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府里的人都走了,小院再次安靜下來。
栗子捧著剛煎好的藥遞給顧見驪,樂呵呵地:“煎好了!”
顧見驪猶豫片刻,問:“栗子,你能做好喂藥的事兒嗎?”
栗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她縮著脖子,有些畏懼地指了指里屋的門檻,然后連連擺手:“不讓進!”
姬無鏡不讓栗子進里屋?
“那你把林嬤嬤喊來。”
栗子還是搖頭:“也不讓進!”
顧見驪蹙眉,栗子笨了些不讓進里屋伺候可以理解,怎么連林嬤嬤也不讓進?無法,顧見驪只好自己硬著頭皮端藥進屋。
姬無鏡還如初見時那般臉色蒼白,似乎忽然醒來的一日是假的一般。
“你該不會真的只是回光返照吧?”顧見驪喃喃自語,“早知道不如趁著你清醒討一張休書……”
顧見驪側過臉,忍不住一陣輕咳。
她放下空了的碗,將手背貼在額頭,果然有些熱。
今天早上她在水汽彌漫的西間睡著,醒來推開窗戶,猛地被冷風吹了一頭,有些著涼了。
夜里顧見驪又抱著鴛鴦喜被睡在羅漢床上。著涼的緣故,她腦袋沉沉的,而且身上發冷。取暖的火盆架在床頭,離得有些遠。顧見驪總不能和一個病人搶火盆,只好將整個身子縮進被子里取暖。
若是平時發生些什么響動,顧見驪一下子就會醒來。可今晚大概是因為著涼頭腦發沉,趙奉賢走到跟前拉開她的被子,涼意襲來,她才醒過來。
“趙……”
趙奉賢捂住顧見驪的嘴,讓她不要叫出來。
一片黑暗里,顧見驪睜大了眼睛瞪著趙奉賢。她清楚得看見趙奉賢眼神里的堅定――他沒有喝醉,他是清醒有預謀的!
胡亂掙扎中,顧見驪踹在趙奉賢的身上,又狠狠咬上他的手。
趙奉賢吃痛低呼了一聲,同時松開手。
顧見驪飛快向后退去,可還沒等她呼救,一柄冒著寒光的匕首抵在她的玉頸。
“叫啊,你要是叫,我立刻捅了你的脖子!”趙奉賢低聲威脅。
顧見驪胸口起伏,憤然質問:“趙奉賢,你怎么還敢來!忘記昨天夜里的下場了?”
趙奉賢嗤笑了一聲,口氣帶著嘲諷:“昨天是我一時糊涂被姬昭這個狗東西虛張聲勢騙了!太醫幾次三番說過他活不到過年,昨兒不過回光返照。哼,昨天我就不該走!他醒過來又怎么樣?不過一個廢人!就算我當著他的面吃了你,他又能奈我何!”
趙奉賢忽又了臉色,由陰翳狠辣變得色瞇瞇。他垂涎的目光掃過顧見驪鼓鼓囊囊的胸口和纖細的腰身,手中的匕首又逼近幾分,緊緊貼著顧見驪的脖子,威脅:“我的小娘子,你好好想想,整個府里根本沒人在意你的死活,就算有人聽見你呼救也不會來多管閑事。說不定還有人再啃你一口。乖乖聽話,自己把衣服脫了。我會好好疼你的……”
顧見驪慢慢抬手,搭在腰側的系帶上。
趙奉賢咽了口口水。
黑暗中銀光一閃,不是趙奉賢手中的匕首,而是顧見驪從被子里拔_出的匕首。她身子后仰,堪堪躲開抵在喉間的匕首,又用盡全力踹向趙奉賢。
趙奉賢“哎呦”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顧見驪身嬌體軟,力氣小得很。應該是不能踹倒趙奉賢的。偏偏趙奉賢精蟲上腦,滿腦子都在想入非非,根本沒有料到嬌弱如顧見驪會反抗,這才吃了虧。
顧見驪跳下羅漢床,大聲喊:“栗子――”
沒錯,整個廣平伯府沒人在意她的死活,甚至是盼著她死的。她連林嬤嬤和長生都不會信任。可是栗子不一樣,她單純如白紙,不懂算計和陰謀,興許是希望。
“不知好歹的東西!”趙奉賢爬起來,輕易抓住顧見驪的手腕,將她拉回來,摔在羅漢床上,而后撲過來。
顧見驪握緊手中的匕首,再不猶豫,朝趙奉賢的脖子砍去。
趙奉賢叫了一聲推開,他摸了摸脖子,摸了一把血。只是可惜顧見驪力氣實在太小,趙奉賢脖子上的傷口并不深。
顧見驪又趁機大聲喊了幾遍栗子。
趙奉賢呲著牙指著顧見驪:“我心疼你才讓著你,你再不聽話。別怪我粗魯了!”
看見那傷口這樣淺沒有真的傷到趙奉賢,顧見驪眼中浮現一抹失望。脖子不行,那是哪里?
眼睛!
