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懷、送、抱”這四個字在這安靜的客廳里,顯得尤為震耳。</br> 沈安瑜擰著眉頭,神情十分復雜的看著他,像是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連帶著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幾個度,“你說什么?”</br> 靳擇琛看著她輕眨著卷翹的睫毛,臉蛋紅撲撲的連帶著生病所帶來的不舒服都消退了不少,心情格外的好。</br> 他也不想再多逗她,怕她一會較真兒真的生氣。只含笑著說:“吃飯吧。”</br> 沈安瑜看著他笑的眼紋都要出來的樣子,就很不爽。一板一眼的糾正他道:“我那只是沒站穩跌倒了!跌倒了!你語文不好能不能不亂用詞!”</br> “噢,”靳擇琛半拖長了調子,整個人沒什么力氣,又只是懶懶的靠在沙發背上,故意道:“可是你每次都只跌倒在我懷里呢。”</br> “什么每一次!就只有那一次!”沈安瑜有些惱羞成怒的,再次糾正他,“你不要亂加量詞。”</br> 靳擇琛輕掀著眼皮,柔柔的看著她。</br> 像是覺得他不懂,沈安瑜又補充了一句,“一次和每一次,那能一樣嗎?!”</br> 沈安瑜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他,便對上了他眉眼深深的眸子。</br> 淺色的眸子像是焠著點點星光,沈安瑜的心跳不自覺的跳漏了半拍。</br> 靳擇琛就這樣凝視著她,過了幾秒才慢悠悠的開口,“一次投懷送抱——”</br> 他停頓了下,注意到沈安瑜臉色要變以后,不急不慢的改了口,“哦,不,跌倒。一次跌倒,剩下的沒事揉揉頭搭搭肩什么的,我也挺喜歡的。啊,有的時候,還會摸我的大腿。”</br> “……”</br> 沈安瑜忽然感到絕望。</br> 能不能,讓他閉嘴。</br> 他為什么忽然話就這么多了。</br> “畢竟讓你主動挺難的。”靳擇琛絲毫沒有閉嘴的意思,“我就當,你在和我調情了。”</br> “……”沈安瑜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反駁,“拜托你講點道理,你也根本沒給我主動的機會好不好。你不是出差就是工作,我們見面時間都很有限,你自己都全包了我完全沒力氣再多發揮什么。”</br> 她這話一出,靳擇琛的身體便有些僵直。m.</br> 空氣忽然變得有些寂靜,連帶著從廚房吹過來的風都似乎被無形的力量隔絕了起來。</br> 曲奇真被揉的舒舒服服,忽然身上的力道停了,它有些不滿的“喵”了一聲,試圖引起人們對它的注意。</br> 這“喵”叫聲,似乎將兩人之間的尷尬和空氣中的凝稠化為了實質。</br> 沈安瑜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觸碰到了兩個人那時算是不怎么愉快的回憶。其實只不過是相處模式有些糟糕,也不應該說是糟糕,只是那時兩人沒交心。</br> 就會覺得做什么事,都像是懸崖上走獨木橋,顫顫巍巍的摸索著。</br> 有些說不出的壓抑。</br> 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人覺得很窒息。</br> 她永遠不知道靳擇琛在做什么,靳擇琛到底是什么態度,所以到最后連帶著想和他親近都帶著小心翼翼。</br> 到最后甚至直接放棄。</br> 沈安瑜輕垂著眼瞼,不在想回憶這些不愉快的事。既然選擇了原諒他,既然還是很喜歡他,他們就應該向前看。</br> 把過去那些不好的塵封掉,把過去那些美好的時不時的翻看回憶。</br> 干嘛要給自己找不痛快。</br> 這么想著,她情緒便去的也快。怕靳擇琛覺得不自在,將話題扯開道:“吃飯吧。吃完你——”</br>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覺得手上忽然一緊。</br> 靳擇琛的手溫度比之前高山許多,握住她時手的力氣也比以往大了不少。像是要緊緊的把她抓住,不然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br> 帶著緊張和不安,惶恐與無措。</br> 沈安瑜忽然有些后悔,她剛剛只是話趕話趕上了而已,并沒有再次指責他的意思。</br> 她知道那個時候靳擇琛是有多忙,能在短短一年多內把銘銳高層架空,單是想一想就能想到那時的靳擇琛是多么的殫精竭慮。</br> 或許連睡覺都在想著算計,或者是防著被人算計。</br> 他又怎么可能有時間過多的留在家里,而且那時的他們,如果靳擇琛留在家里或許她會更加的不自在,不知道如何相處吧。</br> 沈安瑜輕輕的回握住了他的手。</br> 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的。</br> 在我這里,一切都過去了。