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爹爹的墳前離開后,胡夜鳴又帶我去了一趟杜府。
都已經是后半夜了,杜府里仍是燈火通明,喝酒唱曲的喧鬧聲隔好幾條街還能聽得到。
俗話說:物極必反,盛極必衰。
爹爹在的時候,杜府食客三千,夜夜笙簫管瑟,依紅偎翠,將杜府的聲勢推到了頂峰。
可他一死,兒女妻妾立刻如鳥獸散,偌大個杜府分崩離析。
現在大哥雖說掌了杜府,可實際上,卻和以前的杜府有著云泥之別。
我沒有去看看我那所謂的大哥和親人,而是直接讓胡夜鳴帶我去了那個我住了十五年的小院子。
意料之中的,那院子里已經住上了別人。
沒有驚動里面的人,我叫胡夜鳴看了看,我娘親的魂魄是否還在這里。
胡夜鳴仔細的將整個院子和房間凝視了一遍,然后很遺憾的告訴我,娘親的魂魄已經不在這里了。
意料之中的事。
我沒有感到悲傷。
娘親與他不管在哪里重聚,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這也是我最大的愿望。
娘親由于是自盡身亡的,沒有入得了杜家祖墳,其實妾室很少有入祖墳的,都是買地另葬。
我不知道爹爹對娘親是不是真的有點感情,娘親的葬禮,在杜府已死的妾室中是最奢華的,而且,不知為了什么原因,他還叫人將娘親的棺木送回了平遠下葬,平遠,就是娘親的故鄉。
這件事過去了那么多年,個中緣由爹爹卻從來沒向我提過,甚至在娘親死后,他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沒用正眼看過我一次。
他對我說的最長的話,也是最后的話,就是在娘親的葬禮上。在我沒有流淚哭泣的時候,他拿著棍子打我,大罵我不孝。
現在想來,我們父女當真是沒有半點情意。
他生前對我徹底忽略,他死后我對他毫不想念。
他的相貌,我遺傳到了,他那薄情的性子,我卻也是繼承了個十足十。
薄情對寡義,我們沒有誰對誰錯,卻也沒有誰輸誰贏。
“西西,咱們去山上賞月吧。”胡夜鳴神采煜煜的看著我,顯見的精神頭十足。
了卻了心事,我心神一放松下來,頓時覺得困意就上來了,畢竟現在已經是后半夜了。
我連忙晃頭:“不去了,我好困。”
胡夜鳴卻拉著我的手不肯松開:“去吧,山上的月亮又大又圓,象一伸手就能摘得到一樣,你肯定沒見過。”
我仍然堅決的搖頭。
胡夜鳴慢慢的笑了,那精光閃爍的眸子瞇的極細極長。。。
他每次這樣一笑,必定有人要。。。
八月的夜里很涼了,我不由的打了幾個寒顫。
然后我很識相的反握住了他溫暖的手:“皓月當空,美人如玉,佳節難逢,良辰難遇。賞月這么風雅的事,去,一定要去!”
胡夜鳴很開心的在我臉頰上親了兩下,然后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等他把手拿開后,我們已經不在安寧城了,而是站在一座高山之上。
這山絕對很高,因為上面的風十分的大,若沒有胡夜鳴拉著我,估計我還沒站穩就被風刮下懸崖去了。
懸崖,沒錯,再往前面走十步,是真真正正的懸崖。
雖然是夜里,可天上的月亮很亮,我看的是清清楚楚。
風大也就罷了,有懸崖也罷了,我若拽胡夜鳴拽的緊點,不會有事,可再讓我受不了的,是這懸崖上的風,實在太冷了。
可憐我只穿了一件單衣,這風一下子就將我吹了個透心涼,差點沒把我凍成冰雕。
“在。。。這。。。賞。。。月?”我凍的話都說不利索了,牙齒叩叩的磕在一起,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胡夜鳴笑瞇瞇的點了點頭,見我已經凍個半死了,才不急不慢的將我拉進他懷里。
也奇怪了,任外面那風刮的嗚嗚亂響,他懷里卻是一絲風也感覺不到,而且一點也不冷。
看他那促狹的樣子,我就知道,剛才他凍我那一下是故意的。
這個家伙,似乎不喜歡別人違背他的意思,與他唱反調,是肯定要吃苦頭的。
小氣又陰險的家伙!
胡夜鳴抱著我,盤膝坐到地上,右臂環住我的肩,左手握住我的手,然后一股暖流從他手心慢慢流向我的身體,我被凍僵的身體立刻就暖了過來。
這就是打一巴掌給一甜棗吧?
