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抬不起來,大家干瞅著,誰也不知道又發生了什么。
燕兒回過頭來眼巴巴的看著我,我苦笑一聲,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燕兒看我,大家都直勾勾的盯著燕兒,畢竟剛才新娘子上轎是燕兒說的。
正在犯愁的時候,忽然從轎子里刮出了一陣旋風,已經落下的轎簾竟然吹起了一個角。
別人看著是風吹起來的,我卻看到是新娘子自己撩開的。
程三小姐伸出個頭來,左顧右盼的不知在找什么。
知道叫燕兒上去也無濟于事了,再不愿出頭,這次還得我親自過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嘆了口氣,挺身而出,走到了程三小姐的轎子前,低聲道:“程小姐,吉時要到了,咱們起轎吧。”
女鬼程三小姐不知何時已經穿上那套鳳冠霞帔了,打扮的也整齊了,眼神也和善了。
這次她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壓低了聲音羞澀道:“今日是大喜之日,為何我的陪嫁丫環還沒到?”
陪嫁丫環?
女鬼出嫁竟然還要丫環,這個我還真沒料到。
不過沒丫環人家不讓起轎,我只得糊弄她道:“小姐的丫環正在幫小姐收拾嫁妝,隨后就到。”
程三小姐不悅道:“嫁妝早就打點好了,何用她們收拾,趕緊喚她們前來伺候,大戶人家的小姐沒有丫環在旁伺候,這成何體統!”
。。。看來我的鬼話還是編的不圓滿,本想蒙過去,誰知道程小姐根本就不吃我這一套。
無奈中,我只得轉回身吩咐道:“快去扎個陪嫁丫環來,沒丫環程小姐不走。”
有幾個人亂哄哄的答應著去了。
我退到墻邊,盡量往黑影里站了站,躲開了眾人投過來的好奇目光。
人多就是手快,沒一會兒,一個綠裙紅襖點著紅腮的紙人就遞了過來,我也沒接,只說了一聲:“來個幫忙的,幫著送一送。”
一個年輕人搶先走了出來,拿過紙人,站到了轎子后邊。
這下總行了吧,我輕輕道:“應該成了,起轎吧。”
轎夫又彎下腰去,這次轎子倒是晃了晃,不過仍沒起來。
這。。。該不會是又有事吧?
只得又走上前去,撩開紙轎簾,向程小姐問道:“程小姐,為何還不起轎,吉時可要過了。”
程小姐也不害羞了,粉面含霜道:“大喜之日,自然是好事成雙,哪有陪嫁一個丫環的道理?豈不是咒我要獨守空房?”
好事成雙,丫環還得倆?
我沒看見過別人成親的過程,還真不知道有這說。
只得又向人群吩咐道:“好事成雙,還要一個丫環。”
有人答應著去了。
我看這程小姐也是個事多難伺候的主,也難怪當初被人退親后得了花癡,我看八成是她氣量狹窄所至。
還不知她還要挑什么理呢,我索性站在轎子旁不走了,只等著看她是不是還有吩咐。
不大會兒,又一個年輕人舉著個紙人過來,很有眼色的站到了轎子后邊。
我又向程三小姐道:“丫環兩個,已經到齊了,請問程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程三小姐這才有了歡顏,又恢復了那害羞答答的樣子,低下頭去忸怩道:“把喜樂奏起來,起轎吧。”
這回我可傻眼了,喜樂,柳月仙根本沒提到喜樂,我自然也沒有準備,現在這半夜三更的,我去哪給她找喜樂呀?
我想了好大一會兒,也編不出個成親不用喜樂的理由,只得無奈的把張山喊了過:“新娘子要喜樂,村里有嗎?”
張山也犯了愁:“紅白喜事上吹喇叭打鼓的,二十里外的西梁村倒是有一個班子。”
暈死了,二十里外,等打個來回,天都亮了。
我向張山道:“問問,誰會吹個喇叭什么的,找個糊弄糊弄就行了,不用一個班子。”
張山向人群喊道:“誰會吹喜樂,趕緊出來幫忙送送親。”
喊了半天,沒人應聲,正在我們失望之際,有個不大的男孩站了出來,說他會吹笛子,行不行。
這時候哪還管它是笛子還是喇叭啊,只要來個響就行了。
不過那男孩說笛子在家呢,要回去取,他家還是外村的,離秣馬有幾里地。
讓張山趕車送他去,一再囑咐他快去快回,千萬不要拖到天亮。
為了個喜樂,程三小姐把大家都絆在了這里。
我怕她再挑什么毛病,趁著這功夫趕緊問:“程小姐可還有什么要求,一并吩咐下來,我們好去準備。”
那女鬼程三小姐抓過旁邊的蓋頭輕柔的蓋在頭上,壓低了嗓子嬌滴滴道:“我且問你,新郎倌長相如何?”
新郎倌的長相?
我看了看旁邊那個白馬紅衣的紙新郎,把他使勁往好里夸了不止十倍:“貌比潘安,才勝子建。”
程三小姐聽了,似乎頗為歡喜,又低低問道:“那他家世如何?”