父親曾說過:“倘若知道前方無路已是必死的局,束手就擒遠不如玉石俱焚。”
不等趙奉賢再撲過來,顧見驪握著手中的匕首朝他奮力刺去。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便也沒什么可怕的了。
“你發什么瘋!”趙奉賢連連后退。
他手里也有匕首,可是他不舍得劃破顧見驪香嫩的身子,那樣就不完美了,享受程度也要大打折扣啊……
趙奉賢只想逼迫顧見驪并不想傷她,顧見驪握著匕首亂揮,他只好退了又退。直到他手臂和臉上落下兩道劃痕,他這才終于反撲,在手被顧見驪劃出一道很深的傷口后,拉住了顧見驪的手腕,奪了她手里的匕首。
匕首落了地。
“我真是小瞧了你!嘖,看上去嬌嬌弱弱的沒想到……”趙奉賢擒著顧見驪的手,將她逼到墻角。
屋子里很暗。
顧見驪后退的時候腳步趔趄,趙奉賢下意識地垂眼去看。顧見驪忽然拔-出發間的簪子,鴉色長發落下。
趙奉賢驚訝抬眼的瞬間,顧見驪手中的簪子恨恨刺進趙奉賢的眼眶。鮮血噴出來。
“啊――”趙奉賢慘叫。
他吃痛后退,被腳下的小杌子絆倒,跌坐在地。
顧見驪飛快撿起落在地上的匕首,沖上去朝趙奉賢的身上刺。
顧見驪不知心臟在哪里,只是一刀又一刀地刺。趙奉賢伸手去擋,她就砍他的手。能刺哪兒就刺哪兒。
最窮困潦倒時,她即使當了母親的遺物,也沒有賣掉父親給她的這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顧見驪也不知刺下多少刀,她渾渾噩噩地重復著刺、砍的動作,直到趙奉賢再也不能動。
手中的匕首落了地,顧見驪跌坐在地,望著血泊里的趙奉賢開始全身發抖。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求生時的勇氣煙消云散,只剩下巨大的恐懼。
她殺了人……
漆黑的夜里,她顫著身子,無助啜涕。
身后的咳嗽聲,駭得顧見驪魂飛魄散。她僵僵轉過身子,驚愕望向姬無鏡。
姬無鏡小臂支撐著,勉強坐起來,吐出一口黑血。他并非徹底昏迷,一直對外界有意識,可以從半眠狀態中脫離,但從治療中醒來到底傷身。
他不需要任何侍衛保護,因為無人可傷他,長生說是侍衛,不如說是洗衣喂飯的下人,并不擔心姬無鏡的安危。
有什么東西從他指尖射出,屋子里的幾盞燈忽然點燃。姬無鏡掃過一片狼藉的屋內,最后望向淚水漣漣的顧見驪。
姬無鏡本不想醒來管顧見驪。她是死是活與他無關,沒順手宰了她都是因為他嫌麻煩。
可是這小姑娘居然能殺人。嘖,有趣。
“給我倒杯水。”姬無鏡沙啞開口。
顧見驪身子僵了僵,木訥地爬起來,渾渾噩噩地倒了水遞給姬無鏡。她全身都在發抖,遞到姬無鏡面前的杯子里已經灑了大半的水。
姬無鏡喝了口水,撩起眼皮看顧見驪,問:“害怕?”
顧見驪六神無主,眼神有些空。
姬無鏡把杯子遞到顧見驪面前,說:“喝下去。”
顧見驪望著姬無鏡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伸手接過杯子,小口小口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都喝了。涼水入腹,顧見驪打了個寒顫,空洞的眼睛逐漸恢復神采。
“冷靜了?”姬無鏡問。
顧見驪僵硬地點了下頭。
姬無鏡又是一陣咳嗽,才握住顧見驪的手腕。他的手很涼,像顧見驪喝下的涼水那樣涼。
姬無鏡用力一拉,顧見驪腳步踉蹌了兩下,被姬無鏡拉到床榻坐了下來。姬無鏡雙臂環過顧見驪的腰側,在她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他一邊把玩著顧見驪發僵的手,一邊貼著顧見驪的耳朵,低聲說道:“咽喉、心臟、眼睛,都不是最好的下手部位。”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姬無鏡陰冷低沉的聲音擦過她的耳尖,也在她的心上擦過。
姬無鏡握著顧見驪僵硬的手,反復揉捏,乃至最后將她的手揉捏至柔軟溫暖下來。
“男人身體上的弱點在這里。”姬無鏡漫不經心地說道。
顧見驪整個人都懵了,剛剛緩和下來的身子又僵了脊背。
姬無鏡握著顧見驪的小手教著她:“只要輕輕一捏,男人就會渾身無力,丟盔棄甲再無還手之力。如果像這樣轉動一圈,男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掌中。嘶――”
姬無鏡倒吸了一口涼氣,牙齒咬著顧見驪的耳尖兒磨了磨:“我在教你,不是真讓你捏碎。”
顧見驪縮手,想松開。姬無鏡握住她的手沒放,在她耳邊問:“學會了沒有?”
顧見驪慌忙點頭,姬無鏡這才松手。顧見驪死死低著頭,整張臉紅得發紫。姬無鏡弓著腰低頭去看她的臉,狐貍眼似笑非笑:“我在教你怎么防身,可不能胡思亂想。”
他撫在她臉頰的氣息讓她心尖輕顫。
忽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姬月明氣勢洶洶:“沒想到五嬸竟然趁著五叔病重與表哥私通!”
浩浩湯湯的人涌進來,看見地上慘不忍睹的尸體一時呆住。
“這、這是……”
姬無鏡扯起嘴角笑得陰翳:“很久沒殺人,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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