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果真來了。</br> 笙簫穿著睡衣,被凍的瑟瑟發抖,皇裔印象內各色名貴的花種爭相斗艷,美不勝收。海貝正在園子里玩,見到她,一個勁在樓下搖著尾巴。</br> 她真的能看見了!</br> 陽光被包裹在很濃烈的霧氣中,陌笙簫只在外面站了一會,頭上就沾滿了小水珠。</br> 她匆忙回到房間,來不及換上衣服,就下了樓。</br> 她想,湘思如果知道她眼睛好了,肯定會很開心。</br> 陌笙簫來到她房間內,想給她一個驚喜。</br> 湘思起床了,這會正坐在窗前,笙簫走進去,“姐。”</br> 陌湘思將正在看的書放下來,“起床了?”</br> “嗯。”她坐在湘思的床沿,陌湘思顯然并未發現笙簫與平日有何不同,她推著輪椅來到那一排康復設施前。</br> “姐,你是不是要訓練?我幫你。”</br> “不用,你眼睛看不見,坐著吧。”</br> 陌笙簫剛要說話,就見海貝竟吱溜一下從門口鉆了進來,它搖著尾巴窩到她腳邊,湘思臉上露出嫌惡,海貝似乎也不喜歡她,領口的毛豎起后,朝著陌湘思大叫,“汪汪汪——”</br> “海貝!”笙簫叱喝,“不準朝姐姐亂叫。”</br> 沒成想海貝一個打滾起身,竟躥到陌湘思面前狂吠,陌笙簫站起身想將它拉回來,卻看見湘思抬起一條腿,一腳狠狠踢在海貝頭上。</br> “汪汪汪——”</br> “海貝,回來……”笙簫重重跌坐回去,海貝聽到她的叫喚,忙跑回去縮到她腳邊。</br> “笙簫,你說海貝怎么了?是不是我平時不給它喂食,它只認你和何姨呢?”陌湘思語氣顯得十分委屈。</br> 笙簫緊圈住海貝的脖子,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br> 見她不說話,陌湘思臉上閃過不屑,聿尊究竟是看中了笙簫什么?</br> “姐,你的腿最近可有起色?”</br> 湘思推著輪椅來到練習的雙杠前,“還是老樣子,那藥吃了就和沒吃一樣,我恐怕,這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了。”</br> 笙簫仰起臉,眼睛里溢出晶潤,陌湘思背對著她并未看見,如今笙簫眼睛看不見,她便越是肆無忌憚,湘思盡量不發出動靜地撐起上半身,站了起來。</br> “姐,你別擔心,我會盡力將你的腿治好的。”</br> 陌湘思踮起腳尖走了兩步,最大的欣慰,莫過于當著笙簫的面能站起來,而她,還看不見。</br> “我已經對它不抱多少希望了,笙簫,就是連累了你……”</br> 陌笙簫目光出神,緊盯住湘思的兩條腿,她走得很穩,顯然不像是突然能站起來的,笙簫抿緊了唇,眼里的光彩在湘思一個個邁步間黯淡下去。</br> “姐。”</br> “怎么了?”</br> “你會不會騙我?”</br> 陌湘思對她突然冒出口的這句話顯得摸不著頭腦,“我怎么會騙你呢?你是我唯一的親人。”</br> “我也不會騙你的。”笙簫一字一語咬著將這句話說出來,湘思扭頭望著她,她還是如先前那般睜大了雙眸,只是這雙眼睛再好看,它已經瞎了。</br> 湘思又走了兩步,為了不讓陌笙簫聽見動靜,她都是踮著腳尖在走。</br> “姐,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br> “什么事啊?”</br> 笙簫抬起右手,食指在眼角處點了點,“我眼睛能看見東西了。”</br> 陌湘思直挺挺站在那,她如遭雷擊,雙手竟不知該擺在哪才算正確,湘思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小丑般杵著,陌笙簫一瞬不瞬盯著她,面色平靜的像要將人逼瘋。</br> 她硬是站在那動彈不了,雙腿麻木的毫無只覺,仿佛回到了剛被壓壞腿的時候。</br> “真,真的嗎?”</br> “我醒來就能看見了,誰都沒有告訴,就想第一個和你說。”陌笙簫從床沿站起來,雙眼攫住湘思臉上的不安及尷尬,陌湘思悔的腸子都要青了,“我……”</br> “姐,你的腿是什么時候好的?”笙簫沒想到的是,湘思連這都在騙她。</br> 看來聿尊懷疑的都沒錯,陌笙簫精神疲倦,又跌坐回去。</br> “笙簫,我也是才發現能站起來,剛才……我,我就想訓練,沒想到竟然能……”</br> 陌笙簫盯著她,一動不動,連雙眼都沒有眨一下。</br> 湘思第一次覺得會在她面前驚惶無措,陌笙簫有些無力,眼看著湘思絞盡腦汁怎么去圓這個謊,“真沒想到……今天真是好日子呢,你的眼睛好了,我也能站起來……”</br> 陌湘思語無倫次,卻被笙簫盯得,話越說越小聲。直到完全噤聲。</br> “姐,嚴湛青結婚當天,聿尊讓我拿去的光盤被換了,是不是那時候你的腿就好了?”</br> 湘思避開她的視線,“笙簫,我……我真的是今天才站起來的。”</br> “姐,難道你不想自己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嗎?難道你已經忘記了飛奔是什么感覺嗎?能站起來多好,想去哪就去哪,你為什么要這樣?”陌笙簫全然不信她的話,她情緒激動,口氣中夾雜著無奈地質問。</br> 湘思握緊身側的輪椅,手指緊了又緊,眼眶內醞釀出淚水。</br> “難道,聿尊說的也是真的嗎?姐,我不懂,你為什么要弄得自己滿身是傷?”</br> “不!我沒有!”陌湘思像是發瘋般揮舞著雙手,“我沒有,笙簫,你不會明白的。我坐了那么久的輪椅,我已經害怕站起來了,我什么都沒有,到外面連生存都很難,我沒有文憑,不像你那樣有聿尊在身后什么都幫你鋪好了……”她哽咽著捂住自己的臉,“我也不想離開你,我怕我一站起來,就要什么都自己去面對,去承受。笙簫,我已經沒有了接受的勇氣,我甚至害怕出去找工作,害怕單獨出去,我的兩條腿能站起來了,可是我的心被埋在了廢墟里,它不能起死回生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