這一問又讓我楞住了,一個紙人能有什么家世?
他所有的身家加在一起,不過是幾張紅白紙,幾根篾竹片罷了。
把我憋了一頭汗,也沒敢把富可敵國之類的好詞往他身上套————我怕那女鬼發現嫁個窮鬼來找我算帳啊!
程三小姐見我沉默不語,呼一下就把蓋頭給掀到一邊去了,眉毛倒立,厲聲喝道:“自古以來,男女姻親要講究門當戶對,想我程家也是富戶高門,本小姐豈能嫁與一介窮酸?”
我是真要瘋了,這女人,不,女鬼,不光挑剔,竟然還是個勢力眼,她這恢復正常的樣子,還不如發花癡呢,最起碼,那個時候她不挑男人,窮富皆可啊。。。
眼瞅著她起身要離轎而去,我趕緊勸慰她道:“我可沒說新郎倌是一介窮酸,事實上新郎倌家可有錢啦,我正在算他家到底能有多少錢呢,這才沒立刻應了你。程小姐你且安坐,大好的日子別生氣,我立刻去搬新郎倌的錢財給你看看。”
程三小姐這才又高興了,笑逐顏開的又坐回去了,還順手把蓋頭又蓋好了。
說謊也是個體力活啊,我不由的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向燕兒阿桃她們吩咐道:“快去剪紙錢,疊元寶,越多越好,弄好了統統搬過來。”想了想,怕這位程三小姐再找麻煩,又吩咐道:“趕緊的,再扎幾個小廝,新郎倌也得有幾個伺候的啊。”
剪紙錢疊元寶,這活女人基本上都會。
來看熱鬧的女人們紛紛出手幫忙,一會兒功夫就弄了好幾大包,把家里的黃裱紙用了個罄盡才罷了手。
我把紙錢元寶一袋袋遞到程三小姐面前,把個程三小姐樂的嘴都合不上了。也不知哪個巧手的,還用黃紙剪了不少首飾,項鏈釵子什么的,程三小姐看了,更是喜的不住點頭。
等四個小廝紙人扎好了,吹笛的把笛子也取回來了。
我再次向程三小姐確認,得知這回是真沒要求了,這才向三奶奶道:“沒事了,送親吧。”
我退到墻邊,站了半宿的三奶奶不耐煩的亮開嗓子大吼一聲:“程家三小姐程云吉期至,今日出嫁,新娘子上轎嘍,轎夫起轎。。”
咯吱吱。。。這次轎子終于順利的起來了。。。
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終于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喊吉慶詞的三奶奶,老人家一邊漫天灑著紙錢,一邊喊個不停:“程家三小姐程云吉期至,今夜締結良緣,夫妻恩恩愛愛,和和美美。。。”
吹笛子的孩子走在三奶奶后面,一根竹笛吹的唔唔響,聽曲調似乎是《鳳求凰》,不過在喜慶方面,笛子吹出來的真沒嗩吶吹出來的好聽。再加上這孩子吹的又不太熟,時高時低時斷時續的,當真是如鬼哭狼嚎一般。
喜樂后面,是四人抬的轎子,轎子的右手邊,是拿著的紙新郎。
轎子后面,還跟了二個拿紙丫環的,四個拿紙小廝的。
一行人就這樣,在三奶奶蒼涼又悠長的吆喝聲中,離了我家門口,慢慢沿著蜿蜒的山路,向\山上程三小姐的墳而去。
幸好\山上沒什么藥材礦石之類的,平時沒人在\山上過夜,若不然,這大半夜的,冷不丁看見這么一隊人馬,抬紙轎拿紙人的,那還不得嚇個半死才怪。
鬧騰了半宿,終于送走了程三小姐,一松懈下來,我只覺得疲累不堪。
這個女子,也太難伺候了,若是現實中,絕對是誰娶她誰倒霉,這一輩子可有的受了。
嘆息著,我吩咐三娘點上火盆,等送親的人回來時要邁,又交待三娘,給他們些喜錢壓壓驚,畢竟大半夜的去送鬼,是件很晦氣的事。
囑咐完一切,把事情全交給三娘他們,我也不等送親的人回來,徑自回房睡了。
這小半宿的,實在是費心費力,折騰的不輕。
我身體本就不好,這幾夜又沒好好休息,身體隱隱有捱不住的跡象。
頭暈眼花的摸回房,一頭栽倒在床上我就睡了過去。
臨睡前還朦朧的想到:若真開堂子,以后天天這么折騰,估計我是活不到二十年后壽終正寢的時候了,大概沒幾年就被活活累死了。。。
早晨的時候,是被燕兒叫醒的。
看著臉色憔悴的我,燕兒欲言又止。
在我的詢問下,她才滿臉小心的告訴我:“小姐,外面來了好幾個病人,說是請小姐給看香。”
我緊緊皺起眉頭,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昨晚就送了回鬼親,今天竟然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這鄉間的小道消息,傳的也太快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