳邊低低道:“西西,真的很困么?”
我迷迷糊糊的點(diǎn)點(diǎn)頭,昨晚相當(dāng)于一夜沒睡,現(xiàn)在又熬了大半夜了,能不困么?
“小瞌睡蟲,不許睡,不許睡,不許睡。。。”四哥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似乎能催眠一般。
我積攢了兩夜一天的困意,終于敵不過這安神穩(wěn)睡的聲音,迷迷糊糊的朝著溫暖的地方靠了靠,我陷入了沉睡。
這一覺,我睡的很暖,難得的沒有中途在冰冷的衾被中凍醒。
這一覺,卻又睡的不是很安穩(wěn)。
唇上,臉上,額頭上,脖頸上,似乎總有東西輕柔的掠過,腰間背上,也象是有只手在一寸一寸的撫摸流連著一樣。
我不耐如此騷擾,不舒服的翻來翻去,可不知為何,我始終睜不開沉重的眼皮,無法真正清醒過來。
雖然我睡的不是很沉,可我卻做夢了。
這個夢,十分短暫,只是一個畫面,卻將我從睡夢中徹底驚醒了過來。
我夢見,四哥穿著一身青色長衫,在半空中飛速下墜,墜落如流星。
快速下落的四哥身邊,有白色的云霧不斷翻騰,無邊無際的,直鋪到天邊,沒個盡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