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晚借住的經歷,關霖對路域的態度明顯親和了許多，穿著拖鞋和睡衣就來到了路域家里。
    而短短幾步路的時間，路域卻頻頻側過臉看關霖。
    關霖明白他在看什么：“我的睡衣也是這款。”
    昨天他拿到睡衣后,也是因為這個巧合，才多看了兩眼。
    “咱倆眼光還挺像的,”路域的心情很愉快,拉開了家門，“我下了點面，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關霖在餐桌旁做好，沒一會,路域便從廚房里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湯面。
    手搟面泛著淡黃色澤,上面整整齊齊碼著翠綠的小菜，與一排拇指大的蝦仁，鹵蛋切成兩半。湯是透明的，仿佛只是簡單的清水,關霖低頭喝了一口,卻被那口腔里彌漫的鮮香驚艷得說不出話。
    路域把自己的那碗從對面放下,又將一個盛了醬菜的小碟放在關霖面前,道：“家里沒做好的肉，就用了之前煮好放冰箱的蝦仁，要是覺得淡就吃點醬菜,我自己腌的。”
    關霖低著頭,輕輕咬了一口面條，“好吃。”
    他又吃了一口蝦仁,聲音輕了些，卻又重復了一句：“好吃的。”
    路域敏銳地發覺了關霖的情緒變化，沒再說話,而是任他默默吃完了一整碗面，連湯都沒剩下。
    吃完后，關霖不顧路域的阻攔，主動去廚房洗碗。路域在他旁邊收拾廚具，關霖沉默著擦完一個碗，突然道：“我姐姐以前也喜歡給我做面吃。”
    “她不會做別的，只會下清水面，沒有菜和蝦仁，也沒有鹵蛋，”關霖打開了水龍頭，沖著碗上的泡沫，“簡簡單單的一碗面，但湯很好喝。”
    “所以我每次都會吃干凈，”關霖突然彎起唇角，帶了一抹笑，“小時候吃完了面，她就會摸一摸我的頭，夸我乖。”
    關霖很少會直接顯露內心的情緒，這一抹淡淡的笑，溫柔得像是寒冰赫然融化，看得路域一時有些移不開眼睛。
    他專注地看了關霖好一會兒，才突然倉促地收回視線，像是掩蓋一般道：“那放了暑假，讓她過來看看你？”
    關霖將最后一個碗放進碗柜，像是聊著今日天氣一般，很平靜地答道：“她去世了。”
    氣氛凝固了一瞬。
    關霖盯著水池里的漩渦發呆。他已經很久沒和別人提過自己的往事，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那碗面讓他勾起了回憶，也可能是孤獨太久了，實在想有一個人來聽他傾吐心聲。
    但做這樣的事情，總歸是他不習慣的。
    “我先回去了。”關霖用紙巾擦干凈手，下意識不敢看路域的表情，轉身就走。
    他見過太多的表情，憐憫、驚訝、感慨或者其他什么。那些表情讓他看得有些累，實在不必再多上一個。
    但他還沒邁開腳步，就僵在了原地。
    頭頂覆上一片溫熱，很輕，觸碰了一下他柔軟的頭發，便仿佛回過神來般，徑直收了回去。
    路域很想解釋一下自己這格外突然的舉動，但任他平時巧舌如簧，此時也卡了殼。
    畢竟這只是他一時沖動，在他看見關霖那脆弱得像是要破碎的表情時，突然就想安慰一下他。
    “……謝謝，”關霖轉過身，“我先回去了。”
    他回到了自己家中，打開離開前收拾好的抽屜里，找出一個相框。
    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吊帶裙，在樹蔭下嘻嘻笑著，右胳膊摟著一個比她矮了一截的少年的脖頸，少年的頭發被她揉亂了，無奈地看向鏡頭。
    關霖低下頭，右手按住了眼睛。
    路域托林一凡在報社工作的堂姐幫忙找了點東西，正好周三沒課，林一凡就把東西拿了過來。
    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網吧，林一凡一邊登錄江湖3，一邊問：“這一打都是五年前龍營的本地報紙，挺難找的，也幸虧我姐她是個強迫癥，所有報紙都收錄得特別整齊……你注意著點，我過兩天還得還回去啊。”
    路域應了一聲，低頭翻找著那厚厚一沓日報，林一凡便在旁邊壓低了聲音絮絮叨叨：“不是我說啊老路，金仙兒都轉服了，你怎么還和孤影跟連體嬰似的天天粘一塊？過兩天夏季2v2競技場賽就正式報名了，咱們幫必須出隊伍，你懂的啊……”
    路域頭也不抬：“我和孤影組隊。”
    林一凡：“？”
    林一凡：“你還記得你之前的幾屆都是和誰組的隊嗎？？”
    林一凡捂住心口：“我們三年的感情……”
    路域一目十行地看完一份報紙，瞥了他一眼：“這就是為什么滄海整整三年都沒有一次進過全服前三的原因。”
    林一凡：“我聽懂了，你在罵我菜。”
    路域挑眉：“這是你自己領悟的，我只能說你領悟的沒錯，繼續保持，加油。”
    林一凡：“……”
    林一凡收起了嬉笑的神色，皺眉道：“不是，老路，你三年沒談過一次戀愛這事兒我也就不多說了，畢竟我也沒談過……但你跟我實話說一句，你到底……”
    “嗯，”路域直截了當地出了柜，“我喜歡男的。”
    林一凡瞪直了眼睛。
    幾秒后，卻聽路域又補充了一句：“放心，你和幫主都很安全。”
