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瑜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想多了,恨不得把腦子里的廢料倒出來洗洗,順便嚴重譴責那天坐在她后面的兩個男生。</br> 瞎說什么說,那是教室那是課堂,多么嚴肅莊重的地方!</br> 嗚嗚嗚嗚嗚她不干凈了。</br> 她看著不遠處擺的那盆用來吸輻射的萬年青,大概是長期沒有光照根葉已經卷曲枯黃。她覺得自己就像這是小黃葉,從頭發絲到腳趾間,從里到外都黃的透透的。</br> 靳擇琛完全沒有看出她內心的自我譴責與鄙夷,以為是他剛剛的話給她的壓力有點大,于是輕咳了一聲,“我們開始吧。”</br> “好。”沈安瑜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打起精神道:“這章的知識點一共這么多,你看看有哪里不會。”</br> 靳擇琛看著推到自己面前的小本本,看著上面的娟秀字體,條條點點列的清晰又簡潔,旁邊還備注了自己的理解。</br> 以前高中的時候,就聽過即使是到車尾的差生能得到沈安瑜的筆記抄一抄,如果把上面的內容真的懂個大概,不如徹底的逆風翻盤,考個中間名次是沒問題的。</br> 其實他當時聽到的時候沒怎么在意,只覺得學習是一件非常主觀的事。別人的學習方式并不一定適合自己,學習筆記看了也沒有。</br> 但是今天他覺得自己之前的見解太狹隘了。</br> 沈安瑜的筆記是完完全全自成一套體系的,吊車尾的大概就是徹底沒學會或者會個一知半解,最需要這種筆記。</br> 難怪千金難求。</br> 他輕抬了下眼皮,就見沈安瑜也看著他,有點小驕傲的說:“別人想看都要排隊的。”</br> 靳擇琛挑眉,眼中帶著些笑意,“那我這是加塞了?”</br> 此時兩個人離得極近,為了方便講題他們并排坐著。靳擇琛說話時微微側著身,他淺色的眸子閃著點點亮光。</br> 沈安瑜看的有些著迷,聲音有些發飄的說:“當然了,你總是要排到最前面的。”</br> 靳擇琛愣了下,像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隨后又笑了下,“老同學果然就是不一樣。”</br> 沈安瑜說完才驚覺自己竟然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她強裝鎮定的笑了笑,“是啊,我們開始吧。”</br> 她的心跳仍舊挑的很快,那種最隱秘的心事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緊張與慌亂。怕他聽出來,可在知道他真的沒聽出來以后,心口又微微的有些發悶。</br> “沈老師?”靳擇琛看她愣神,叫了半天都沒反應,低聲問了句,“你是不是還不舒服?”</br> 她說一周才會好的,說“明天”不痛的時候,明明有些不確定。</br> 靳擇琛忽然覺得自己這次有點心急了,不應該定在今天的。</br> 明天后天大后天,一周之后又有什么不同。</br> 唐柏再問自己有沒有把紙條給出去的時候,他直接說沒機會不就完了。</br> 以唐柏的性格,也不會再讓別人去做這件事。</br> 他眉頭微皺,將筆一放,對著沈安瑜便說:“不學了,回去休息。”</br> “啊?”沈安瑜看著已經站起來,并大有拉他一起起來的人終于回過神來。就以這么仰著頭的姿勢和他說:“沒事,我剛剛……就是在想,在想要怎么和你講更好懂。沒有不舒服。”</br> 她看靳擇琛站著沒動,正輕垂著眼瞼打量著她。這個角度看,靳擇琛的的側臉棱角越發的立體分明,喉結上下滾動著,那是越發成熟的表現。</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靳擇琛竟然已經完全褪去了高中時的稚嫩,越發的成熟。</br> 沈安瑜忽然有些恍惚,可一想到還有三天就要考試,三科不過就沒有畢業證可面前的人完全不著急這事,急的她什么感嘆時光易逝青春抓不住的矯情全都被暫時放到了一遍。</br> 她面露焦急道:“真的沒事了,快點別浪費時間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br> 靳擇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還可以,似乎真的沒有不舒服以后才又坐了下來。眉頭卻仍未松散,有點后悔了。</br> 或許,他不應該把自己說的那么學渣。</br> 這樣還能讓她省點力氣。</br> 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br> 不過之后的講題過程中,靳擇琛只是極少數的裝模作樣的發問,幾乎都是讓沈安瑜一遍過。</br> 在一本書終于快要講完以后,靳擇琛眼睛轉了轉,忽然靠近她指著本子上的曲線圖問,“這個峰值是怎么算出來的?我剛剛沒太懂,你在寫一遍?”</br> 他忽然靠近,身邊的溫度都高了幾分。</br> 沈安瑜全身一緊,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拿起筆剛要再從頭到尾的算一遍。</br> 靳擇琛便將一張紙擺到她面前,說:“用這張新的吧。”</br> 沈安瑜看著自己手邊的這張紙,上面算的東西有點多,確實有點亂了。便想都沒想的將靳擇琛的那張紙拿了過來,可是她看到紙上似乎也有什么字跡。</br> 靳擇琛注意力一直放在她的身上,見她眸子一直盯著某處,心下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問,“怎么了?”</br> 沈安瑜回過神來,心想那大概是下面墊著的紙上透過來的字吧,她不在意的說:“沒事。”</br> 說完便又重新將那道題算了一遍,她這次算的很慢刻意讓靳擇琛看清,還同步講解著。</br> 靳擇琛眉目舒展著,視線不由的從她的筆尖移到了她說話的嘴上。</br> 那唇真的很好看,淡淡的粉小小的,卻又飽滿潤透。這個距離他剛好能聞到那股淡淡的水蜜桃的香氣,不知道怎么,他就忽然想起了水蜜桃吃進嘴里的味道。