</br> 靳擇琛全身一僵,他幾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幾秒后,他眼中閃過光亮。</br> 卻仍不敢相信,因為緊張連帶著聲音都有些發緊。可能因為生病的緣故,他開口的第一句竟然沒發出聲來。</br> 過了幾秒,靳擇琛才再次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抬起眸子眼中帶著些不安,卻還是小心的看著沈安瑜,仔細的觀察著她的神色。</br> “我以后出差,”他聲音啞的讓人有些心疼,“你都陪著我,好不好。”</br> 靳擇琛這一刻似乎忘記了,他們其實并沒有和好。</br> 他的這個請求來的無名無分。</br> 如果是在正常的狀態下,靳擇琛問這句話,沈安瑜一定會說“開什么玩笑,你出差時密度安排的那么緊,一天恨不得跑兩個城市,我陪你去出差簡直是去找罪受。”</br> 可是現在,她不忍心了。</br> 沈安瑜握著他的手又緊了緊,聲音故意讓人聽得輕松點,“好啊。”</br> 下一秒,她明顯的感覺到靳擇琛的手一抖,隨后握的她更緊了。</br> 過了幾秒鐘,靳擇琛再次啞聲開口,還帶著十分不易察覺的鼻音,“我以后,也會天天回家的。”</br> 只要,你還能讓我有家可回。</br> 沈安瑜心一緊,緊接著密密麻麻說不出的疼在心中蔓延。</br> 這一刻,她知道靳擇琛真的燒的有些神志不清了。</br> 可她仍舊沒有拒絕。</br> “好,”沈安瑜小聲應了句。</br> 隨后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帶著些許安撫的說:“吃飯吧,再不吃都要涼了。”</br> 可能因為發燒,靳擇琛似乎反應的慢了些,整個人有些茫然的看向沈安瑜。</br> 沈安瑜沖著他笑了下,“想要我喂你么?”</br> 下一秒,靳擇琛竟然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眼睛問,“可以么?”</br> 沈安瑜氣笑了,“你說呢?”</br> 靳擇琛像是終于從之前那種茫然的狀態中蘇醒,強行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想拖腔帶調的開口,可是卻沒調整過來情緒。</br> “啊,我和你開玩笑的,你怎么還當真了呢。”聲音聽上去有些滑稽可笑,“我又不是斷手斷腳,哪兒能讓你喂啊——”</br> 他的話還未落下,嘴便被溫熱軟糯的米粥填滿。</br> 沈安瑜沒忍住,“噗”的發出一聲輕笑,“趕緊吃完,吃藥去睡覺。”</br> 人都快要燒迷糊了。</br> -</br>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低頭喝粥,怕他嘴里沒味道還特地往他那碗里放了一點鹽和蔥花。</br> 曲奇從沒見過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的畫面,現在看的有些新鮮。在他們身邊來回走著,發出“喵喵”的叫聲。</br> 靳擇琛看著,問,“它餓了?”</br> “沒有。”沈安瑜非常懂它的尿性,“它三個小時前才吃了一大盆貓糧,它就是嘴饞。”</br> 說著,她又想起什么,警告道:“我告訴你啊,關醫生說它有點超重了,你不要偷偷給它喂零食。”</br> 聽到這個名字,靳擇琛眉間一挑,語氣間聽不出什么情緒的問,“關醫生?你和他還有聯系?”</br> 想起當時,他和沈安瑜互動的樣子,靳擇琛就覺得很不爽。</br> 沈安瑜看著他緊抿的唇角,明顯強掩飾著不悅的樣子,就覺得好笑。</br> 她忍不住故意提醒道:“靳先生,麻煩你搞清楚,我和誰聯系現在都好像和你沒什么關系哦。”</br> 靳擇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后低下頭,默默的喝粥。</br> 沈安瑜見他吃癟的樣子,強忍著笑意,可是嘴角卻忍不住上揚。</br> 過了會兒,怕他癟的厲害。本來就發著燒,一會直接氣暈過去就不好了,隨便扯了個話題想轉移一下他的轉移李。</br> “那你之前養的那只貓呢?”</br> 靳擇琛吃飯的手幾不可查的頓了下,隨后聲音如常道:“在我媽去世的一周后,死在了我媽最喜歡的花園里。”</br> “……”</br> 沈安瑜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安慰,其實對于他媽媽的事,她知道的并不多。</br> 可是顯然,現在也不是問這些的時候。</br> 他還病著。</br> 沈安瑜其實懂那種感覺,于是輕聲道:“難怪你和曲奇那么有緣,你就當它又回來找你了。”</br> 靳擇琛這次抬起眸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說的對。”</br> ……</br> 吃完飯,沈安瑜收拾桌子,靳擇琛也站起來想幫忙。</br> 沈安瑜看著他,有些無奈的笑了下,忽然想起他之前的話,“想扭轉形象也不用這么著急。”