    林一凡：“……我謝謝你。”
    “不是，難道你真的對孤影……”林一凡止住了聲音，咽了口唾沫才道，“哥，孤影是直男吧？你倆現在一上線就綁定在一塊，你在野外挖個草藥他都從主城給你買了精力藥送過來，你掛機他就什么都不干站在旁邊陪著，我看他都快被你那變聲器勾得魂都沒了……那你怎么跟他交代你的真實性別？難不成就一直用變聲器網戀？”
    路域沉默幾秒，又換了一份報紙：“我還沒想好。”
    林一凡抱了抱拳：“行，你牛逼。別看那些了，快上號進副本，幫主已經在yy了。”
    從網吧出來后，路域拿著報紙回了家。
    他從關霖有時零碎提起的話中得知，關霖的姐姐比關霖大三歲，是意外身亡。
    關霖的老家在龍營，距離南城大概幾百公里的一座小城市。路域在網上搜過五年前龍營發生過的所有意外身亡的事件，但五年前互聯網報道還沒那么普遍，網上留存的報道根本沒有一件與此事相關。
    路域只能想方設法去找龍營本地的報紙，也幸好林一凡有個在報社工作的表姐，這件事才算是順利地辦成了。
    路域看東西的速度不算快，而這些報紙是一年份的量，摞起來足足半個巴掌厚，他看了兩個小時，才勉強消化了五分之一。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路域揉了下有些酸的眼睛，打開冰箱看了看，之前屯的罐裝咖啡已經喝完了。
    樓下有個24小時便利店，路域拿著手機出了門，正好撞見了下樓扔垃圾的關霖。
    “好巧啊。”路域的困意頓時一掃而空，精神奕奕地跟關霖打招呼。
    關霖點頭應了一下，“買東西？”
    路域嘆了口氣：“這不是快考試周了，最近老熬夜背書，我一冰箱的咖啡都喝完了。”
    “金融系期末很忙嗎？”
    “大三倒還好，就期末緊點兒，我也沒考研壓力……不過你們大二的應該挺忙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自從那一頓飯后，路域能明顯感受到，關霖在面對他時放松了許多。
    電梯到了七樓，兩人走進去，路域按下了一樓的數字，關霖盯著漸漸合攏的門，突然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路域笑了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關霖揣摩著措辭，直到電梯落到三樓，他才終于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
    路域點點頭，哦，一個朋友。
    “他有一個有好感的人，最近想邀請那個參加一個每年一度的活動。但那個人以前應該都是和熟識的朋友一起參與活動……所以我朋友，不太知道該怎么邀請。”
    路域的笑微微僵了一瞬。
    關霖有好感的人？誰？他就住關霖對門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能拿這種問題問他……關霖明顯是把他看成了能傾訴心事的好友。
    也只是好友。
    路域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短短一趟電梯的時間里被連續插了兩刀。
    他勉強維持著笑容：“你那個有好感……不，你那個朋友有好感的人，是什么樣的性格？”
    關霖沉吟幾秒：“活潑，外向。”
    “講義氣，打游戲厲害，又囂張又可愛。”
    “嘴很甜，經常夸人，還喜歡喊我那個朋友……哥哥。”
    似乎是覺得這句話有點羞恥，電梯門開的瞬間，關霖咳嗽一聲，邊走邊說：“算了，我再和他一起想想……”
    “直接邀請吧。”
    路域突然道。
    關霖停住腳步，轉頭看他。
    路域彎起眼睛，信誓旦旦地上去跟他并肩而行：“信我的，只要你……朋友邀請，他就肯定會答應。”
    “……嗯。”關霖下意識應道。
    關霖扔完了垃圾，兩人一起去了便利店。路域從冰柜里拿了兩罐咖啡，關霖買了瓶葡萄汁，兩人在便利店門口的路上等紅燈，十點多的街道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前方還有個低頭玩手機的女孩。
    綠燈亮起，零散的幾個行人踏上斑馬線。路域本想轉頭跟關霖說些什么，一聲驚呼卻在耳邊炸開：
    【宿主！跑！！！】
    一輛正在靜靜等紅燈的車突然踩下了油門，越過行車線加速駛來。
    那一瞬間來的太突然，前面玩手機的女孩甚至來不及抬頭。
    關霖還沒轉過臉，便被一個人抱著往前撲去，而前方的女孩則被狠狠推了一把，踉蹌了好幾步，接著就聽見了一聲悶響。
    是汽車撞在人身上的響聲。
    十幾秒后，關霖從女孩的喊聲中睜開眼睛，赫然看見路域T衫的前襟上，彌漫開了一整片暗紅。
    作者有話要說：經過阿酒那么多次套路之后，大家應該能猜到路狗是不會出事的……所以猜猜霖崽為什么會看見血叭（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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