</br> 甘甜、水潤、又多汁。</br> 他明明不愛吃水果的,任何水果都不愛吃。可是這一刻,他真的忽然很想夏天的水蜜桃。</br> 沈安瑜停下了筆,下意識的看向了靳擇琛,見他有些愣神,心下一突,“還沒聽懂么?”</br> 她有點自我懷疑了,以剛剛靳擇琛的表現來說他的底子不差,這怎么還講了兩遍都不會?</br> 難道是她的講題方式有問題?</br> 但是不應該啊,這不是用這種方式講了一本書了,靳擇琛也應該適應了啊。</br> 還是說……</br> 沈安瑜一個激靈,不會這個知識點從頭到尾她自己都沒理解吧。</br> 手心有點出汗了,現在在找同學問,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到合適的。而大學又不像高中,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老師。</br> 就在沈安瑜又低下頭從頭到尾的捋一遍思路的時候,靳擇琛終于將視線從她的唇上移開,聲調微微上揚心情似乎不錯的說:“懂了。”</br> 聽到他這句話,沈安瑜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懂了就好。”</br> 再不懂,她都不會了。</br> “今天先到這吧。”靳擇琛幫她將課本收了起來,“一起去吃個飯?”</br> “好啊。”沈安瑜心底有些雀躍了,這是她第一次和靳擇琛一起吃飯。</br> 她說著便開始收拾,靳擇琛雖然沒帶什么東西,但是沈安瑜還是邊講邊寫了些東西,他打算收拾起來帶走。</br> 大概是有些慌亂,誰都沒有注意到桌子上的水杯,忽然就那么倒了下來,灑了一桌子。</br> 而好巧不巧的,桌子上的東西全被收拾走了,只剩下沈安瑜剛剛又驗算了一遍的草稿紙。</br> 沈安瑜輕皺了下眉,看著徹底暈成一團再也看不清任何字跡的紙,道:“我在寫一遍吧。”</br> 靳擇琛看著那張濕透的,黑漆漆的像是小孩子胡鬧潑墨一般的紙,在沈安瑜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勾了勾,然后說:“沒關系,我都會了,不用再寫一遍了。”</br> 他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音調都是上揚的,兩人一邊說著一邊下電梯,“想吃什么?”</br> 沈安瑜其實是個挺懶的人,也不喜歡做決定,輕聲道:“……都可以。”</br> 他今早才從外面趕回來,又在圖書館坐了大半天,輕輕伸了個懶腰,聲音有些懶的道:“可沒這道菜。”</br> 說完,他看著沈安瑜像是隨意般說道:“想要什么就要,主動權給了你,就要抓住的。”</br> 沈安瑜聽著他的這句話,心底忽然像是被什么向上托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像是原本飄搖無根的東西忽然有了底氣于決心。</br> 兩人一前一后站著,沈安瑜高了他一個臺階,此時竟然比他還高了幾分。兩個人終于是一種平視的距離,她輕眨著眼睛視線卻從未從靳擇琛的身上移開。</br> 靳擇琛被她看的,忽然就有了幾分不自在,卻沒錯開視線。</br>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安瑜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一樣,眼睛仍是一錯不錯的看著靳擇琛,可是眸子卻越發的明亮帶著建議與決心似的,然后嘴角蕩開一抹笑意,“番茄炒蛋吧。”</br> 靳擇琛愣了下,拖腔帶調道:“給我省錢吶?”</br> 沈安瑜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卻像是看到了好遠的地方,柔聲道:“就是想吃了。”</br>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年夏天有一個膽小又敏感的女生,曾經不小心的將一盤番茄炒蛋灑到了他干凈的白球鞋上。</br> 而他主動道歉,溫暖又不苛責的樣子,曾經照亮了一個人的世界。</br> “沈安瑜,你以后別這么老實知道么。”靳擇琛像是有點無奈,“我都做好了被你宰一頓的準備了,你就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吃我個萬八千的。不然跑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多虧。”</br> 沈安瑜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可是,如果你真的想請我吃,真心實意的想,不用我開口,你也會的吧。如果不是真的想,我開了口,你也會覺得勉強,這樣兩個人都會不開心。”</br> 靳擇琛瞬間皺起了眉毛,“請你吃個東西我怎么會不開心。”</br> 看他有些不悅,沈安瑜連忙道:“我就是打個比喻。”</br> “這比喻不成立,偽命題。”</br> 沈安瑜聳了聳肩,又小聲說了句,“我的意思是說,要是人家真的有心,我不開口他也會那樣做的。要是沒那個意思,只是客套,我說了兩個人反而都尷尬。就……太沒眼色了。”</br> 她說著,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覺得心里有些酸酸的。</br> 最后,靳擇琛還是帶著沈安瑜出去,吃了一頓好的。</br> 那些東西其實對靳擇琛很普通,而對于沈安瑜來說,那算是她第一次知道有錢人是怎樣生活的。</br> 但可惜的是靳擇琛一直沒聽懂沈安瑜那句話的意思,如果當時懂了,他們或許就不會有后來那么多的波折。</br> 他們家的阿瑜向來膽小,不敢主動。</br> 她敢顫顫巍巍的在荒蕪中走出99步,可是那臨門一腳卻又退縮止步不前了,便也沒有那個幸運看到門外的綠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