</br> 說著,她指著洗手間的方向說:“那里是洗手間,鏡子后面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要是想洗澡就去,然后趕緊吃藥睡覺。”</br> 沈安瑜見他站著沒動,怕他以后直接賴在這不走,不安流程辦事。故意提醒他說:“明天你還要早起,給開鎖公司打電話。”</br> 聽到這句話,靳擇琛終于有了動作。他眉毛輕挑了下,聲音帶著比往日更加沉的低啞聲,“我睡哪兒?”</br> 沈安瑜收拾桌子的手沒停,看都沒看靳擇琛一眼,十分公事公辦道:“本來想讓你睡沙發的。”</br> 靳擇琛微微側頭看著她,耐心的等著她接下來的話,心里竟然帶著些不真實的期待。</br> “但是看你發燒的份上,你去側臥吧。”</br> 靳擇琛額角抽了抽。</br> “不過,”沈安瑜抬起眸子看向他,眼睛深處藏著些笑意,“如果你喜歡沙發,那也可以。”</br> “……”</br> 靳擇琛看著沈安瑜的背影,無聲的扯了下嘴角。</br> 見好就收吧。</br> 他本來也沒真想怎么樣,他沒去醫院也不太清楚自己只是普通的發燒,還是病毒性的,和她睡在一間臥室里總歸有些擔心。</br> 雖然如果真的是病毒性發燒,這整間房子已經被他的呼吸所侵占完,睡在哪兒也沒什么差別。</br> 但就是,忍不住去逗她,去試探她。</br> 想知道自己在她這里的進度,走過了多少。</br> -</br> 一共只有兩個碗,沒什么油很好刷。</br> 沈安瑜沒兩分鐘就收拾好,可是她站在住房里一時間沒動。</br> 這里離洗手間只嗝了一個走廊,能夠清晰的聽到那里傳來的潺潺水聲。</br> 一種說不出的安定感將她整個人包圍起來。</br> 就像一直飄來飄去的靈魂都有了安放的位置。</br> 她在這里靜靜的聽著,仿佛整個人都浸泡在溫泉里,熨帖又放松。</br> 直到水聲停止,沈安瑜才拿了一杯水走出去。</br> 靳擇琛也剛好從洗手間出來,這里沒有多余的睡衣,他也就只能穿之前的那條休閑褲待著,可是上半身卻是赤裸著的。</br> 水順著他的鎖骨沿著緊實的肌肉往下滴,待著一種無聲的誘惑與性感。</br> 可沈安瑜卻將自己的視線瞬間鎖定在他腰腹間的刀口上。</br> 從肚臍到右腹一共有三個刀口,雖然知道只是小手術,可現在還未恢復好看上去竟然有些觸目驚心。</br> 沈安瑜這才想起來,暗罵自己一聲糊涂。</br> 她走過去,視線仍停留在他的腰腹部。目光有些擔憂,可還未來得及說話。</br> 就聽靳擇琛有些不正經的聲音,從頭頂上方響起,“剛剛在電梯里不合適,現在你可以隨便對我‘上下其手’了。”</br> “……”</br> 沈安瑜深吸口氣,努力讓做到平心靜氣。然后說:“靳擇琛,你最好閉嘴。”</br> 靳擇琛輕挑著眉毛,那意思就像是再問,“如果不閉嘴呢。”</br> “比讓我覺得把你撿回來是個錯誤,”沈安瑜繼續補充,“我現在讓你出去睡大街也還來得及。”</br> “……”</br> 靳擇琛輕垂著眼睫,不說話了。</br> “你能不能,稍微,注意點胎教。”沈安瑜小聲嘀咕著,也不知道他現在這些不堪入耳的東西是怎么張口就來的。</br> 靳擇琛視線柔柔的看向她的小腹,柔聲說:“很晚了,他一定在睡覺,聽不到的。”</br> 沈安瑜的心也變得柔和起來,她抬起眸子看向靳擇琛,有一種無形的曖昧在兩人之間來回波動著。</br> 可是這種氛圍,在沈安瑜看到靳擇琛那濕漉漉的打來在額前仍在滴水的頭發,而徹底打破。</br> 沈安瑜都無語了,一邊推著他往側臥走一邊說他,“靳擇琛,你現在在發燒。你衣衫不整的站在走廊,是嫌自己熱的還不能煮雞蛋嗎?”</br> 靳擇琛忽然很享受這種被管的感覺,他一邊聽著一邊跟著沈安瑜走。</br> 她似乎還沒說夠,繼續道:“頭發也不擦干,你這么大的人了,你天天只會說我不會照顧自己,說的就好像你自己有多會照顧自己一樣。”</br> 靳擇琛把嘴邊那句“我皮糟肉厚的大男人用什么照顧”十分自然的改成了,“那麻煩你以后多照顧我一下。”</br> “……”沈安瑜心頭猛地一跳,輕抿著嘴,臉有些發燙。</br> 側臥的門被沈安瑜推開,同時順勢把靳擇琛按坐在了床上,拉起旁邊的被子劈頭蓋臉的把他給裹在了里面。</br> 靳擇琛過了幾秒鐘才從里面掙扎出來,眉頭微皺著說:“熱。”</br> “熱也忍著。”沈安瑜十分嚴肅,把水往桌子上一放,“藥呢?”</br> 靳擇琛順從的將藥盒從褲子口袋里拿了出來。</br> 沈安瑜指了指,“自己吃藥,我去拿吹風機。不許把被子掀開。”</br> 等她出門口,靳擇琛靠在床頭上,慢慢的將藥片摳出來,然后順著水吞咽了進去。</br> 直到現在,他看著滿眼陌生的房間,仍是覺得不真實。</br> 想著,他可能是把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在了沈安瑜的身上。</br>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亦或是以后。</br> 靳擇琛終于扯著嘴角,忍不住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