我也懶得與他理論,只是在他懷里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靜靜的蜷在他懷里。
胡夜鳴仰仰下巴,向著天上那銀亮的圓月道:“在這里看月亮,是不是和在家里看不一樣?”
這話一點不假,確實不一樣。
在庭院里看月亮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有花草樹木搖扶相伴,月亮看上去就象一個含情脈脈的女子一樣,溫和柔美。
而在這里,在這群山之中最高的山峰上,沒有一點東西來給它襯托,只有那無盡的風聲呼嘯相隨,天上那大到出奇的圓盤,竟似一個冷若冰霜的殺手一樣,帶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冷酷,那樣的無情。
我收回視線,將頭埋入胡夜鳴的胸膛,低低道:“這個月亮太冷,我不喜歡。”
胡夜鳴撫摸著我柔軟的長發,略有些出神的盯著月亮道:“我都習慣了,就在這個地方,就這個月亮,我已經看了八百多年了。”
我疑惑道:“為什么一定要在這里看?去山下看不好么?”
胡夜鳴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含了幾許無奈和滄桑:“西西,你知道為什么我成仙后沒有在天上,而是又回到了人間么?”
想起當初柳月仙的話,我含糊答道:“聽人說你是要守護人間凈土,是么?”說完這句,我偷偷一笑,又加了一句:“不過我怎么看也不覺得你是那么心地善良的人。”
胡夜鳴輕輕在我腰際掐了一下,以示小小懲戒,然后鄭重道:“這話也沒說錯,我確實是為了守護人間而來。”
我支起耳朵,聽他給我講聞所未聞的神仙故事。
胡夜鳴沉吟片刻,悠悠一嘆:“就在這座山下面,就是我鎮守了八百年的妖魔道。妖魔道,聽名字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了吧,對,都是一些窮兇極惡的上古妖魔。這八百年來,我一刻沒敢懈怠過,生怕跑出一只來,給人間釀成巨大災難。”
聽這話,我倒是對胡夜鳴肅然起敬了。
這么個荒涼又危險的地方,他竟然孤零零的待了八百年,而且盡忠盡職,毫無怨言。
原來看似亦正亦邪的皮子里,竟然裹著一顆如此執著而又堅定的心。
胡夜鳴見我聽得仔細,又繼續說道:“人界是仙界的基礎,所以鎮守妖魔道,任務很重大,歷來妖魔道的鎮守者,全都是資質最好,悟性最高的仙人。”
說到這兒,他低頭看了看我,然后道:“我沒有自夸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鎮守妖魔道,不是隨便哪個仙人都可以勝任的。以我的姿質,當年用了三百多年才學會了鎮守妖魔道所用到的全部結界。而我下一任的妖魔道鎮守者,大概還有二百年左右的時間,才能來接替我。”
他講了這么多,說到現在,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這二百年內,他必須仍然駐守在這里。。。不可能因為我而有所改變。
只是,我又不明白了,既然他不能與我在一起,那今晚的親密,又是為了哪般?
一片厚厚的云彩飄過來,遮住了那光芒四射的月亮。
胡夜鳴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西山的。。。那件事,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嗯?
這話題,跳躍的也太快了吧,怎么又跑到西山去了。
我沒有出聲,靜靜的聽著他對西山那件事的回憶。
“以前你兩次看見我的真身,我就知道事情要出變故了,果然,在西山上就出事了。”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籌措語言,過了一會兒,他又繼續道:“回來之后,我修煉的時候再也靜不下心來了,眼前總是你。。。當時的樣子。。。”
“西西,事情發生過了就是發生過了,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勾銷的。你在我心里,終歸是和別人不同了。不能抑止的,我對你起了私欲。。。你是我的,我不想讓別的男人碰你!”
我是徹底被他弄糊涂了,這一出一出的,他唱的到底是什么戲?
我不慣猜謎,做事情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他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訴我個答案就行了,總這么繞來繞去的,也太費心思了吧。
正在我心里暗暗嘀咕的時候,胡夜鳴卻猛的俯下身來與我對望,黑漆漆的眸子里寫滿了凝重與認真:“西西,我想要你,可又不能和你成親,沒名沒份,你愿跟著我么?而且,我們就是在一起了,也不可能象平常夫妻那樣夜夜團聚,我只能每隔五天才陪你一日,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你可以接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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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要回答他,卻又聽追加了一句:“差點忘了,我們以后,也不能生兒育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